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 她怎么不是我杀死的
*
方之旭穿着白大褂,拿着手术档案走了过来,问道:“佑,紫晓,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白紫晓扬起微笑点头:“嗯,谢谢你亲自做手术。”
方之旭笑道:“那是肯定,你们放心就好!说这些就太见外了。”
凌佑殷在一旁忍不住劝道:“别担心,方之旭是心脏权威专家,不会有事的。”
方之旭无奈的苦笑道:“佑,您就别再给我制造压力了。”
“拜托你了。”凌佑殷认真的看着方之旭。
方之旭心里一阵叫苦不迭,面上却笑得越发肆意。他为了凌天乐当真是尽心尽力啊,要知道这手术难度系数不小啊!
“佑,完事了得多送几个E兆杯以示诚意啊!”
白紫晓感激的看着他,知道他这是在缓解他们紧张的心情。
几个人正谈着,就见凌天乐已经躺在床上被护士推了出来,凌佑殷紧握着白紫晓的手,想给她鼓励,白紫晓目光望着病床上的凌天乐,幸福中始终有哀愁萦绕其中。
手术方向这时候也传来了开启声,声音引起了几个人的注意,李锐正和几名护士推着一辆移动车床过来、
方之旭看到脸色阴沉的凌佑殷还有好奇的白紫晓,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这是什么情况?好在林艾艾的身上被蒙了一层白布,从头蒙到尾,凌佑殷的心思这才放轻松了一些。
这时候若是让白紫晓发现心脏源供体人是林艾艾,他不知道小情会怎么想?现在能做的就是先久了凌天乐!毕竟这也是林艾艾的心愿。
凌佑殷沉默的看着推车。现在再喊回来,自然会引起白紫晓的注意。
“这就是捐献心脏的人吗?”白紫晓看着从驶向而来的推车,问道。
“是。”凌佑殷吐出一个字。
走廊内一片死寂,李锐和护士推着林艾艾的尸体从白紫晓,凌佑殷和方之旭的面前经过,白紫晓心想,这位应该就是给她的天乐哥哥提供心脏的人了,心里不禁起了一丝怅然。
凌佑殷看了方之旭一眼,方之旭立刻明白,跟上推车,“我去手术了,静候。”
白紫晓随着那辆推车的前行,目光变得幽深起来,她知道,方医生现在是去把心脏取出来,然后再给凌天乐哥哥手术。
不管怎么说,她对这个人是无限感激,就是他的及时,才可以让天乐哥哥看到希望。
忽然间很想看看他长什么模样,但是又怕是对死者大不敬,心中一阵叹息,眼神落在死者平展在外面的手时,目光闪烁了一下,那个人的右手白皙漂亮,食指带了一枚钻戒,是女性吗?新婚吗?怎么刚才小佑都没告诉她。
尤其是那梅婚戒,她觉得有点熟悉。
白紫晓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抹烦躁,好像连空气也变得稀薄起来。
凌佑殷注意到她眼神落在那个人带着戒指的手上,心里一凛,微不可闻的挡住了她的视线。
李锐做事是越来越马虎了,什么时候不送林艾艾过来,偏偏这个时候送来。
白紫晓一向心思灵敏,再这样看下去,难保不会看出什么端倪来。
凌佑殷眼神淡淡的扫向方之旭,方之旭心一凛,有眼色的上前呵斥着护士说道:“我们都在手术室里等了好半天,动作快一点。”
护士们听了,不敢迟疑松懈,连忙推着凌天乐进了手术室。
白紫晓进去前又回头看了一眼死者,却只看到拐角处的那露在外面的一只手,婚戒亮的刺眼……
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人刺了一下,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
白紫晓进了手术室,有护士在清理着临床的血迹,旁边还有一个银白色的密封容器,重化玻璃前,依稀可以看到里面的鲜活心脏。
凌佑殷见了,眼神间有了几分悲凉,白紫晓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手术盘里的戒指上。
那是……
总感觉那戒指在哪里看过,但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凌佑殷痛苦的看着她,神情忧郁而为难。
方之旭走了过来,看了两人一眼,说,“确定要在这里观摩手术吗?”
