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在静静的打坐默颂佛经,香草在桌前静静的写字,乔嫂在院子里静静的缝衣服。自从在这里安顿下来后,香草见我天天看书练字,也央求我教她写字,我见她聪慧灵巧也愿意教她,她也确有慧根,一学就会一点就通,因着她长有几分玉檀的清秀,对她也分外怜惜,她也能感觉到我对她的心意,因此对我也分外贴心依恋。她的这份依恋让我想起,时时会想起教在宫里承欢读书写字唱歌时的情景,想起她对我的依恋,想起她虽锦衣玉食,却自幼失去母亲的爱护,绿芜弃她而去,将她托付于我,而我又弃她而去,她小小年级如何承受这一切?
八月底,张总兵派人送来了十四爷信,信中说:“知你一切安好甚慰,曾记李太医所言否?放宽心怀,保重身体,我这里安好,勿挂,望后会有期。西北天高地远,物资贫乏,随后送去你喜欢的一些物件,如另有所需来函告知”。看着十四爷熟悉的笔迹如见亲人一般,现如今十四爷是我与紫禁城与过去的生活的唯一的联系,也是我在这个世界里唯一说的上话的亲人,虽然远隔千里,他的牵挂依然让我感到心里温暖。
告诉送信来的兵士,转告张将军,十四爷送来的东西就不要送到这里来了,过段时间我们就回城里了,东西放在总兵府就行了。
到了八月底,天就渐渐凉了,沙子也不烫了,在这里冬天生活不方便,所以我决定回城里过冬。爷爷知道我们要走,很不高兴,一再挽留,我答应说明年夏天还来,爷爷还是要留我们在这完古尔邦节再走。
古尔邦节前爷爷让茹仙古丽给我送过来了一件礼物,我打开一看是一件艾德莱丝绸做的维吾尔姑娘穿的连衣裙,这个礼物太贵重了,这种衣服维吾尔姑娘也是过节或重要日子才穿的。
古尔邦节那天,茹仙古丽早早穿着漂亮的连衣裙来到我的房间,见我穿上爷爷送的新裙子,高兴的直拍手,自高奋勇的要给我辫辫子,又拿来木胶把我的头发梳光抿紧,闻着清新的木胶的味道,想起那年生辰他托李卫从西北千里迢迢置办的生日礼物,鼻子竟酸酸的直想流泪,此情尤可待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爷爷看见我,远远的就招手让我过去坐在他的身边,茹仙古丽倚着爷爷的肩头看着我说:“你真的是雪山上的仙女,爷爷喜欢你,我不喜欢了”我知道她说的是“爷爷喜欢你,不喜欢我了”就伸手抚着她的脸说:“哦,汉语真有长劲,你长大就成仙女了”。
欢快节日麦西来甫开始,随着音乐越来越欢快,被邀请进场的人越来越多,爷爷也进场了,他跳着跳着,走向我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我笑了一下,站起身走进舞场,向他行了个礼,手一扬随着音乐开始舞动,爷爷和周围的人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有一瞬的停止,随后更欢快的舞动起来,鼓乐手也更加卖力的弹奏起来,我随着音乐舞动着旋转着,心里却渐渐地地哀伤起来,我因为给敏敏编舞打动了他,而我却从未为他跳过一支舞,唱过一支歌,除了怨恨他伤害他,我为他到底做过什么?如果我那时给他好好跳一支舞,唱一支歌,我心里现在也许不会这么难过。
古尔邦节后已是九月中旬,爷爷虽然还是恋恋不舍,还是让库尔班江来帮我们收拾东西送我们,库尔班江因为娶了媳妇现在也常常回家,和我们也熟悉了,他问我:“你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我们的舞跳的那么好?”
我说:“我是从雪山上来的仙女呀!”,
“你明年还来是吗?”
“是的”
“你一定要来,到时候我去接你,好不好?”
