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灭杀
莽苍山,阔及十万里。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有道之人,当算半仙。据山为府,不名都难。
只是,名有善恶之分。在众多正道人士眼中,“莽苍”,乃是天下至凶至险的恶山。
“你们。。。。。。实在太狠了!竟然。。。。。。杀我如此之多的门人。难道,就不怕天循之报吗?”
站在莽苍顶峰,望着脚下仿如烈色般惨红的山峦。赤焰魔尊只觉得浑身一阵莫名的颤抖,双目几欲眦裂。
此山,乃是一灵气充沛之地。
在他的印象中。莽苍山,从来都是一片苍翠之色。
即便深秋或者寒冬,也不过稍有微黄。其间偶有朱丹之色,也乃是异果成熟之状。根本不会如同现在这般,红得如火,如荼。
扑面而来的狂风,带起阵阵浓烈的腥味儿。湿润,淡淡有股微咸。
那是被血液浸透之后染成的红色。
人的血。
而且,非常新鲜。
“魔门之徒,人人得而诛之。何况还是你赤焰魔头的门下。不杀,留着何用?”
说话的,是一模样俊朗,手持青锋,身穿玄色袍服的中年男子。遥遥指向对面赤焰魔尊的剑尖上,还兀自滴下点点血珠。
在他的身边,围聚着数百名或僧、或俗、或道、或儒之众。无数形状各异的兵器,蕴含巨大威力的法、印之决,以及各种捏在手中,随时准备祭起的法宝。均死死对准了场中奄奄一息的赤焰魔尊。
“哈哈哈哈!杀人,便是杀人。玉清子,我真的对你很失望。想不到你堂堂昆仑掌门,竟然也需要用上如此拙劣的借口。”
尽管身受重伤,可是赤焰眉宇间的狂放之色依然不改。依靠手中“逆鳞剑”的勉强支撑,几近油尽灯枯的他,仍在凛冽的风中傲然独立。
“借口?”玉清子淡笑道:“如果仅仅只是如此,天下群雄何以会齐聚这莽苍之顶?又何至与你为敌?”
“群雄?土鸡瓦狗,根本就是一群垃圾。”魔尊怒喝一声:“若非你用计令我失去大半功力。这帮杂碎,此刻早已被我杀得魂飞魄散。又有何颜面站在这里夸夸其谈?”
“盟主,何必与他多言?”忽然,一名身穿儒袍的老者闪出阵来。放声叱道:“魔头,还我儿子的命来!”
“你儿子?”赤焰眉头一皱:“杂毛道士,你又是何人?”
“寂源派掌门,琮真道人。”
“我道是谁?原来是条死不掉的老狗!”魔尊嘿然冷笑:“你儿子做得好事。连续奸淫我门下四名女徒。事后,还将她们阴部以利剑剖开,毁面割乳,烤炙下酒。手段之暴虐,行事之残忍。不杀,不足以平我内心之愤。”
“魔门之人,天生**。区区四个贱货,杀便杀了,又能如何?”琮真道人咬牙切齿道:“我儿天生良质。足以担当我派掌门之责。魔头,今日我定要生啖你肉方解心头之恨!”
“就凭你,有那个能耐吗?”
