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忘情
只听得马蹄声越来越近,凤羽和萧然对视一眼,云千里等一众将士身体还未恢复,又连夜走了这么长时间路,此时只是勉强站立,但是却已经身体微弓,双拳紧握,摆出了随时出击的架势。惊云惊雷身形一闪,站在凤羽和萧然左右,十几个隐卫呈扇形散开,把凤羽萧然护住。
众人目光警觉,瞬也不瞬,直直盯着蹄声传来方向。自从礼佛镇人被屠杀干净后,这个地方就成了凶地,往来的人早早就会绕路而行,此时蹄声直接冲向这里,目标显然是冲着他们而来。
蹄声得得,只见十几名骑士放马飞奔而来,骑士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凤羽看清来者身形,顿时松了一口气,向身后众人挥挥手,示意来者是友非敌。
只见当先马上的男子,穿一袭老竹绿宽袍,半敞着衣襟,衣幅在风里翻飞,眉目英俊,意态潇洒,正是凤知秋。他身后的骑士黑甲红披风,神情彪悍,身上杀气有若实质,正是那十名暗夜血凤。
凤知秋冲到凤羽面前,勒停坐骑,翻身下马,暗夜血凤也都齐齐下马,跟在他身后,躬身行礼:“大小姐,楚王殿下。”
这时候,马车已经赶了过来,车门被人一把拉开,两个小丫鬟一穿粉红一穿浅绿,从车门里跳出来,又哭又笑的冲向凤羽:“小姐,你是不是不要小左小右了?”
正是被凤羽在客栈里抛下的小左小右。
凤羽被两个小丫鬟抱住,有点手足无措,见两个小丫鬟哭的满脸是泪,心里顿时也有点点的愧疚:“哪里有不要你们啊,不是让你们去冀北等着我吗?”
曼教习从马车里面走下来,淡紫长裙,亭亭玉立,眉目如画,如空谷幽兰,不染尘埃。凤羽看见曼教习,不由得有些讪讪的。曼教习对她从来都是温言细语,不徐不疾,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凤羽这次悄然离开,看见凤知秋和小左小右,只是有点不好意思,但是看见曼教习,却觉得有些心虚。
这个时候,云千里等人见是熟人,顿时都放松下来。
好不容易安抚了小左小右两个小丫鬟,凤羽清了清嗓子,假装咳嗽一声,才开口问道:“你们怎么没去冀北?又是怎么知道来这里找我?”
“大小姐你都没了踪影,我们哪里能放心回冀北?只怕到了冀北,就要被定国公撵出来找人。我和曼教习商量了一下,估摸着大小姐多半是又转回了齐都。我让那一百暗夜血凤将士先回冀北,和国公汇合,我们就回来找大小姐了。昨晚有人暗中传来讯息,让我们到此接应大小姐。”
“是什么人传递消息的?”
“不知道,只是用一支箭射来的信,上面写着,今天早上赶来这里的话,就能见到大小姐。”凤知秋说道。
凤羽心念一转,十有**是紫夜派人传的信息。
凤知秋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云千里、罗立和林凡等人,又看看那三百多筋疲力尽的将士,眼中有惊异之色闪过。宫墙上数日共同进退,并肩杀敌,他自然认得云千里一众人等,不由问道:“你们这是为何……”
云千里苦笑,无言。
“先去波若寺再说。”萧然打断凤知秋的话。
这时候,惊云事先安排的隐卫,已经赶着十几辆大车过来,云千里、罗立和林凡分别引了士兵,上了大车。凤羽钻进凤知秋带来的马车里,和小左小右曼教习等人坐在车厢里。
惊云陪着萧然坐在另外一辆马车里。
一行人赶往波若寺。
凤羽把回到齐都后发生的事情一一讲给曼教习,当然有些事情就略过不提,比如萧然被生死花困住一事,比如那地道下面的鳄鱼潭。
曼教习面色沉静,听完后静默不语。
小左小右则神情激动,她们听到王贵妃要放火烧死凤羽时,小脸吓得煞白,又是担心又是愤怒:“逸王殿下人这么好,怎么他母亲如此毒辣?”
