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话 胭脂朱楼已坍塌
真的只要彼此相爱就可以什么都不管顾.强行在一起么.显然不能.
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爱了.便什么也不管不顾的强行在一起.那不是所谓罔顾世俗的勇气.更不是值得称赞的.那是缺德.
凤凤决定离开这里.离开万家.既然无力.既然注定不能在一起.那么撂开手去是最好的选择.也似乎是唯一的选择.早一点离开.便早一时遗忘.便早一时放下.便少一份苦痛.
但瑾煜是她始终的牵挂.
那心头不知何时点染上的一点朱砂.始终难以挥之而去.那清浅的伤口始终蜷曲在某个角落里.做做弄弄、难以抚展平顺.
“我有沒有对你说过.我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以你之姓、冠我之名.”凤凤抬首.望着头顶那似乎永远也望不穿的天幕.心中情.潮翻涌浮动.“却不想.这注定的殊途、难以消散的冤孽.却把这一切都变成了龌龊的笑话.呵.”
她觉的可笑.可笑中有点儿悲凉.悲凉里又充斥着哀婉的味道.混杂了许多许多的情绪.到最终反倒全都变成了空.什么也沒有……只有一点无奈的执念已然盘曲在那里.苟延残喘.
“但这仍然是我此生最大的愿望.嫁给你.成为你的妻子.这个愿望.此生不换……”
凤凤的双眸有点儿湿润.内心忽然变得愈发湍急.她开始气喘吁吁、开始急不可耐.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瑾煜.
他是那样善良执着的翩翩浊世佳公子啊.那万种的风度与卓绝的丰姿早已为她而憔悴消减.时今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可以承受得住么.可以接受的了沒有她的日子、可以在日后的某一天安然接受真相么.
凤凤时今都不知道瑾煜是不是知道这件事.但她可以知道他的态度.若是他知道.他也一定会与她一样无措.一样的哀感苍天无情、恢恢宿命之作弄.一样的寸断肝肠.但不会选择罔顾天道的执着走到一起.
她帮他做出了一个残忍的决定.既然不能在一起.那么便决绝到底吧.可是.凤凤忽然就想着:“我得找个女人照顾他.得有个女人照顾他啊.”
是啊.得有一个在他身边为他温香解语、红袖添香的人.得有一个的……
凤凤私密的找到了清月.
虽然凤凤与清月的交集并不多.但她在心里一向注意留心观察这宅门里形形色.色的人.她一向是青睐清月的.
清月虽平时看起來淡淡的.但是她有内慧、有心思.素來恭顺隐忍不添乱.却能在关键时刻凛利锋芒举措果断.委实是难得的灵敏毓秀.
这突忽的约见.令清月很诧异.
凤凤沒有兜转.对清月直言:“像清月姐姐、流云姐姐这等大丫鬟.也是早就‘跟了’少爷的.”宅门大家里的东西.这一套谁也心知肚明.
清月张了张口.下意识微微蹙眉.她不知道凤凤怎么好端端就提起了这一茬事.但她辗转一下.以无声为默认.
凤凤点点头.那善睐的软眸郑重的看着清月.一缕神光定格在她微颦的眉梢处.即而颔首.声音低、且重:“我把阿煜.交给姐姐了.”尾音又是一压.仄仄的.
清月一震.但她是从容且冷静的.近來少爷跟凤凤的事情.纵然她不能知道这之中的详细、不能明白这个秘密.可她作为少爷的身边人.也是略有耳闻.知道老爷、大太太都竭力阻止少爷和凤凤在一起.
其实这阻力也不是一遭了.可这次不同的是.少爷的表现并不像前几次那样激烈.想來从这之中.清月也嗅出了别样的味道.知道少爷是有了顾虑.只是这两个人兴许……当真是此生无望在一起了.
“为什么是我.”清月侧目.展颜认真的看着凤凤.
她与凤凤之间的交集并不多.却可以蒙得她如此的信赖.若说仅因她是少爷房里贴身伺候的大丫鬟.不是还有一个流云.又为什么是她.
凤凤看着清月的目光沒有移开.她颔首.如是认真的告诉她:“把他交给你.我是放心的.”虽然并未详细的说明白.但又已经说的很明白.因为她放心把自己所爱的男人交给稳重的清月.因为她相信清月能够照顾好他、能够帮助他渐渐抚平这痴狂了一世情路的无望伤心.她放心清月.
须臾沉默.清月明白了凤凤的体察.少爷虽然对清月并无如凤凤一般的爱.但他心里一向是看重她的、是对她另眼青睐的.相比起同样蒙受敬重的叶棂、淘巧欢乐素得喜爱的流云.清月多了亲昵和持重.想必.这也是凤凤信赖她、觉的此人深可放心的缘故吧.
念及此.清月心中甫生动容.她心绪斑驳.再度蹙了眉目徐徐的问道:“那.你呢.”她忽然怜惜起眼前这个女孩子.怜惜起少爷同凤凤之间这分明这样执着炽热、却偏生只能背道而驰的苦果连连的爱情.
这简单的一声问.一下子触及到了凤凤心底的一痕柔软.凤凤心里一痛.旋即侧了侧目逃避似的轻轻苦笑:“我.自然有我的去处.”
清月心里猛地一钝痛.
凤凤在此刻倏然又抬目.甫一叹气.似将心底积蓄着的万千郁结做了宣泄:“叹凤凤命穷.配不上大少爷.”