说话间,赤焰眼中精光一闪。手中逆鳞剑狠命一挥。只见一道炽热的火焰瞬间骤起,径直袭向琮真。慌乱中,琮真老道根本措手不及。只得惨叫着,眼睁睁地看那铺天盖地的大火,将自己活活烧尽。
一时间,场中诸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心下怯意,更多了几分。
琮真道人的修为,虽入不得顶级之流。却也当属一流高手。不过一个照面,便被赤焰轻松灭杀。“魔尊”的名头,当真不是浪得虚名。
“用不着怕他。”见状,玉清子急道:“诸位仙友只需联手合围,魔头根本无法抵挡。他已中毒,体内功力也损耗大半。重击之下,魔头必死无疑。”
恍然间,众人不再多言。只将手中兵器法宝尽数劈空打去。赫然是要置赤焰于死命。
“玉清老贼,天下正道,即便六道轮换为畜为鬼,老子也绝对不会放过你们!赤焰以血立誓,定要杀绝各派全门,乃至最后一人。”
凄厉的怒吼声中,魔尊手持逆鳞剑乱舞,幻化出无数的锋利光芒。体内散发而出的巨**力,将空中砸下的诸多法宝或反击、或抵挡、或粉碎。上百件被修者视若珍命的宝贝,硬是被他独自一人生生扛住。
突然,天空中骤然落下一道巨大的紫色光柱。直接砸向赤焰的头顶。在这股无法阻挡的可怕威势面前,飞舞在空中的剩余法宝,只得被迫成为其中的附庸。朝着魔尊头顶直贯而下。
“紫煞天雷?玉清子,竟然是你。。。。。。”
望着头顶即将落下的紫雷。赤焰魔尊只觉得内心一片清明。他总算明白:那些被视作修真界最大秘密的东西,究竟是从何而来?还有,那些困扰自己多年的疑问,最终的答案,也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好的解释。
他甚至看到:满面肃容的玉清子嘴角,分明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只是,所有的一切,实在明白得太晚。
阴险的对手,只想把这些秘密,连同自己,全部埋葬在这可怕的天雷之下。
“悔啊!老子好后悔啊。。。。。。不————我不能死!就算散尽量全部功力从头开始,老子也要活,要亲手杀光你们这些假仁假义,满口虚伪的狗杂种————”
雷霆万钧,没有人能够听到赤焰绝命前的惨呼。震耳欲聋的雷声,彻底凐没了魔尊可怕的誓言。
惨烈的莽苍山之战,随着一道天雷,彻底终结了天焰魔门的历史。魔尊赤焰的名字,也被各大参与围剿的门派,作为显赫标榜的伟绩,高高刻画在本门的功劳簿上。
十四万天焰门修魔者,除六万余战死。
其余人等,无论老弱妇孺,均在投降后,被各大派当场诛杀。
鲜红的人血,浸透了莽苍山。堆积腐烂的人尸,更成为无数魔兽腹中的食粮。因其山势惨红,此役后,莽苍遂改名“血山”。
赤焰魔尊,位列法界功力最为高绝者。也是亿万魔头之尊。魔尊一灭,正、魔两大势力的平衡被彻底打破。从此,法界再无修魔者一说。有的,仅仅只是名门正派的修真者,以及永远都会被他们追杀的魔噩邪士。。。。。。
弹指一挥间,便是五百年。
人界,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更是一个无比现实的空间。
昆明城,第x人民医院,妇产科特别手术室。
高级加护的育婴室里,永远都笼罩着一层柔和的蓝光。
无菌化的恒温箱内,躺着一名出生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尚在熟睡中的男婴。两只在睡梦中还紧紧捏纂在一起的小拳头,似乎说明着:在刚刚从母体脱离而出的经历中,这个可爱的小生命,曾经付出了多么艰辛的努力。
这种病房的价格极其昂贵。普通人家根本无缘问津。
何况,按照常理,新生婴儿在接受初步护理后,通常都会直接被送往母亲身边接受哺乳。如果不是母体在生产过程中出现异常,或者婴儿本身患有先天性的疾病。根本不会被单独分隔在两张床上。
夜,已经深了。
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早已疲惫不堪。除了两名当值的护士,空旷整洁的特别护理室内。只剩下恒温箱中兀自熟睡的婴儿。
一名护士,像平常那样,端起两只白瓷口缸,去医院食堂购买宵夜。
另外一个,则将透明温箱中的男婴偷偷抱起,闪身穿过旁边的走廊。走进楼道隔壁的普通护理室。把怀中熟睡的婴孩,与另外一只恒温箱内的患儿进行了调换。同时,飞快地摘下他们用作身份标志的手环、脚牌。。。。。。不过几分钟的光景,两名身世截然不同的婴儿,在无法抗拒的情况下,被迫改变了自己的一切。
第二天,加护病房迎来了一群身份显赫的人。他们兴高采烈地接走了醒后接受护理完毕的男婴。谁也没有发现:怀中可爱的孩子,已经被换成了另外一人。。。。。。。
时光流逝,眨眼又是五年。
高楼大厦林立的城市里,总有着低矮阴森的角落。它们的外观虽然没有任何可比性。但是,内中却有着同样被称之为“人类”的居住者。