凤羽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冷哼一声:“他人好个屁!皇子堆里长大的人,心眼一个比一个深,手段一个比一个毒辣,哪有吃素的!”
小左小右不敢接口,只是听到那些将士要被活活饿死时,小右禁不住抹了把眼泪,小左则是愕然,冲口而出:“逸王殿下,怎么会下这种命令?”
是啊,在小左的记忆里,逸王殿下总是那般温和,笑眯眯的很体贴,很温柔的样子,又是那样俊美飘逸的外表。不管出现在哪里,都好像月光下的一块美玉,精致温润。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下令杀死那些曾经誓死守卫宫城的将士们?
“心慈手软的人,怎么可能在皇宫里生存下来?自古以来,皇宫都是杀人不见血的地方,更何况,只要能坐到那个位置上,又怎么会在乎伏尸百万,血流漂橹?”凤羽涩然一笑,古今中外,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人性只是奢侈品。
犹记得拜月节的宫宴上,萧然和萧越那孩子气的举动,那块小小的点心,被两个人的真气凝了又散,散了又凝,谁也不肯相让。转眼之间,却已是刀兵相向,反目成仇。不管是谁,在往那个最高的位置走去时,必然是踏着累累白骨而行,亲情、友情、爱情都是前行的累赘。
一路说话,不知不觉,很快到了波若寺。
波若寺在大齐是一个超然的所在,在波若寺方圆三十里范围内,不能起兵戈纷争,就算是大齐皇室,也要尊奉这条规矩。
毕竟,寺里有武道大宗师,若是触犯了大宗师立下的规矩,那么就算身边护卫在多,也防不住大宗师这种级别的武道高手,没准哪天就是有头睡觉,无头起床。
也正因为如此,萧然、凤羽一行人才会选择在波若寺落脚。
在波若寺后山上休整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一早,萧然、凤羽、凤知秋、云千里等人聚在房间里,商量接下来的事宜。
凤羽担心萧然身上的锁心草之毒,打算尽快赶往西疆大荒山。云千里等人已是心灰意冷,无处可去,想带着三百多士兵跟随他们西去。但是凤羽和萧然都认为此去大荒山,时间紧迫,带着这么多人,反而会拖慢行程。
商量下来,决定还是先让云千里等人带着三百将士,拿着凤羽的手书,赶往冀北。冀北是凤氏一族的势力,定国公凤战野又带着大军对抗北蛮人入侵,皇室的手还伸不到那里,也不敢轻易得罪凤战野,所以此时去冀北是最安全的。
凤羽一行人到时从大荒山直接回冀北,在冀北再和云千里等人汇合。
云千里和林凡对此安排并无异议,但是罗立却坚持要跟着凤羽前往大荒山,声称他这条命是凤大小姐的,自然要跟在凤大小姐身边,供凤大小姐驱策。
众人见他心意坚决,也只能由他去了。
这样最后决定,凤羽和萧然身边,除了小左小右惊云,就只留下凤知秋、曼教习和十名暗夜血凤随行,惊雷带着隐卫,暗中随行。再在波若寺歇息一晚,养足精神,第二天一早就启程。
秋风乍起,晨光寒凉,沿着荒僻的小路,众人离开波若寺,往礼佛镇方向走去,等出了礼佛镇再行上五六里路,大伙就要分道扬镳,一往西,一往北,奔向不同的地方。
凤羽和萧然身上有千血蛛的蛊毒,不能靠近三尺范围内,当下只能分别坐两辆大车,一前一后而行。萧然冷着脸,独自坐在马车里,西去数千里,佳人就在眼前,却无法耳鬓厮磨,相拥而行,心中暗骂萧越心思毒辣,手段狠绝。
只有跟在马车边上的大黑马白毛,在两辆马车中来回奔跑,讨好着新旧两个主子,只是新主子也还罢了,旧主子的脸色却是冷的吓人,周身散发着的森寒气息,让白毛时不时也要打个寒颤。但是即使这样,它也掩饰不住心里的兴奋之情,不时扬蹄嘶鸣。也是,天山就在西疆,那是它的家乡。
