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笑花事(2)

第二章 笑花事(2)

宋元不以为然地哼哼:“能和吴国联合才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呢。”

宋陵心知她不过是小孩子心性闹着玩儿罢了,也不同她计较,慢吞吞掀了锦被,放下经书,又一丝不苟地穿上衣裳、鞋履,这才缓缓走到席前坐下动筷子。才吃了一两口,他就发现今日这菜有些不对劲,府里厨子的手艺什么时候糟糕成这样了?微微抬眼,却瞧见宋元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像含着万千星光似的熠熠发亮,心里不禁好笑,存了捉弄她的心思,一本正经地停杯投箸,蹙眉道:“今日厨子做出来的东西怎么难吃成这样,本瞧着妹妹来了,好容易有了些食欲,现在又叫闹得没了胃口……”

听他如是说,宋元气得直瞪眼,鼓着腮帮子道:“有这么难吃?”

宋陵挑了挑眉,“嗯”了一声。宋元心有不甘,自己抓起筷子尝了一口,细嚼慢咽着,自觉挺好吃的,难道是自己味觉出问题了?

于是又夹了一筷子,满腹疑虑地嚼着。正兀自愁苦,却听旁的宋陵嗤笑,恍然大悟自己是上当了。肇事者却浑然不在意,又慢悠悠地吃起饭菜,还很没自觉地说:“这饭菜么,只要是元儿做的,怎么都好吃。”

弄得宋元也没了出气口,只得怏怏地自个儿生闷气。

吃了半晌,宋陵忽然冷不丁地蹦出一句话:“半年前郢国国君文旻失了君夫人。”

宋元正摆弄着自己的葱葱玉指,明知故问:“关我什么事?”

宋陵顿了一顿,“我只是在想,郢国在西南诸国中也算是位高权重。别看众多诸侯国都想与我们联合,好似是他们求着我们,其实我们又何尝不是有求于他们?如今齐晋联合,相得益彰,我们国内又出了这样的乱子,大伤元气,我们的地位也是岌岌可危……”他索性将筷子放下,认真地看着垂着头摆弄衣角的宋元,语重心长,“前几日郢国派了右丞相张羲晟来,极言吴郢联合之益处,此人倒是巧舌如簧,能言善道,说得句句在理。后来我又同几位老臣商量,都觉得,郢国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见宋元仍然垂着头不肯看他,也无心再说下去,便喟叹一声,似宠溺、似叹惋:“罢了,我也晓得你不愿意。不过那张羲晟还住在国府旁的礼部官府,你有空就去见见他。”

宋元闷闷地“嗯”了一声。宋陵又道:“元儿,你是吴国的郡主,但我和母亲都不愿意强迫你,这你也是知道的。你已经十九岁了,哥哥只希望你能好好考虑考虑,自己拿个决定。”

“我知道了。”宋元忍无可忍,扬起头,不愿与他继续纠缠这个话题,便问道:“四哥那边,你真是十拿九稳了吗?”

宋陵蹙眉,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不瞒你说,老四要反早是我意料之中的事,他之所以没跟着老二一起篡位,是看出老二没那个本事。那时候我奈何不了他,只能把他放在西南隅去,他倒是不辜负我的期望,与越国相勾结,我由着他反,让他占了半壁江山再出手,便没人会指责是我的错,我收拾他收拾得名正言顺——只是,叶思成回来的消息,怕是我低估了老四的实力,如今十成,只能有个六七分的把握。”

宋元茅塞顿开,宋陵做君主,要的不仅仅是权位,还有名声,他要的是名利双收,所以才在表面上对宋阮的行为一忍再忍,等到时机成熟,再一击致命。“所以才更需要与郢国联合,使越国知难而退,让四哥没了依靠,乖乖投降?”

宋陵瞧着她满腹心事的愁苦模样,于心不忍,叹息着握住她微微颤抖的双手。

“元儿,没有郢国,我也可以赢。这天下和你的幸福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铿锵有力,信誓旦旦,刹那如暖流注入宋元冰冷的心房。

后来的日子是一日不如一日舒坦。林夫人、宋陵见了宋元,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然后二人又背着她窃窃私语,弄得她好不痛快。这日天晴,阳光灿烂明媚,又闻宋陵正往这边来了,宋元惫懒于再见他,遂携了贴身小婢慧云躲向梅花筑去。

东南多水,吴国府里水塘也格外多些,梅花筑里亦有梅花湖。湖虽以梅花命名,实则清荷满塘,轻薄的纱一般的粉色在微风中此起彼伏,透过那似粉似白的荷瓣,竟也还能看见清透的阳光。

纵使风景宜人,宋元对梅花筑,仍心有余悸。儿时练梅花桩,宋元没少吃苦头,虽日日练习,却无一例外摔得人仰马翻。到了后来渐渐能走稳了,宋维又给她绑上了遮光布,于是,唔,再一次人仰马翻。梅花桩给宋元留下了血的记忆,因此练成后,宋元再也没去过梅花桩。

慧云对于宋元那段惨不忍睹的时光,也是记忆格外深刻,战战兢兢地问了好几遍:“郡主,你真的要上梅花桩么?”

此时宋元倒是一派从容,用玄色的料子遮住双眼,狠狠地打了个结,笑道:“自然是真的了。”说罢,在慧云心惊胆战的“小心”声中准确无误地翻身,跳上梅花桩。

站在桩上,宋元的耳边好似又响起了宋维的声音:“元儿,用你的双耳,认真去听。”“你要相信自己能够做到。”“你的轻功这样了得,还怕什么呢?只需迈出你的双脚,把你的心交给天地……”

宋元闭上眼,凝神屏息,微微有些颤抖地迈出了第一步。刹那间,她全身上下都放松了,脚步也不由轻快起来,那感觉就像多年不见的老友偶遇,起初会有些生疏,却能在一句话、一个眼神中找回当初的心有灵犀。五六年了,再次踏上梅花桩,宋元已经可以行动流畅自如,好似飞鱼回归了河流,雏鸟回归了树林,婴儿回归了母体。

远远的,她似乎又看见了宋维的音容笑貌,和他毫不掩饰的慈爱的目光。

她知道,宋维是个阴谋家,他光鲜亮丽之下不知做了多少肮脏可怖的事,但对她,他至少是一个真正的慈父。她从小坐在爹爹的肩头,攀折红梅,听爹爹给她讲天下的奇闻异事,还有那她所期盼的,真正的天下。爹爹从不对她发火,就算她再调皮、再淘气,爹爹也只会一笑置之,甚至连母亲都不满,爹爹却说:“我就这一个女儿,自然要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跟前来。”

宋元的脚步渐渐停了下来。

爹爹如此偏疼她,她却辜负了爹爹的期望。

就在她对众人说出爹爹传位给宋陵时,她已经背叛了他。宋元也不安,心怀愧疚,却一个人默默地承受了下来。如果有报应,那么,她一个人就够了,她不需要哥哥再为此付出代价。

正自出神,忽闻另有脚步声,下细听来,便知是常年习武之人。宋元心中警铃大响,冷冽地喝了声:“什么人?!”来人不答,宋元眉头一蹙,便抽出了月影,不由分说冲上前去。来人也不慌,竟也抽出剑,方才还一派温柔平静的梅花筑,须臾间就成了战场,兵刃相接,刀光剑影,折得那阳光甚是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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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如梦・织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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