她不再多说什么.摇摇头.转身缓缓的离开.
清月看着这一抹纤纤的身影转身行离.启口下意识的想唤她.但终究不能成言.她的心里情绪异样.有说不出的滋味漫溯氤氲.最终化为一声叹息.幽幽的.波及过这温温的暮夏.却寒凉了隐匿皮囊之下的这一颗看不到的心……
凤凤一步步的向前走.面上沒了悲喜情态.那眼泪氤氲着落到了心坎儿里.沒防备的被灼疼.
“阿煜……”就此一步一步.每行一步都有如刀锋刺足、无比痛楚.凤凤抿紧了嘴唇强自压抑.在心里为瑾煜暗暗祈祷.“事已至此.我已沒了什么所求……唯望你、万望你‘还将怜旧意.惜取眼前人’.在日后忘了我.忘了我们之间所发生过的一切.怜取真正值得你爱的、你身边的那个人……”
情人丢了.只能往梦中去找寻.这一切的一切原本就是一场太不真切的梦.而时今.梦醒了.
曲终了.人……也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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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凤连夜离开了万府.不曾再见大少爷一面.也沒有再见任何人.她收整了简单的行囊不告而别.连书信、字条都不曾留下.
最刻骨铭心的告别是不告而别.一滴泪.把结局化为长叹……
有情皆孽.无人不冤.春风复來.那远去的壮烈;是谁.轻许了流年.
这生命中最珍贵也最短暂的.便是与你在一起的时光.我感谢有这样的一段时光.可以与你携手并肩共走一场.那么结局便已经不再重要了.但如果上苍垂怜.可以给我一次机会让我选择.我愿自己从來不曾托生于这个世界.我愿自己从不曾來过……但万事容不得假设.一切一切不过就是机缘和合、因果调剂之下轮转出的缘份.花开何喜.花落何悲.新生和死亡都沒有值得喜悦与值得哀伤的.那么这爱爱恨恨、离离合合的琐碎.则更加的不值一提了.既然來过.既然遇到.便不再后悔.
曾诺了.便不忘;曾信了.便不悔;曾爱了.便不弃.在有生之年的那一瞬间我遇到你.竟花光了我这一辈子所有的运气.从此我便匍匐山路礼拜佛陀.以我最虔诚的心.发愿祝福你.只愿你安好.我夫复何求.
阿煜.我总是容易丢三落四.但从此以后.我不会再把你弄丢了.你永远在我的心里、我的灵魂里.
我不难过的.我信你与我是心有灵犀的.我的心思你懂得.所以你也不需要难过……你自己本会发光.又为什么要害怕黑暗.我们根本就不曾分开.并且.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因为自此以后.形虽散、人虽不复.但这爱.与我们同在.
只是啊.“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强极则辱”.两个人中只消有一个用情太深.这段感情便足以注定不会长久.那么若是两人一并水里火里用情至深、执迷不悟呢.如果彼此双方用情太深注定是不祥的.如果这份不祥才是缔成时今这离散的理由.那么若是可以.我愿抛却所有放弃信仰舍弃轮回.就此成为兜转在天风肆夜里的孤魂野鬼……到底需要我以多少个五百年的深情.才能换得你一世惊鸿流光间为我不寿一场.
一点朱砂.两方罗帕.三五鸿雁.乱了四季扬花.六弦绿漪.七星当挂.八、九分相思.懒了十年琵琶.
今生君恩还不尽.愿用來生化春泥.顷刻聚咫尺.一念散海渊.共了明月隔天涯.
宿世羁连.弹指如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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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在这将乱未乱的世道间.终于一晌爆发了……
战火.以其想象不到的速度迅速的波及.不止是这古老的金陵城.它遍布了泱泱华夏的这每一寸大地.
辗转飘零、狼狈避难.一路上听得老艺人别有一番滋味的沿街哼唱着元曲.一曲《离亭宴带歇指煞》中的段子.把的个悲声与颓然、铿锵与震撼宣泄个淋漓酣畅.哀感顽艳、尽抒胸臆:
“俺曾见.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过风流觉.把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那不是草间人饥乌坐等.还留着一条儿青布衣巾;见残骸俱裹着模糊血影.最可叹那箭穿胸.刀断臂.粉身糜体.临到死还不知为着何因.
那不是破头颅目还未瞑.更有那死人须还结坚冰.寡**、孤人子谁來存问.这骷骸几万千全不知名.
隔河流有无数鬼声凄警.听啾啾.和切切.似诉说.冤魂惨苦.愿将军罢内战及早休兵.
……
战争是可怕的.也是足以桑田沧海、颠覆乾坤改换天地的.
多少红粉朱楼一夕坍塌.多少贵门大家转瞬做了尘和土.离人破镜难重圆、辗转各天涯.
宅门香闺.戏说蜜事.“艳骨”为女人.宅门里女人们的心机谋划、浮城悲欢.这每一个人的悲苦喜乐.到底敌不过国仇家难趋势下的大摧残.所以这个人自己的悲哀已经被冲淡.变作了众人一体的浩难.这到底是一种凄凉的庆幸.还是最大的不幸.
一场雪月风花事、一缕深宅艳骨香.自此混迹于乱世.化为浮世里千万沙尘中的一颗.到底太过渺渺.
忽然想起那一阕《飞鸟各投林》:
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相报实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问前生.老來富贵也真侥幸.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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