它要回家了呢。
三百多人的队伍刚刚走出礼佛镇,走在最前面的暗夜血凤忽然勒住了马缰,身上杀气骤然浓厚。大黑马一声长嘶,凤羽掠出马车,跃上马背,向前奔去,萧然坐着的马车,紧跟着前方的少女,行到队伍最前面停了下来。
凤羽骑着大黑马,立在萧然马车侧面三尺开外距离,反手握住袖里的新月弯刀。
百米之外,站着密密麻麻的官兵,衣甲鲜明,刀出鞘弓上弦,兵器的寒光在惨白的日光下闪着寒光,整齐的队伍,精良的兵器,面无表情的神情,无处不散发着慑人的威压和杀气。
萧然这面三百多人,只有十几匹马,有兵器的人,不超过二十个。但是就算赤手空拳,云千里、林凡和罗立等三百将士,也没有一个人露出胆怯之意,反而都握紧了拳头,怒目瞪向对方。
“你们是什么人?”惊云已经跳下马车,快步上前,小脸绷的紧紧的,大声喝问。
“我是京军烽火营的兵马校尉,奉命在此封锁道路,禁止任何人出入!”
对面官兵里,当先骑在马背上的男子不徐不疾地说道,声音低沉,带着肃杀之意,一身明光甲,精良无比。
“大胆,你们可知道马车里坐的何人,竟敢在此挡路?”惊云小脸一板,冷冷地说,话音刚落,马车车帘已经缓缓拉开,萧然白衣清冷,面沉如水,坐在马车里。
萧越囚禁萧然一事,极为隐秘,只有寥寥数人知道,对外所言,都说楚王带兵出城追剿叛军。至少在外人看来,萧然还是大齐的楚王,若无意外,只要亮明身份,这些普通士兵哪里敢轻举妄动。
凤羽和萧然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的离开,依仗的就是萧越早先发布的,这道用来掩人耳目的命令。
那兵马校尉看见马车里的萧然,面色微变,却不下马,只在马背上遥遥躬身行礼:“卑职兵马校尉杨冰参加楚王殿下!”
“知道是楚王殿下,还不快快闪开,莫非杨校尉是想要拦着殿下的路不成?”惊云喝问。
杨校尉没有说话,神情虽然略有些不安,却也没有闪开。
萧然森寒的目光扫向对面兵马,凡是和他目光接触的人,如被冰箭射中,身上俱是一寒,都垂下头去。
“就算是楚王殿下,也不能违逆圣旨,”略有些低沉的男子声音缓缓响起,声音不大,可是却似随着寒凉的秋风,钻进了众人的心底,让人心底一颤。只见众官兵往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通道,一身蓝色锦袍腰束玉带的男子缓缓走出,身姿挺拔,面无表情,目光始终注停在凤羽身上,眸光意味难名。
“凌子梵?”凤羽目中闪过惊异之色,此时的凌子梵周身上下,透着一股凌厉的气息。许是以前见到的凌子梵,总是给她魂不守舍的感觉,所以当此时的凌子梵,犹如一把出鞘利剑般,站立在面前的时候,让她觉得无比的陌生。
“凤羽,这里的事情和你无关,带着你的人过来,我保证你不会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凌子梵目光在萧然身上扫过,转回到凤羽身上,语气神情都变得温和起来。
凤羽摇摇头,沉默不语,但是眸中的倔强之色一览无遗。
凌子梵眼中闪过失望之色,还待再说,却见马车缓缓向前行了几步,将凤羽挡在车后。马车后面的窗帘已经掀起,萧然背对着凤羽,修长的手指轻轻动了动,意思是我的女人,我来保护。
凤羽嘴角忍不住扯起一抹浅笑。
这人就算功力大损,也不改脾气里的霸道,只听萧然清冷的声音响起来。
“凌子梵,本王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凭你还没资格挡本王的路!”