城市扩大化的结果,是将区域周边的农村尽量圈入其中。这些被裹入城市中央的村子,仍然保持了最下层社会的所有习惯。脏、乱、差,无规划的房屋私搭乱建。也是各种罪犯们最爱聚集的地下天堂。
当然,这种贫民窟也有着为外来人口最为喜爱的一个优点————房屋的租金,极其便宜。
一间不过十余平米面积的小房间里。列队站着七、八个面黄肌瘦的孩子。
看上去,其中年纪最大的,不过十岁左右。最小的,则只有两个多月。还趴在一个瘦弱小女孩的背上。用一只馊黄发臭的襁褓紧紧裹起。口里还拼命吸吮着一只肮脏不堪的塑料奶嘴。
对面的床上,侧躺着一个约莫三十,嘴里斜叼着一支“红塔山”香烟,浑身满是松赘肥肉的男人。
也许是作为一种必要的装饰吧!男子**的胸前,还有一条张牙舞爪的龙形纹身。只是手工实在太过粗劣,使得本该威武的神龙,看上去活像一条营养不良的烂死蛇。
赵天,就站在队列的中间。
他的左手,正揣在衣服口袋里。小心地将两枚一元硬币,悄悄塞进袋子底部的破洞。
右手,则已经捏拢一小叠细心整理过的皴皱纸票和钢嘣。正准备放到男子脚下,那只没剩几块光瓷的破脸盆里。
五块零四角,这是他今天的全部收入所得。也是必须老实上缴的所有。
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那两枚一元硬币的存在。
每一个孩子手中,都捏有或多或少的钱币。他们不约而同地将之轻轻放入破烂的瓷盆后。分别带着不舍、好奇、恐惧的各异目光,纷纷站立到墙角。睁大自己的眼睛,等待着最后的发落。
这是一群无家可归的流浪儿。
他们每天的“工作”,就是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沿街乞讨。全部“劳动所得”,都统一上缴给这个胖男人。从他那里获取仅供果腹的微薄食物。
很快,赵天走到了瓷盆跟前。
他尽量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把纂在手心里已经汗湿的零散钞票往盆里一扔。随即转身站到了墙壁的角落。
“你,过来————”
一个半大孩子,怎么可能瞒过一个经验老到的贼头?
张嘴、吐舌,平伸双手、胯部分开,由里到外顺序脱下全部的衣服。。。。。。一系列比海关缉私还要仔细万倍的检查过后。两枚冰冷的一元硬币,终于从破烂的衣角被搜了出来。
“小杂种,竟敢给老子藏私?你***怕是不想活了————”
滚烫的烟头,在赵天稚嫩的手臂上烙出一个个乌黑焦糊的血印。厚重的铜扣皮带,从胖男人手中狠命挥下。把那**的孩童身躯抽出一条条鲜红的淤痕。最后,一记沉重的脚踢,造成了无比清脆的骨头裂响。
赵天的左手,被活活踢断。
“谁要再敢藏起一个子儿,老子就把他扔到盘龙江里去填泥————”
骂骂咧咧的胖男人,看也不看在地上疼得来回打滚的赵天。重新叼起一支新的烟卷,伋拉着半敞的旧皮鞋。将瓷盆里所有的钱塞进腰包后。这才伸着懒腰,从厨房里拎出半铅桶冷硬的米饭,和一碗酸咸的腌菜放在桌上。亲眼看着所有孩子一一分盛完毕。漫不经心地走出屋子,从外面将狭窄的防盗门死死锁上。
钻心的剧痛,从断开的手臂一直扩散到了全身。赵天绻缩着身体,死死捂住受伤的创口。紧紧咬合在一起的牙齿间,根本找不到丝毫缝隙。
疼————疼啊————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根本不会藏起那两枚硬币。
明天,就是四月五日。
也是那条一直包裹着自己,如今已经变成身上这件外套衬里的襁褓上,用红线绣出的时间数字。
没有人告诉过赵天实际的年龄。他只知道:自己应该介于七————八岁之间。
这仅仅只是一种模糊的概念。依据,不过是平日里乞讨的时候。从旁边围观者的只言片语中获得。
四月五日,或许,就是自己的生日吧!
他只想用这两块钱,悄悄买上一块糕饼店里最廉价的点心。美美地享受一次。
据说,城里的孩子,都时兴用这样的方式庆祝生日。
夜,已经深了。
狭窄小房间冰冷的水泥地面上,已经铺起一层薄薄的烂棉絮。裹着肮脏黑臭的被子,疲惫不堪的流浪儿们,纷纷簇拥在一起。在相互体温的暖和下,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赵天独自坐在墙角。满是污垢的小脸上,还挂着显然干去不久的泪痕。
窗外的天幕,阴沉、黑暗。就连星星也看不到丝毫的微光。
折断的手臂,已经被两根坚硬的木条牢牢固定。用残存的右手和口中稚嫩的牙齿,赵天硬是把那些捆绑用的烂布条,系得没有任何缝隙。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对折断的手臂作如此处理。他只知道:如果不这样做,用不了几天,伤口处的断骨便会错位。到了那个时候,这只手,就彻底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