第一百零九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与你同在
沈清微一震,手猛得用力缩回,转身欲走。
“女人,我很想你!”
那声音带着颤音,轻轻的,小心翼翼的,唯恐稍稍大声,便吓跑了那失而复得,好不容易盼来的人儿。
而身后那双滚烫的手,用力的,紧紧的,死死的抱住了她的腰,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一般。
沈清微未动,其实可以挣开,却终究是舍不得。脚步似有千斤重,终究是没有力气迈出那一步。
一刻,就这一刻,让他抱抱她,让她最后一次感受他的温柔。
从此她的生命再也没有他。
时间在流逝,两人却谁都没有说话,都沉醉在这一刻的静好中。她贪恋他的温柔,而他只是抱着她,感受到她的存在,知道她就在他的身边,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半晌,沈清微睁开眼,妖红的双眸里满满皆是绝决。冰冷的手握住腰间纳兰容止抱着自己的双手,用力的扳开。
“纳兰,放手!”
可纳兰容止却是用更大的力抱紧她,低沉而沙哑的声音,非常的令人迷醉,异样的温柔。
“不放!清微,你回过头来,让我看看你;你回过头来,看看我。”
“好!”
有些事情终究是要知道的,长痛不如短痛,快刀斩乱马,胜过日后痛苦。
她听到身后纳兰容止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然后腰间的禁锢消失,可纳兰容止的手转而紧紧的握住她的手,一副生怕她会突然消失不见的模样。
“清微,你的手为什么这么冰?”
沈清微没有回答,与纳兰容止并肩在床前坐下,微微垂眸,任他拉着自己的手。
纳兰容止的另一只手抬起,欲抚她的脸。可沈清微却偏头,别过脸。
“清微,你是不是生病了?为什么你的脸色这么苍白?”
沈清微转过头,看向纳兰容止,神色淒然,依旧不说话。
纳兰容止眼角眉峭皆是欢喜的笑意,一瞬不瞬的盯着沈清微。并不在意她的沉默,仿佛只是这样静静的看着她,他就很满足。
他发现,她比以前更美了。虽然肌肤透着病态的苍白,可原本就绝美的五官,似乎瞬间长开了。仿佛是破茧而出的蝴蝶,喋血的凤凰,是一种从里到外震撼的美。你仿佛找不到一个词来形容她的美,你甚至说不出她哪里美,却觉她哪里都美。那一双血红的妖瞳,更是美得惊人。只需一眼,便会令人深陷其中。
“嗬!”
沈清微突然龇牙,露出了尖尖的獠牙。
纳兰容止神色如常,依旧是浅浅淡淡的笑意。仿佛一个小孩看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伸出手去摸一摸。
纳兰容止的手伸到半路,却被沈清微握住。
“纳兰,你不怕吗?”
纳兰容止微讶,疑惑的看着沈清微。
“我为什么要怕?”
“嗬!”
沈清微蹙然靠近纳兰容止的喉节处,张口龇牙,一副要咬纳兰容止的模样。
“这样你也不怕吗?”
纳兰容止笑,双手扳过沈清微的肩膀,猝然吻上她的唇。那样的轻,那样的温柔,那样的视如珍宝。似乎怕吓到她,只是含住她的唇瓣,细细的厮磨,并未深入,轻轻细吻,如春雨。末了,还轻轻吻了吻她尖尖的獠牙。
“我信你绝不会伤害我。”
沈清微整个还处于呆愣在状态,被突如其来的一吻,给搅得神魂颠倒。
纳兰容止轻轻的一笑,俯身又吻了吻她那尖尖的獠牙,温柔的道:“为什么要怕?我喜欢你的所有,当然也包括这可爱的獠牙。”他一怔,微微有些不悦。“就是有一点不好,吻你的时候不方便,有点咯牙。”
什么是精虫充脑,纳兰容止是也!
沈清微脸上有笑容逸出,瞬间又一僵。
“我这样的怪物,你当真一点也不害怕吗?”
“胡说八道!”纳兰容止将沈清微拥入怀中,抱紧,再抱紧。“在我心里,我的女人,她是我的掌中花,骨中血,心头宝。其他的词,我一概不承认。”
沈清微苦笑,她说:“纳兰,你还不明白吗?我现在已经不可能再成为一个正常人了。”微一顿,神色凄然,笑容愈加苦涩。“不!应该说,我现在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
纳兰容止不懂沈清微要表达的意思,也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变得如此奇怪。只是没有关系,一切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回来了,她回来,便好!