“我是没资格挡楚王殿下的路,但是殿下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只不过,楚王殿下难道把皇上的命令也不放在眼里?敢违逆陛下的圣旨?难不成殿下要造反?”凌子梵语气渐渐冷了下来。
圣旨?皇帝昏迷不醒,哪里会有圣旨?传圣旨的,只怕是萧越自己吧。凤羽和萧然在心里同时转着念头,只是这些话却只能在心里想想,自然不能说出来。
“哦?本王只接过一道旨意,就是讨伐叛军,却不知道梵郡王又是传的哪门子的圣旨?皇上身体不适,这圣旨也传的太多了点,本王倒是颇觉奇怪啊。”萧然眸光森冷,唇边更是勾出一抹凉薄笑意,只是语气却听不出喜怒。
“奉圣谕,宣楚王殿下即刻进宫见驾。”凌子梵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见驾?”萧然冷笑一声,“叛军尚未剿灭,本王还未到进宫见驾之时。惊云,走!本王倒想看看,谁敢拦本王的路!”
“三皇兄难道真的连父皇的旨意都不遵了?”一个温润的声音突然从侧面传来,萧然等人转头看去,只见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而来,当先一人,面如美玉,俊美飘逸,一袭华贵银衫在秋风中猎猎飞舞,正是萧越。
距离萧然百步之外,萧越缓缓策马站定,身后数千人马倏然散开,呈新月形围向萧然这一行人的侧翼,同时只听得哐当一声,刀剑齐齐出鞘,寒光乍然亮起。
暗夜血凤红披风翩然翻飞,纵马护住萧然和凤羽,云千里等人虽然赤手空拳,可是却也是抢身而上,护在外围,三百多人以马车为中心,形成防御圆阵,只是他们手中没有兵器,也没有马匹,和这数千人马对峙,看上去异常单薄。
“凤羽,此间事与你无关,你还是带上你的人,过来吧,不要掺和到朝廷上的事情里去。”凌子梵的声音再次响起。
凤羽黑眸沉凝,不言不语,只是朝着凌子梵慢慢摇了摇头。凌子梵暗自叹息一声。
萧越笑吟吟地看着凤羽,只是眼中却是一丝笑意也无。那日,他眼睁睁看着雪阳宫火焰飞舞如群蛇乱舞,终不顾王贵妃的阻拦,冲向大火,却在火前被侍卫们死死抓住。等到大火被扑灭以后,他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亲手翻遍了每一个角落,最终却没看到任何尸体残骸,方才一下跌坐在地上,只觉得这个时候,魂魄仿佛才重新回来。
如今,重新看到骑在大黑马上,黑发黑眸、红衣如火的少女,萧越的心里一阵欢喜,一阵痛楚,一阵愤怒,诸般滋味翻覆不休,纠缠在一起。
良久,萧越把目光移向马车里端坐的萧然,温润的声音缓缓响起。
“楚王萧然,抗旨不遵,伙同叛军,阴谋造反,特命逸王,扣押楚王萧然,若有反抗,杀无赦!”
秋风啸叫,卷着枯草落叶盘旋飞舞,众人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杀气喷薄欲出,阴沉沉的天空上,灰色的云层慢慢遮住了惨白的日光。不知道何时,不知道是何人挥出了第一刀,射出了第一箭,诺大的荒野上,杀气冲天。
天空上,翻涌的云层在厮杀的人群中投下大片大片死亡的阴影。几只大鸟从空中掠过,似被那冲天的血腥气所惊,发出了凄厉的鸣叫。
长刀挥舞,箭飞如蝗,血肉横飞,空气里的血腥气越来越重,浓的似乎化不开……
萧然对凤知秋厉声喝道:“不要缠斗,立刻带着暗夜血凤,保护凤羽突围!”忽然一支长箭挟着劲风飞来,惊云奋力劈开长箭,满脸是血,回头冲着凤知秋大喊:“快点保护殿下和大小姐走!”
