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郑旦隐梦
第二日午错,夫差和郑旦在姑苏台休闲散居。夏日的太阳似火,透过寝宫的木格花窗,只见外面金光耀眼,蝉声恬噪。
这时宫监总管易旺在寝宫外轻声禀报道:“大王!太宰刚刚到达,在议事厅候着,说有事面谒大王。”
吴王夫差先是没有答话,看着外面的日头,皱了一下眉,低声嘀咕了一句:“真是难得讨个清闲!”半时又扬声道:“寡人马上到议事厅去,你可知和太宰一同来的,还有何人?”
“除了太宰的随从,并无他人。”
夫差便与郑旦别过了一声,出了內寝,穿过一道石栏长廊,这长廊的两侧,都是鼎口粗细的柏木苍松掩映,只见浓荫处处,山风阵阵。
展眼到了议事厅,伯嚭拜见了吴王,身着宽袍大袖伏在地上给夫差叩头。夫差忙命起来坐了,令侍卫拿来山上潋好的井水,为太宰冷敷了面,赐了一壶凉茶,待伯嚭拾捣利落,夫差才倾身相问:“今日如此炎热,太宰却上山来见寡人,可有事否?”
“臣得齐国密报:齐国趁晋国内乱之际,正在上下其手。现在晋国、齐国为敌,我们可以从中渔利。主公此次出兵陈国,王孙骆攻陷三城以归,极大地打击了陈国,也震慑了楚国。臣请主公审时度势,趁机可图中原!”
“晋国和齐国又有何事?”夫差问道。
“在六月之时,晋国二卿为乱,齐景公派遣大臣陈乞、弦施纠合卫国大臣宁跪,分兵五路攻打晋国。”
夫差沉吟道:“现在晋国是赵简子当政,而荀寅、赵稷二卿在邯郸与赵简子为敌。晋国正在内乱之中,看来齐国想通过援助荀寅和赵稷来削弱晋国的实力。”
“主公看得明白。齐景公虽然是耄耋老者,素来却有桓公之志。齐国趁火打劫,晋国不但要平定内乱,还有回击齐、卫联军。晋国却是更加艰难了!”
夫差有些不解道:“晋国是我们争霸天下最为强劲的对手。现在齐国如果能够袭败晋国,我们坐收渔翁之利岂不好么?”
伯嚭道:“虽然晋国苦于内乱。齐国欲趁火打劫,但晋国的国力依然不可小视,臣以为凭借齐国是难以撼动的,齐国还没有这个实力。臣有一策。特来与大王相商。”
“爱卿可细细说来。”
“齐国一直把战略重心放在与晋国的较量上,但齐国又没能审视自己的实力,所以齐国的国力渐渐被消耗。我们吴国经过先君的励精图治,开始崛起于东南,何不趁此良机,北上图齐?”
“如果我们谋齐,岂不是相助晋国耶?寡人以为此计不妥。”
“请主公细听:晋国正处于内乱之中。在近些年是不能恢复元气的,只要我们谋定了齐国,再想法治住晋国,大王称霸诸侯的雄心大业就指日可待了!”
夫差思之良久。本想传令相国伍员来姑苏台相商,但想着这老匹夫肯定会唧唧歪歪地训诫一番,便打消了这个主意。又想着攻打陈国这件事也是相国极为反对的,但王孙骆不但很好地完成了任务,而且还捎带着震慑了楚国,真是大快人心。想到此处,夫差不由得有些心高气傲起来,便自有了主意。
“太宰可知,王孙骆的大军正班师回朝,此时却在何处?”
“臣前日得谍报所知,说是已经过了钟吾。”
“如果寡人让王孙骆的伐陈大军,掉头北上,攻打齐国如何?”
“王孙骆的手上只有2万兵马,又在攻陈和退楚的战役中损折了不少,齐国是一个大国,大王不可小觑。”
“现在齐国正在对晋国用兵,他是不会想到我们会出兵的,这叫着出其不意!当然,寡人也会为王孙骆增兵添将。”
伯嚭点头道:“大王的主意甚好,只是,——只是要调动大军,是否要告知相国?”