“没关系!你只要做我的女人就好!”
沈清微嘴角牵起一抹苍凉的笑,她抬眸看了看窗外的圆月,差不多快天亮了。她挣开纳兰容止的怀抱,站起来。拉住纳兰容止的手道:“纳兰,你并不明白。来!我带你个地方。到时你就会发现,我现在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怪物?”
纳兰容止回握住沈清微的手,脚步却未动。
“怎么了?你不敢吗?”
沈清微笑,那般苍凉,那般凉薄。
纳兰容止眉头深锁,薄唇微抿,素来潋滟的凤眸,此时尽是冷厉。
“沈清微,再一口一个怪物,你说一次,我吻你一次。”
瞬间,沈清微的耳垂华华丽丽的红了。轻咳了一声,道:“走吧!”
两人一路无话,绕来绕去,转来转去,终于在一个阴冷的山洞前停了下来。
纳兰容止站在洞口,却觉阴风阵阵。他连忙脱下外衣,给沈清微披上。
沈清微却摇了摇头,道:“不必!我根本感觉不到寒冷。”
声落,便率先往山洞里走去。
纳兰容止全身一震,心里的担忧越来越甚。他猜到她的身体可能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变化,可是不想却已经这么严重。
山洞里很暗,很冷,似乎空气也很潮湿。
纳兰容止走进去,却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到沈清微沉稳的脚步声。
“清微,有灯吗?”
脚步声一顿,沈清微似乎这才想起纳兰容止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是什么也看不到的。她点了灯,灯火很微弱,只能照亮洞里的一个角落。
而纳兰容止借着这点微弱的光,也勉强看清了这个山洞。
山洞很宽敞,山壁间有一些细小的岩洞,清澈的泉水不断的涌出。然后他的目光一顿,地上竟放着一口棺材,而棺材旁边有一个大大的铁笼子,笼子里关着许多的动物,有野鸡,兔子,蛇……洞里除了棺材和铁笼子,便再也没有其他东西。
“清微,这些天你就住在这里?”
沈清微没有答话。
纳兰容止抬眸,目光扫过四周,才隐约发现,沈清微正坐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
他抬步走过去,半蹲下来,借着微弱的光芒,他似乎看到沈清微的身体在发抖。而沈清微侧身坐在阴影里,他看不到她的神色。
“清微。”
他唤了一声,可是沈清微没有动。
他伸手握住沈清微在颤抖的手,触手却是冰冷刺骨。
“走开!”
沈清微猛得推开纳兰容止,又往阴暗的角落里缩了缩。
纳兰容止被推倒在地,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很快,他爬起来,拍了拍手上泥土,然后去抱沈清微。
“嗬!”
沈清微又露出了尖尖的獠牙,然后身体快如鬼魅的朝着铁笼子跃去。五指成爪,快若闪电般打开笼子,抓出一只兔子,关上笼子。这一系列的动作皆是在一瞬间完成。
“咔嚓!”
只见沈清微蹲在地上,尖尖的獠牙刺破兔子的血管,用力的吸,鲜血如注,咽下喉咙。
这一瞬,纵使淡定如纳兰容止,也不禁吓了一大跳,呆呆的蹲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看着沈清微。
“啪!”
兔子的血已经被吸干,被沈清微甩出去,扔在山壁上。
沈清微转身,看向纳兰容止,笑得阴冷。
“现在知道我是怎么样的怪物了吧?”
纳兰容止目光一动,然后突然扑了过来,将沈清微扑倒在地。低头,重重的吻上她的唇。似乎带着怒气,这一吻,不似先前的隐忍,顾虑重重,而是霸道,掠夺,肆意,惩罚,狂乱。如疾风暴雨,似乎要将身下的娇人儿吞噬。他的舌尖探入,顶着她的舌头缠绕,嬉戏。时而如绵绵春雨般轻柔,给予她温柔的欢愉;时而如狂风般席卷在她的唇齿间,仿佛要将她嘴里的血腥味一扫而光。
沈清微承受不住这样的细密和风流,承受不住这样的密网柔情,承受不住这样的蚀骨**的滋味,不由得轻吟出声,是从来没有过的娇媚酥软。
纳兰容止听到这样的声音,身子细微的一震。可他却突然离开了沈清微的唇瓣,抬起头时,还不忘伸出舌头舔了舔沈清微吸血时嘴角留下来的血渍。
沈清微猛得回过神,迷离的眼眸瞬间清明。她猛得推开纳兰容止,吼道:“纳兰容止,你疯了吗?”