凤羽骑在大黑马上,新月弯刀不适宜马上作战,她不知道从哪里抢来一支长枪,挑、戳、刺、劈,在马车四周纵马挥枪,把那些敢靠近的士兵统统杀死。云千里等人也学着凤羽的样子,抢来敌人的刀剑,以马车为中心,奋力厮杀。
凤羽刚把冲上来的一个士兵一枪挑飞,忽然觉得腰间一紧,回头一看,萧然不知道何时出了马车,手里长索挥出,正套住她的腰。
与此同时,十名暗夜血凤齐齐向东北角冲去,那里大队官兵还没有来得及合围,是最薄弱的一处。
“快走!他们不会杀你!”说完之后,萧然一声长啸,手臂一挥,绳索带着凤羽纤细的身体向着暗夜血凤的方向甩去。大黑马听见啸声,回头看着萧然,厚厚的嘴唇翻起,马眼里滚下一滴泪珠。
萧然啸声更急,大黑马终于慢慢扭回脖子,不再看萧然,耳朵支起,四蹄翻飞,踏翻无数阻住它去路的士兵,跟着空中的凤羽狂奔。
许是萧越下过什么命令,果然,没有一支箭矢射向空中的凤羽,甚至东北角正要合围的官兵,步伐也放慢了许多。
空中的凤羽眼睁睁看着站在马车前的萧然,白衣如雪,面容清冷,璀璨的凤眸瞬也不瞬地凝望着她,薄唇微动,左手指着凤羽,随后又指指自己的心口。在他身周,越来越多的官兵冲了上来,而将士们则一个一个的倒下。
一支利箭穿过厮杀的人群,闪电般射向高高站立的萧然。
萧然武功大损,此时所有心神都用来帮助凤羽逃走,周围的将士们都被官兵缠住,竟然脱不出身来击飞那支利箭,眼看那支利箭就要穿过萧然的胸膛,凤羽忽然长嚎起来,手里握着的长枪狠狠掷去。
哐当一声,长枪和利箭撞在一起,跌落在萧然脚下。
与此同时,人还在空中的凤羽,袖中新月弯刀划出一道雪亮的光,斩断了系在腰间的绳索,空中硬生生扭转了方向,随即身体往下一沉,正落在大黑马背上。
只见红衣少女骑在马上,犹如出笼猛虎,入海蛟龙,刀光翻飞中血落入雨,穿过重重人群,冲向敌军。凤羽速度极快,众人都是猝不及防,竟然一下子被她冲到了萧越前方。她黑眸紧紧盯着萧越,新月弯刀唰唰两下,劈落了前来拦截她的两个士兵。
萧越身周的护卫眼见少女来势凶猛,急忙护住萧越。
萧越面色平静,双眼迎着凤羽的视线,嘴角噙一丝笑意,看着一人一马离自己越来越近。
这时候,萧越的护卫见少女那如奔雷般的来势,许是慌了神,竟然忘了逸王殿下事先下的命令,让他们不可伤了少女,一名挽着长弓的护卫,看见少女冰冷幽深的黑眸,心里一凛,扣着弓弦的手猛然松开。
长箭挟持着劲风,划破空气时候的啸叫声刺痛人们的耳膜,闪着寒光的箭尖犹若一道流星,射向少女精致的小脸。
少女此时正在挥刀砍向拦阻她的士兵,等她发现射来的长箭时已经晚了,眼看少女已经来不及躲闪,那长箭森寒尖利的箭尖,已经到要碰到少女白皙的肌肤上。
“凤羽!”
“不许放箭!”
“小羽!”