夫差顿了片刻,环视了一阵这座议事大厅,这是用石基和木柱构筑的建筑,青石的地面,浸出丝丝的凉意。
夫差叹道:“还是与相国商议一下罢!爱卿即刻为寡人发布一道诏令,命王孙骆率领大军在钟吾就地扎营,等候寡人新的诏命!”
伯嚭受命,还是心有所虑:“相国一直反对大王北上用兵。臣以为如果与他商议,定然会遭到他的反对。”
夫差道:“相国并无二心,只是与寡人政见不同罢了。寡人也曾自思,相国提出的先灭越,在继续打压楚国的基础上,联合齐国谋定晋国,这是相国图霸的方略。相国提出的方略虽然不甚合寡人之意,但也不是一无是处。”
伯嚭见夫差如此一说,心里也有些诧异起来:联合齐国是相国的政见,而用武力征服齐国,是现在他们君臣二人的主张,这种分歧简直就是南辕北辙。
伯嚭半日无语。夫差道:“请太宰转告相国,明日就请相国幸苦一趟,来这姑苏台,寡人有事相商。”
伯嚭领命而去。夫差站起身来,见易旺在身侧等候服侍,便吩咐道:“寡人要到书厢去走一遭。听说这座书房,有先王酷爱的书简,寡人今日就去走一走,细细查看一番。”
易旺便在前面引路,几名宫女仆从便簇拥着吴王离了议事厅,转过那道石栏长廊,却转向西去,有一间极为精致的小厅,便是书厢了。
夫差令众人在外面厢房候着,自己一人进了书房。虽然到这姑苏台也有了数次,但自己一直不曾到过这座书厢。他信步在书橱的木格上翻看了一阵,看着那一堆堆的竹简,意兴阑珊。
当时吴人断发留爪,民风彪悍,与中原之国相交甚少,尚需王化,对于书籍竹简,除了王公士子,却是极为稀罕之物。而夫差从小喜欢弄枪使棒,对读书却并不上心。
夫差在竹简之中翻看了一番,见有《周官》数篇,便挑出来放在几案之上,又见有一些较为新鲜的竹简,似乎是新入库的。夫差拿过来一看,却是一篇记录孔丘讲话的随记。
而夫差听说过这位孔丘,是一位辗转各国的大儒,据说是天下最为博学之人,有弟子三千,现在好像是在蔡国。夫差深感困惑:既然孔丘为天下大贤,却不能被大国所用,不过在鲁国、卫国这等小国为官理政,从没掌过大国权柄,所以夫差便有了些好奇之心,拿了几篇《周官》和孔丘与弟子们的几篇随记,命易旺拿了,便回到內寝,寻时览读。
夫差回到后寝,见郑旦正坐在窗下枯坐,夫差道:“爱姬何故如此落寞?”
郑旦忙起身拜了,幽幽叹道:“妾昨夜随大王游览这姑苏台,回宫半日难以入眠,后来睡过之后,又得一梦。但妾不知此梦吉凶如何,所以在此遥思。”
宫女过来为夫差脱去长袍外套,只穿了一件白绫短衫。夫差见郑旦穿的是薄纱纶裙,肌肤如雪,便上前笑道:“爱姬不妨说出来给寡人听一听,寡人为你解一解此梦。”
郑旦道:“妾之梦说来也怪,有一只猛犬,蹲卧在卧榻之侧,妾在梦中也是高卧之状,待妾睁眼一瞧,这只猛犬便上来撕咬臣妾,臣妾便被惊醒起来。”
夫差沉吟道:“难道有人欲害爱姬不成?罢了,爱姬乃寡人的心爱之人,何人敢加害于你?请爱姬宽心,只要有寡人在,爱姬无忧也!”
夫差好言劝慰了一番,二人卿卿我我,厮磨了一阵,自有一番浓情蜜意不提。
到了第二日,便有侍者来报,说相国在行宫外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