“是!我疯了,因你而疯狂!”
纳兰容止突然笑了,笑得有些凉,也有些冷。
沈清微叹了一口气,纳兰容止其实很少对她这样笑。他对她笑得时候,常常都是那种暖暖的,直达眼底的笑意。可现在这样的笑,却是冰冷的,陌生的,疏离的。
“纳兰,你都看到了。我成了一个要吸食鲜血的怪……”她抬眸看了一眼纳兰容止,见他目光又冷了一分,连忙改口道:“我每日都必须吸食鲜血。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脸色这么苍白?手这么冰冷吗?因为我不能见阳光,也没有温度。我白天必须躺在这冰冷的棺材里,永不能再见天日。我的身体将永远都不会再有温度,宛如死人一般。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变成吸人血的狂魔。没有人性,没有感情,宛如畜生一般。这样的我,连我自己都害怕。你难道就不怕吗?不怕我有一天我突然变得连你都不认识,变得控制不住自己,变得没有人性,像对那只小兔子一样吸干你的血?”
纳兰容止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沈清微面前,将她拥进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头顶,紧紧的抱住。
许久,他道:“无妨!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与你同在。”
沈清微身体一震,似要抬起头,可纳兰容止却用力的抱紧她,不让她动。
他说:“没有关系!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的女人,是我的清微。我陪着你一起不见天日,你没有温度,我可以温暖你。日后不要再吸那些动物的血,太脏!我很健康,也有许多的血。你想要吸人血的时候,我给你放血。你成佛,我便普渡众生;你成魔,我便拿起屠刀。所以不要怕,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天快亮了,你走吧!”
沈清微从纳兰容止怀里抬起头,站起来,走到棺材旁,躺了进去。
纳兰容止扯了扯嘴角,苦涩的笑意晕开。她的惶恐,她的不安,她的害怕,她的恐惧,他都懂。她只是不信他,也不信她自己。没有关系,他会让她明白。
他爱她,没有什么可以阻止,神魔亦不能。
他走过去,也跟着躺进了棺材里。棺材不大,只能容得下一个人,他便将沈清微抱在怀里。
“你干什么?”
纳兰容止笑,“睡觉,好困!你出事之后一直睡不好,今夜又发高烧,实在是很累,让我先睡一会。”
“你不能睡在这里。”
“困!别吵,睡觉!”
“这里太冷,会生病的。你回去睡!”
“再吵,我就吻你!”
……
那棺材里真的冷,山洞里寒气也很重。可是纳兰容止却出奇的睡得很熟,很香。因为他心心念念的女人就在他的怀里,他再也不会孤枕难眠,再也不会从恶梦中惊醒,再也不会醒来时独自面对这满室冰凉。
他的天下,他的所有,此刻就在他怀里。
此刻,心甚安。
纳兰容止已经醒来许多,棺材里很暗,山洞里也很暗,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只约摸估计这会应该已经到了中午。沈清微睡得很沉,呼吸声几乎不可闻。
刚醒来时,纳兰容止吓了一大跳,几次将耳朵贴近她去听,幸好她只是睡着了。他维持一个姿势抱着她,久久未动。这一个上午,他想许多。从来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恨纳兰无极,也恨自己的无能。如果不是纳兰无极那么阴险的算计他,沈清微如何会为了救他至此?如果不是他自己无能,如何需要沈清微牺牲自己来救他?
天知道,当她以那样惨烈的方式表明爱意时,他的天地瞬间倒塌。那样的感觉,他再也不想,也不能经历第二次。那是宇宙洪荒,独留他一个独立寒江,无声无泪,冷,无边无际的冷。
只现在她已经回来了,那些恨,那些仇,他一一记下,以后慢慢算。
而眼下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是:他们以后该怎么办?不管她变成什么模样,他都自信自己可以一直陪在她身边,不离不弃。可是别人不一样,别人会不会将她当成怪物一样看待?那些恶毒的语言,那些嫌弃的目光……那许许多多的不公都将会加诸在她身上。他的掌中花,骨中血,心血宝,如何能任人如此践踏?