凄厉的叫声响彻战场,几乎所有正在厮杀的将士们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心脏仿佛都要被那叫声撕裂,目光投向黑马背上,红衣翻飞的少女。
一刹那间,长箭已插入少女面部,纤细的身体往后一歪,倒下马去!
“凤羽!”萧然双目欲裂,眼中若有火焰燃起,已是一片赤红,右手一挥,雪魄长刀划出一片光影,雪花在光影中飞舞,刚要飞身而起,不料一口鲜血喷出,洁白雪花浸染成红色,身体无法承受他这般强行催动真气,四肢关节彷若寸寸撕裂,身体摇摇欲坠。
可是纵然如此,身体上的痛,尚且不及心痛的万分之一。
骑在马上的萧越,大袖带着劲风,挥向射箭的护卫。护卫甚至来不及出声,就一头栽倒在马下,口鼻里鲜血汩汩流出,眼见是没命了。
萧越如明珠美玉般的面容,血色尽失,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大黑马背上空空如也的马鞍,脸色已苍白的近乎透明,胸口似被大锤重重砸中。
那大火都没有烧死她,为什么要在今天,让他眼睁睁看着她中箭而死?为什么?她明明可以逃走的,她难道看不出来,他从来都不会舍得下手杀她啊!
凌子梵自从凤羽中箭摔下马后,那凌厉如出鞘长剑般的气势不知道何时消失无踪,只是失魂落魄的坐在马上,呆呆看着那没了主人,却依旧在飞奔的大黑马,手里的宝剑已经跌落在了地上,却犹自浑然不觉。
战场上众人都被这一幕惊住,霎时静默无声,只有呼啸的秋风,带着刺骨的寒意,从天地间席卷奔腾而来,染了鲜血的枯草落叶在风中飞舞。
没有人理会那已经失去了主人的大黑马,一路嘶鸣奔跑,冲向萧越。
眼看大黑马距离萧越,只有一箭之地,忽然红影闪动,少女从马肚子下面一掠而出,嘴里还叼着那支利箭,黑发在风中飞舞,红裙猎猎作响,如燃烧跳动的火苗,冲向萧越。
“都给我住手!”凤羽冷冽的声音响彻九天。
只见她已经落在了萧越身后,纤细的身体紧紧贴着萧越的后背,森寒锋锐的新月弯刀抵住萧越的脖子,黑眸沉凝,面色冷峻。
萧然那方人马蓦然发出一声欢呼,罗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咧嘴大笑道:“我就知道,凤大小姐这么厉害的人,怎么可能会被一箭射死嘛!”
萧然身子一软,直接跌坐在马车车辕上,冷汗已经湿了衣衫,惊云赶紧来扶住他。萧然咬着牙齿,恨恨说道:“下次再这么吓本王,本王定要她好看!”扬眉看着远处马背上的两个人,面色愈加森寒,“就算要挟持他,也犯不着离他那么近吧!”
刀锋上的寒气透过肌肤,似要冻僵皮肤下流动的鲜血,萧越本来苍白近乎透明的脸色,慢慢有了血色,他嘴角噙上一抹笑意,淡淡说道:“凤羽,你好本事,竟然骗过了我。”
此时,趁着对方停下攻击,都愣愣望着被少女挟持的萧越,凤知秋云千里这方人马回撤,以马车为中心,迅速组成圆阵,和敌方稍稍拉开一段距离。
战场上迅速静默下来,甚至能听到马匹喷出的鼻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那马背上的一男一女,只见萧越面色从容,嘴角噙笑,对那把随时能切断他脖颈的锋锐短刀视而不见,俊美飘逸的男子身后,黑发黑眸的少女面色冷峻,如霞红唇紧紧抿起,握着弯刀的手指白嫩纤细,皮肤看似吹弹得破,却又无比稳定,握着刀柄纹丝不动,似乎即使天崩地裂,也不能让她的刀晃动丝毫。
“让所有人放下武器,离开马背!”凤羽的声音无比冷冽。
“小羽,我想看看,你的心有多狠,你杀了我吧,我萧越,可以死,但是却不会受自己心爱女人的威胁。”萧越语声温润,清清淡淡。
“我知道,你不怕死,甚至你的属下也不会怕死,但是他们很怕你死。”说到这里,凤羽忽然提高了声音,“凌子梵,你是不是要眼睁睁看着萧越死?”
