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翌日早早的就听到窗外喜鹊喳喳叫个不停,佟儿带着几个丫头过来帮我梳洗,刚一进门就说个没完。
“老夫人那厢丫头才过去,二夫人和三夫人都在后院等着了,小姐咱们梳洗完还要给老夫人请安,随后再随老夫人一道去往后院观戏。”
我端坐在铜镜前,任她将几缕发丝别于耳后,以玉簪固定。回道:“晓得了。对了,二哥也是陪着娘一起的么?”
佟儿拾起一根葱白色的羊脂玉簪插于绕好的斜髻上,道:“好了,小姐看看好不好看?
我转回头看看镜子,道:”挺好的。“
她嬉笑道:“二公子早就侯在老夫人院外了,就等着老夫人拾掇好,便陪着前去观戏。”
我点点头,站起身来,道:“那咱们现在也过去候着。”
带着佟儿赶过去,一路上看到许多丫头小厮端着茶果赶去后院,便问佟儿:“今日来的戏子多么?自家过个节,排场大了些。”
佟儿显是兴奋,满脸堆笑,道:“小姐诶,你可知道今儿个这戏子是谁请来的么?可是袁二公子亲自请过来的。”
我惊道:“他来了?”
佟儿捂着嘴乐:“来了来了,小姐的良人可不就是来了么。”
成亲的日子定在十八,只不过两三天的时间,他这一来一回,得日夜兼程,身体能受得住么?我虽然心中高兴,却还是有些紧张,见到他总是不知道说些什么。遂对佟儿道:“别乱说,袁熙公子公事繁忙,哪有空闲来我们这。”
她摆出一副才没有的样子,道:“那人家袁公子就不能思念小姐?”
脸上一红,嗔道:“你就不能注意下措辞?他……他真的来了?”
“还没到,反正小姐也不想见到人家,佟儿让报信的小厮骑上快马,这就让袁公子回去。”她顺势就要朝院外走去。
我急忙拉住她,羞赧道:“别,哪里不想见他了。”
她被我拽回来,笑道:“小姐口是心非。”
我松开她,自顾朝前走着,小声嘀咕:“口是心非又怎么了。”
待到母亲的堂前,正欲前去请安,服侍母亲的香儿将我拦住,道:“五小姐,夫人已经和二公子一起前去后院观戏了。”
收回脚站定,道:“那我这便前去。”
百戏台子搭在后院的水榭,如今的柳条只剩光秃一片,偶有几片枯叶仍是不死心的挂在上面,迟迟不肯落去,大有‘宁可枝头抱香死’的豪情壮志。
母亲和嫂嫂坐在云台处看着舞姬起舞有说有笑,二哥和三哥并不稀罕这些花曲,索性下起棋来,周边也是围着几个小厮观棋。
我观看戏台,上有一蓝衣男子正和曲吹箫,身姿欣长、面若冠玉。不由心中感慨当真是个绝色,只是可惜沦为戏子。便对着身旁的佟儿道:“这样一个才貌双全的人,真是可惜了。”
佟儿直盯着台上,回道:“小姐也看着喜欢?这个吹箫的据说是百戏班子新招的戏子,尤以箫声出名,不过我还是觉得他长得不错。”
戏子是没有地位的,沦为戏子便是天生的尤物,连丫头们都可以随便轻视。没有回答佟儿的话,反问道:“他吹的是楚歌?边地多悲伤,其木何戚戚?真好听。”
佟儿抿唇笑,道:“一样的场景,我们就看吹箫的人去了,小姐却听的吹箫人的曲。”
“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再美的模样也终会随岁月凋去,美好的箫声却可长存百世,经久不衰。”将自己的见解娓娓道来,却因为站的地方,离水榭的戏台颇近,这番话一字没落的传进那蓝衣公子耳中。
他抬眼打量我一番,眼中某种神采一闪而过。我报以大方微笑回他。
不过多时,便有些乏累,正好戏台子上也换下曲子,看看母亲那边依旧有嫂嫂陪着,觉得自己在这也实在没什么用,便嘱咐佟儿在此候着,老夫人那有什么吩咐也好有个照应,便转身离开。
闲庭信步在院中走着。已入深秋,草色泛黄,因为母亲平日喜欢侍弄花草,院中常常是换着季节栽种适时的花色。沿水阁的去路两边皆是栽种着月桂树,如今淡黄色的花簇拥在一起,风一吹偶有花瓣落下,香味悠远。
我随手摘下一簇捏在指尖,忽然就想卖弄卖弄文采,轻吟道:“点翠叶茫茫,花开万点黄。”
“未隔三秋梦,佳人在东窗。姑娘经常读书么?好才情。”
循声望去,蓝衣男子白皙的手上端握着一支竹萧,微风拂过他欣长身姿,整个人看上去飘逸得很,一点也不像是一个戏子。
他上前两步,对着我揖了下礼,道:“这位想必就是与那江南二乔齐名的甄婉若甄小姐了?”
我点点头,回一礼,“敢问公子又是何人?”
他抬起头,笑意渐盛,“此行能见到甄小姐,算是玖一三生有幸,不虚此行呐。”
“玖一?艺名么?”我问道
他端端立于我面前,气宇不凡。“在戏班子混的,便是艺名又有什么可好奇的。”一副无所谓的摇摇头,叹道:“以甄小姐的才貌,做一个区区刺史夫人,也挺可惜的。”
不知道他说这话,究竟何意,但是我觉得他有些狂妄了,袁熙虽然只是个刺史,却是文武全才,我相信他日后必定会有一番作为的。便道:“袁公子对我甚好,婉若不是贪图名利富贵之人,只要袁公子一心相待,便是婉若之福,婉若不觉得可惜。”
他定定看我,似乎重新认识一般,良久才回道:“不贪图富贵名利?有这样的秉性,谁教你的?”