“确定吗?小情?”凌佑殷看着她,心情复杂。
白紫晓摇摇头,看向那个容器,脑子乱哄哄的,胡乱的说,“我们出去吧,小佑。”
两人走出去,手术室的大门再次关上。
白紫晓盯着那扇门,目光紧锁,凌佑殷不忍心骗她,却也不愿说出实情,不禁抿唇不语。
沉默漫延,只剩下那盏手术灯灼亮,红的刺了她的眼……
一扇门内,手术在紧张的进行,凌天乐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是觉得做了一场梦,梦醒时,他看到了坐在床边的白紫晓。
千言万语,恍若隔世。
白紫晓看着他张动的唇角,扭过头去倒水,顺势将即将脱涌而出逼回眼眶内,这才将水杯端给他,“天乐哥哥,喝点水。”白紫晓小心翼翼的将他扶起靠在床边,昏迷了两天终于从重度监护室出来,她的心是一千一万个感谢,还有…复杂。
时间回到两天前,那天的手术很漫长,漫长的让她都忘记了时间是什么概念,一秒一秒,一分一分都在心尖上利刃而过,她盯着那闪耀的红灯,思绪骤然划过,那枚戒指是林艾艾的。
她记得林艾艾约她那次见面,她搅弄着咖啡,她只是觉得未婚女人食指上带着类似婚戒的戒指多看了一眼,当时也并未多心,毕竟心思不在那上面,可是现在再看到的时候,心里的痛楚还有复杂一波一波在心潮翻涌……
白紫晓低下头,看着脚尖,声音闷闷的,“给天乐哥哥心脏的人是林艾艾?”
凌佑殷黑眸一缩,犹豫了一下,痛声道:“小情,你冷静一点,林艾艾出车祸了,脑死亡,就在刚刚不久,她临死前把心脏给了凌天乐。”
白紫晓神情凄楚,痛苦的说道:“所以给这颗心脏的主人我也认识,林艾艾,怎么会是林艾艾呢?”
白紫晓觉得自己瞬间脑子炸开了,一切都乱了,谁能告诉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林艾艾,这个女人,从前世到今生,她不仅要了她的命,在今生也是三番五次的差点害死她,她现在这一身伤都是摆她所赐,她把她伤成这样,肉体加灵魂,就想这样离开?
她说过,她要亲手杀了这个女人的!
她说过,要在她死在她手下那一天,告诉她,她就是凌小情!
她说过,要等她伤痊愈了,就开始她的报复行动!
一切,还未开始,就这样结束?
可是心里的惆怅和不甘混淆成一股极其苦涩的水,“她就这样死了?把心脏给了天乐哥哥?不……她怎么能要自以为是呢?怎么能?她害的我这么惨,伤痕累累,怎么可以这么心安理得的去死?”白紫晓蓦然抓紧了凌佑殷的手臂,抓的他很疼,仿佛用了全力,凌佑殷心下苦涩,柔声道:“小情!你听我说……”
白紫晓忽然松开他的手,哽咽道:“我不听,小佑,我不想听,这个女人对我做了什么事情难道你不知道吗?就算她是天乐哥哥同父异母的妹妹那又能怎么样?她想死的话我可以成全她!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幸运的活这一世,这口气怎么咽得下?要知道在疯人院里我差点又一次因为自杀而死去!这个女人要死也应该我来成全!我以为你了解我,小佑,你怎么能?你怎么能瞒着我,她想死,想死还不容易,可是为什么就是不告诉我,哪怕我没有任何力气我也能杀了她!”
白紫晓说的声嘶力竭,兀自流着眼泪,似是怕自己哭出声来,她将自己的手指放在嘴唇里,压抑的哭了起来,“她以为她把她的心脏给了我最爱的天乐哥哥我就不会恨她,就不想她死了吗?她死了,我高兴死了!我难受,我不甘的是,她怎么不是我杀死的?为什么?”