凌子梵定定看着凤羽,忽然一挥手:“收起兵器,下马!”
萧越面色一寒,想要说话,却听见少女极低的声音在耳后响起:“萧越,难道你我今天一定要分出个死活?”
这么一怔之下,萧越就忘了说话,只觉得身后少女吐气如兰,耳边有温热的气息轻轻掠过,此时,方才感觉到少女是紧紧贴着他的后背,那纤细的身体上的曲折起伏,触感无比清晰。
第一次发现,原来少女的身体是如此的美好,只是这么轻轻的相触,就算在这秋风萧杀的战场上,也让人甜美沉醉,如沐春风。
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凤知秋和云千里等人已经命令手下冲过去,抢了马匹过来,那些士兵见梵郡王没有发话,逸王殿下又被制住,一时之间也不敢反抗。
凤羽见萧越始终默不作声,她在萧越身后,也看不到萧越脸上的神情变化,更不知道此时的萧越,荡漾的心神,只是见云千里那面的士兵都翻身上马,握紧了抢来的兵器,顿时松了一口气。
“都闪开!”凤羽用脚跟踢了一下马腹,挟持着萧越,缓缓往前走去,大黑马跟在旁边,欢快地踏出它特有的舞步。
新主人果然厉害,它果然没有跟错主人!
凤知秋、云千里等人依旧维持着圆阵,护住马车,缓缓向东北角方向移动。官兵既不敢上前厮杀,但逸王殿下没有发话,也不敢轻易放走他们,只能跟着圆阵缓慢移动。
“让他们都停在原地,不准动!”凤羽又是一声厉喝,不过她的目光,却是望向凌子梵。
凌子梵苦笑一下,看看萧越,发现他这个素来智谋百出,心思深沉的表兄,此时虽然面色依旧沉静,但是神情居然有些恍惚。
见萧越没有出声,凌子梵也只能下令让众人立在原地不动。
“现在,还要劳烦逸王殿下护送我们一程。”凤羽坐在萧越身后,紧紧贴着他的后背,握刀的右手始终稳定,锋锐的刀刃抵住玉般的肌肤,似乎她的手随时都能毫不费力的切开肌肤,切断血管,切进血肉的深处。
秋风吹的愈加猛烈起来,天上灰色的云朵大片大片的卷过来,遮住了日光,明明是正午时分,但是天色却惨淡无比。
“快走!”
凤羽清冷的声音在秋风中回荡。萧然坐在马车里,胸前白衣鲜血淋漓,但是璀璨的眸子却是熠熠生辉,始终盯着少女清丽的小脸,薄唇扯出淡淡笑意。
他的女人,真是彪悍生猛,不过,他很喜欢。
官兵们个个如泥雕木塑,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对方越行越远。凌子梵带了十几个亲卫,远远跟在后面,凤羽虽然看见,却也不在意。此时他们有马在手,人数又远多对方,他愿意跟着就跟着吧。
一直行出十里外,眼前前方地势开阔,再无伏兵,只要放马出去,从此天高海阔,任凭鱼跃鸟飞。
圆阵停下,人群缓缓散开,萧然坐在马车里,看也不看萧越,只是对着凤羽,薄唇扯起一抹笑意:“臭丫头,还不赶紧给我回来,离他那么近,是不是想气死我?”