“古来圣贤多有教诲,四书五经讲的皆是秉性骨气,这些道理哪里用的人教。玖一公子相貌不凡,这些又何必让婉若一介女流来解释,婉若还有事情,就不奉陪了。”说完我便转身,本来心情很好的,现在一点好心情也没了,只希望莫要再和他纠缠。
回到后院的时候才发现戏台子上已经换上新的曲子,是琵琶曲。
佟儿见我过来,急忙扯住我,道:“小姐,袁公子正在前厅吃茶,二公子和三公子也去前厅陪着了。”
我有些欣喜,不自觉的就摩挲着暗袖里的玉佩,道:“袁公子他……他是自己前来的么?”
佟儿笑道:“袁公子带着幕僚来的,此次前来只是顺道,听说是以前麾下的幕僚寿终,袁家为收揽人心,差二公子前往意表恩德。”
我心下才舒了口气,道:“是自然的,男儿志在四方,应当以国家为重。”
看看四周,二哥三哥一走,倒是余下来几个空位,走过去坐下,呆呆看着戏台上红衣戏子弹曲,弹的曲子哀怨,是以前没有听过的。我心下犯嘀咕,这十五过节的,怎么今儿个的曲子都这么伤呢?”
佟儿似乎也有同感,站在一边道:“袁公子请的戏子不好,不知道曲当应景才唱,我看老夫人脸色不是很好呢。”
我才撇头看向母亲那边,果然见母亲眉头微锁,便道:“你去给戏班的班主说说,换些喜庆的。”
佟儿应声是,便向水榭走去,不一会就笑着回来,对着我道:“小姐,那个班主爽快的很,马上就换。”
我点点头,继续坐在桌边吃茶听曲。
接下来的曲子果然换的轻快许多,母亲也渐渐露出笑意。勉强跟众人又听了几段,二嫂便带着几个丫头下去,经过我旁边的时候,对着我小声道:“晌午了,让小厮们收拾收拾,到前厅用饭。”
我起身应是,待她走远,才低头吩咐佟儿,“让小厮们拾掇拾掇,给戏班子的班主说声到偏厅吃饭。”
佟儿手脚挺麻利,事情吩咐下去后,台上的曲就停了。小厮们忙着拾掇,我便过去同三嫂扶着母亲一起去往前厅。
甄梁和甄锦还上了一头午的课,先生才回家去过节。一放学两个孩子就抱着书本来看母亲。
三嫂说偏厅还放了包桃酥,想着甄梁和甄锦放学拿过来给他们,一时忘记了。
我说:“三嫂先陪母亲,我去偏厅拿来就是。”
偏厅不大,走廊就比较窄,我正走着,拐角却猛然走出一个人,当时是被吓住,缓过神来才发现是玖一。
他倚在廊柱上,唇角带笑,道:“小姐走的这么急,是丢了什么东西?”
我蹩蹩眉,道:“没有,我去偏厅拿桃酥。”
他低笑两声,道:“哦?那看来我是找错人了,这个玉佩原来不是小姐的。”他将手里的玉佩放在我眼前晃两下,提步欲走。
我急道:“喂。”
他转回身饶有兴致的看我,“怎么?”
我嗫喘两声,道:“那个玉佩……玉佩是我的。”
一定是方才听到佟儿说袁熙来了太过紧张,玉佩掉了一时没注意。
他走近我,将玉佩放到我手里,表情认真,“玖一一生有两个愿望,第一个是安邦,第二个便是娶一个妻子。”
不想他说话这般直白,可是这又与我有何干系?便道:“但凡男子,有这两个愿望有什么稀奇。”
他定定看我,没有半分玩笑,认真的让我有些压抑,“我若说,会让你在三天爱上我,你会嫁我么?”
他的逼近让我不由倒退两步,被迫扶住廊柱,我有些不悦,道:“玖一公子请自重,婉若是有夫家之人。”
他重又现出笑意,道:“袁熙没有什么本事能娶你,我会让你知道的。”他没再看我,转过身大踏步离去。
我惊魂未定的看着他的背影,身后被人轻轻推一推,差点没惊叫出声。回头一看原是袁熙,讶道:“你怎么来了?”
他看着前方拐角处,回道:“嗯,刚才那个蓝衣公子?”
我道:“他叫玖一,是今天来的戏班子的戏子。”
他呐呐:“戏子?”
我问:“怎么了么?
他看着玖一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听我这么一问,回过神来,道:“没有没有,只是觉得背影眼熟,许是我认错人了。”
我笑应一声:“哦。我也是今天才听说你要来。”
他握住我的手,道:“这玉佩?”
“这玉佩我一直带在身上……”我不好意思的抽回手,只感觉脸上一阵滚烫,不知道是不是早就绯红脸颊。偷偷抬眼瞄他,他正看着我,脸色也有些微红。
他将手收回,道:“我……我……我们回去用饭吧。”
我点头:“哦,好。”
回去之后甄梁和甄锦缠着我道:“姑姑,老祖说你去给我们桃酥去了。”
被刚才的事一闹腾,我便和袁熙一起回来,桃酥的事一时忘记了,袁熙凑过来道:“什么桃酥?没听婉若提起啊?”
我:“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