“小情,她死了,她是把心脏给了她哥哥!”凌佑殷声音暗哑低沉,眸底藏着看不见的黑暗狂潮。
白紫晓岂会不知道小佑话语间深藏的含义,显得有些歇斯底里了,“是啊,是给她的哥哥,她的哥哥却是我最爱的人!一个让我如此恨,一个让我如此爱,我夹在中间,哪怕她永远都不知道我是凌小情,她始终是害了我一次又一次,这样的仇恨却在她的一颗心脏下让我无能为力了吗?”
“不,不,我不甘心!”
“我怎么能因为她把心脏给了天乐哥哥,就放弃恨她呢?”
白紫晓身子无力的滑下,蹲在白色的墙角,抬手捂着脸呜咽的喃喃不停,她重生之后一心想要对付的人,一心的筹划,结果呢?还是被这个女人害的全身是伤,她却按照自己的方式自杀了?还做起了好人,把她的心脏给了她的天乐哥哥。
如果不是她的自私,他的心脏会在这么漫长的时间都找不到合适的心脏源吗?
林艾艾……
白紫晓反复的想着这三个字,每一个字都是牙缝间迸射出来,满腔的恨带着腥甜的血腥味……
凌佑殷也蹲下来,看到姐姐这么痛苦的样子,他理解这种矛盾,都是极致的恨穿插这巨大的意外,他何尝也不是。
这个女人做事太狠绝,狠绝到带着强烈的个人色彩,那么浓郁,哪怕是死亡这么恐怖的事情都在每一个人的心脏上狠狠划上一刀。
只是有些事,已经发生,无法改变。
凌佑殷面朝白紫晓,试着想安慰她,这个是他的姐姐,可是安慰人真的不是他擅长的,他咳了两下,索性说道:“林艾艾,终究死了,你再恨,她也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与其继续恨,还不如换个角度为自己想想,你现在还要照顾好自己,凌天乐他还在手术室。”
只是这一句话,就很好的让她安静了。
白紫晓放下双手,眼眶通红,脸颊上的湿意隐约可见掌下的泪,她看着凌佑殷,他的脸色是一派冷凝,视线对上她深邃的眸,她好像看到了里面有复杂的光敛去。
重新将目光移向那闪耀的红色手术灯,心,却奇迹般的平静下来。
是啊,她的心脏始终还是给了凌天乐,现在不正是因为这一颗心脏,她的天乐哥哥才有这个机会手术,才有继续存活的可能!
不管她多恨,她多不想接受,这一切却是事实。
林艾艾死了!
她的心脏现在,此时此刻正被移植在凌天乐的身上!
在那一刻,好像林艾艾之前的所作所为都不算什么了,有的只是一丝感慨、失落、惋惜和怅然。
是这样吗?
白紫晓盯着那盏红灯,就好像一根根金色的细线剜着她的心脏……
*
水杯递到凌天乐的唇边,凌天乐张唇,水顺着喉咙滑进,清爽舒服,白紫晓温柔的看着他,甚至都看到他唇上翻起的细皮。
手术完后,他的脸色还是很苍白,只是那双褐色的眼眸一下子多了很多内容。
觉察到她的注视,凌天乐扯唇,他这样的人竟然还活着,他记起昏迷前和凌佑殷的对话,他压根就没有抱着生存的希望。
现在活着,一切,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当你放下一切迎接死亡的时候,却又被告知,你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并且会长命百岁,这突然的极致,他在消化。
“我的心脏是小佑的找到的吧!”凌天乐沙哑的声音响起。
“嗯。”白紫晓轻嗯了一声。
“我竟然还活着,”凌天乐看向窗外,白色的窗帘有金色的阳光肆意洒进,很温暖,“我没有想活着,我和林艾艾一样,都是伤害你最深的人。”
白紫晓神情一震,她没有想到他醒来的就会提及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在她的心里搁置了两天,她一直在压抑,压抑,尽量让这个名字不要再出现在她全部的思绪中,好不容易才压下去一点点,现在就在他毫无预警中拔上了岸。
林艾艾……
白紫晓苦笑,将水杯放在床头柜,看着凌天乐,她想到那天在窃听器的话,她要怎么跟他说?
忽然想到爱到极致便是不爱,倒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