所以他甚至已经作好了准备,不问世事,抛下责任,不管恩仇,就这样陪着她,老死在这个山洞里。
他轻轻的爬起来,然后回到他先前住的屋子里。他收拾了一些日常用品,然后命暗卫去给他准备一些东西,便又回到了山洞里。
他揭开棺材,见沈清微依旧安祥的在沉睡。他不禁又俯下身,贴近她,听了听她的呼吸声和轻微的心跳声,才放下心,嘴角勾出一抹浅孤。
他挽起袖子开始清扫山洞,小时候在冷宫,为了活下来,他其实什么样的粗话都干过。此时,做起这些事来倒是一点也不生疏。因为时间比较急,他带过来的东西不多,大多数都是他自己的东西和一些日常用品。而沈清微的东西,他已经吩咐暗卫去采购了。他特意在洞口布了阵法,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了。
他已经想好了,他先陪着沈清微在这个没人打扰的山洞里住一段时间。等她能彻底适应自己的变化,再商量接下来的事情。不管她要走要留,他都陪着她。
半个时辰之后,山洞已经清扫完毕,所有的物品也已经整齐的陈列好,那个铁笼子里的关着的动物,已经全被他扔出去了。当然,不管如何布置,这个山洞依旧是简陋的不能再简陋,甚至连冷宫那座废弃的院子都比不上。
可别的地方再好,那又如何?却只有这里让他感觉到温暖。
有她的地方,才是家。
纳兰容止原本找算炒两个小菜,却怕油烟会熏到沈清微,所以就在洞外简单弄了点吃的,那些野果真难吃!可想想她就在里面,在他的身边,他瞬间觉得这野果其实真的很美味。
他吃完,刚准备回山洞。便见凌寒抬着几个大箱子到了洞口。他让凌寒将箱子放下,然后自己动手去搬箱子。
“主子,这些粗话让手下们来做。”
凌寒也抢着要去搬箱子。
“不必!你们可以回去了!”
沈清微现在这个情况不适合见外人。
“主子,主母她……”
凌寒有些欲言又止,虽然纳兰容止什么都没说,可他突然让他们准备了许多的女人用的物件,连日来如行尸走肉一般的人突然间像是活过来了一般。除了主母,他想不到还能有谁可以让自家主子花这么多的心思?可主母不是已经……但愿主母真的没事,主母活着,他家主子才能活。
“她很好!她活着的消息,先不要透露出去。吩咐暗卫在方圆十里之外守着便可,任何人都不要来打扰我们。另外寒玉床,尽快送到这里来。”
纳兰容止凤眸满满都是鲜活的笑意,再也不似先前的空洞。
“是!”
……
是夜。
沈清微幽幽转醒,从棺材里面爬出来。目光扫过四周,微微一怔。
此时那个阴冷的山洞已经完全是大变样,洞中每一个阴暗的角落里都放着一盏油灯,将原本阴暗的山洞,照得澄亮。洞中多了一些简单的用具,比如桌子,椅子,铜镜,衣柜,被子,锅碗瓢盆……这许许多多,都是普通老百姓家中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东西。
可这一瞬,沈清微却只觉沾染人间烟火,简单而又平淡的生活,其实真的很幸福。
纳兰容止正坐在椅子上看书,见她醒来,便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沈清微走过去,他便将她抱起来,坐到膝盖上。双手裹紧她冰冷的双手,明知无用,却还是想将温暖传递给她。
“不冷!”
沈清微不忍他受寒,缩回了手。
纳兰容止却又拉起她的手,紧紧的握住。另一只手端起桌上一只白色瓷碗,递给沈清微。
“来,喝吧!我想你该饿了!”
沈清微这才注意到是满满一大碗的鲜血,她皱眉,没有去接瓷碗,而是拉过他的左手,挽起衣袖,果然动脉处有一道刚刚才包扎好的伤口。
沈清微抬眸,不吭声,只是看着他。
而纳兰容止亦不说话,静静的与她对视。
两人眼里皆是坚持,谁都不退让。
良久,还是沈清微败下阵来,双手微微发抖,端起瓷碗,一口喝光那满满一大碗的鲜血。
他的血,不能白流。哪怕是一滴,都不能浪费。她虽然生气,却不能糟蹋他的心意。
“砰!”
瓷碗猛得摔落在地,沈清微从纳兰容止怀里站起来。
“我喝完了,你走吧!”
那血与那些动物的血不一样,很香,很甜,是她这些天来吃过最美味的晚餐。可那血,是她最爱的人的鲜血。最爱的人的鲜血,却成为了她的晚餐,而她竟可耻的渴望更多。她无法想象,将来的某一日,纳兰,这个她爱了三世的男子,会不会就这样死在她的手上。而她亲手杀死了她最爱的人,这于她,将会是怎么样的悲哀?她又将如何自处?
纳兰容止从背后抱住她,声音里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女人,你休想再抛下我,我赖定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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