凤羽面无表情,紧绷的心情却因为萧然这句话而放松下来。她左手凝聚真气,按在萧越的气海穴上,右手弯刀缓缓撤回:“你走吧。”
“小羽,你真的以为这样就能制住我吗?”萧越语声温润,眸光却变得凉起来,忽然反手抓住凤羽的手臂,把她扯到了身前。
但是凤羽的反应极快,弯刀瞬间滑到手里,反手一挑,刀尖已经抵在了萧越的心口上,与此同时,萧越修长的手指,也按住了凤羽的喉咙。
“我制不住你,但是我能拉着你一起死!”凤羽冷冷地说。
“我怎么舍得你死呢。”萧越忽然大笑起来,“萧然,还是你去死吧!”
话音刚落,萧越身体往后一缩,肩膀一沉,闭口心口要害,竟然用肩膀硬生生撞上刀尖,小半截刀身刺入了血肉中,随即他肌肉一紧,竟然用血肉夹住了新月弯刀。
凤羽手臂用力,急切之间,又是反手向后,竟然没有抽出弯刀。
与此同时,萧越的人像展翅大鹏腾空而起,银衫在秋风中猎猎飞舞,肩膀上的鲜血当空洒下一道血线,他抱着凤羽,直接冲向萧然。
这时候,凤知秋等人见萧越抱着凤羽冲来,投鼠忌器,无法上前拦阻,也无法阻止萧越的来势,居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若你近他三尺之内,他将吐尽鲜血而亡!
凤羽脑海中猛然闪过这句话,眼见离萧然越来越近,凤羽一咬牙,黑眸深邃如渊,反手重重一掌,拍向新月弯刀的刀柄,刀锋刺入血肉的嘶嘶声分为清晰。本来只有小半截刀身插进肩膀,此时被凤羽重重一击之下,大半个刀身都没入血肉之中。
萧越猝不及防,右臂劲气泄下,手臂不由自主一松,凤羽这时候左手成拳,往萧越面部挥去。
当凤羽一掌击在刀柄上的时候,萧越只觉心痛如绞,她竟然对他下的了如此狠手?难道在她心里,竟然对他一丝一毫的情都没有?怒火和痛楚同时涌上脑海,此时又见凤羽一拳挥来,头脑已是一片昏乱,出于本能,雄厚真气勃然而发,大袖挟着劲风,迎向凤羽的拳头。
凤羽挥拳出去,本是想借力避过,以免自己被萧越带着撞到萧然身上,不料那银色大袖,瞬间真气弥漫,她的拳头一碰之下,被那大袖蕴藏的真气一带,身体一震,一口鲜血喷出,头下脚上,直接弹向萧然。
“闪开!”凤羽人在空中,厉声喝道。
萧然若是闪出三尺之外,凤羽的头就会直直撞在马车上,这样居高临下的冲力,只怕就要当场头破血流,脑浆四溅。旁边的人离的远,更来不及上前救应。
萧然不闪不避,反而迎上一步,双手环抱,仅存的真气疯狂流转,要去接住挟持着劲风而来的凤羽。
“萧然!”凤羽眼见萧然毫无躲闪之意,黑眸狠狠看着萧然,牙齿在红唇上咬出一排血印,右手食指中指伸出,忽然在自己的左脑上重重一戳。
“凤羽!”萧然面色大变,还以为凤羽是要自杀。
凤羽凄然一笑:“真不想忘。”
大脑左侧有一个地方,负责控制人的感情情绪等感性的东西,以前凤羽在西点军校的时候,专门学习过,如何通过外力刺激大脑,达到增强或者削弱某些部位功能的知识。
比如如何在脑部某处,用什么样的力道,击打后,致人丧失痛觉,又或者同样的力道,击打另外一处部位的时候,怎么让人丧失一部分记忆,还有,就是击打左侧脑叶部分,让人的情感变得迟钝起来,丧失对情感的记忆。
两个有情人,只要进入三尺范围内,就会激发雄蛛蛊毒发作,女子无事,男子吐尽体内鲜血而亡……
那么,如果一定要选择,就让我忘掉这段情,让我变成一个无情无爱的人吧,只要,你能活下去!
凤羽在昏过去之前,微笑看着萧然,若过有可能,真希望,永远,永远不要忘记这段情,这段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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