我从他清亮的眼里看到真心的喜欢“好呀,我一定会来的”
香草在和茹仙古丽告别,香草的维语,茹仙古丽的汉语都大有长劲,两个人夹夹杂杂的说了半天。
回到城里,总兵府里一切都已安排好了,我们还住在西跨院里,十四阿哥让人送的东西也到了,吃穿用的都有,除了人参、燕窝等滋补品,还有一套精美的功夫茶具。手轻轻的拂过茶具,前尘往事万般滋味,只能在心里叹息道“十四阿哥”。
进入九月,西北正是瓜果飘香时节,在遵化时和十四阿哥谈论西北的瓜果二人都垂涎欲滴。因此告诉张将军想托他送一些瓜果到遵化,张将军说自己本就打算孝敬点东西给十四爷,他很乐意帮这个忙。哈密瓜和哈密大枣一直就是贡品,但因路途遥远,古代人又没有保鲜技术,因此新鲜的水果是很难运到京城的,别的水果倒好说,最难的是葡萄。苦思冥想了好几天,想到过去在西北时曾见有人将苹果、犁之类的水果埋在沙子里一冬天,拿出来依然新鲜,说到底想要保鲜,现代人也不过是通过密封,低温来保鲜的。因此命人做了一些木箱,用麻纸将瓜果一个一个包好,再用沙子将箱子密封,唯独葡萄用陶罐装好抽去空气密封好再放进箱子里密封,这时节天已凉起来,虽是往东去,但越往后天气越冷,因此还是有可能让十四阿哥如愿以偿的。
东西随着张将军要孝敬的物品一同送走了,想着该给十四阿哥写封信,只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迟迟未动手。
这天傍晚时分,张将军派人来请我到书房说话,我心里咯噔一下,自我来这里以后,虽然未挑明我的女儿身,但两人都心知肚明,见面说话都点到为止,从不深谈,这样郑重其事的相请定是有事,在这里不会有别什么事,只能是十四阿哥和京城有事。两人坐定,仆人上完茶退出后,张将军端着茶沉吟片刻说:“张公子自到寒舍以后,与在下虽未有深交,但在下觉得公子见识气度并非一般人等,又是十四爷的至亲,从京城里来,有些事想听一下公子的高见”,
我一听这话知道这事一定是有关十四阿哥,心里一紧,不知十四阿哥出了什么事?但脸上并未显露出来,只是眼睛看着茶碗微笑了一下说:“张将军过奖了,见识不一定有,但不妨说来听听?”
“我听说自皇上登基以来,因推行新政,朝中大臣,地方官绅反对的很多,而且关于当今皇上刻薄兄弟,荒淫奢侈,诛杀大臣这类的传言很多,连八旗王爷皇亲对皇上都很不满,最近已有人在活动串联想推八爷出来主事,说十四爷也要来西北主持军务,不知张公子怎么看?”
我脸上神色淡淡的听着,可心里却如翻江倒海一般,胤禛登基已经三年了,竟然还这么不太平,八阿哥终竟还是不愿放手,正如他所言,他苦心经营多少年,不到鱼死网破他是不会甘心的。张将军说的这些何止只是传言,只怕是事情已到眼前,现在就面临着选边站队呢,前些日子就听李忠说京城有人到总兵府邸来过,不知是什么事?否则怎么会半夜三更的给我说这些早就传的沸沸扬扬的闲话,最重要的只怕是最后一句话,“十四爷要来西北主持军务”。十四阿哥虽然发配到遵化守皇陵,但并未被囚禁,还是固山贝子,皇上不会派他来,难道是和八阿哥他们商量好偷俞来,准备起事里应外合吗?历史我是知道的,八爷他们终竟会一败涂地,但十四阿哥已远离京城又何必淌这趟浑水呢?而眼前这个人,因着和十四阿哥的渊源,一步走错只怕是连身家性命都会陪进去。历史我只知道大致趋向,而这些小物的命运我却无法预知,而这些小人物的命运却又和我息息相关,如玉檀、如李公公,如眼前这个人,他是我在这里安身的依靠。可我应该怎样给他说呢!
我静静的地喝着茶,想了一会说:“谣传终竟只是谣传,当今皇上励精图治也是一代圣主,天下已定,百姓也人心思定,十四阿哥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皇上如派他来自会下诏,别人想让他来,他未必肯来,我们这里山高皇帝远,何必去理会京城里他们兄弟间的闲事,你是一员武将,守边安民做好自己的本份就好,我到你这里来住着也就图个自在,远离是非,你又何必理会那些闲言碎语,你说是不是?”
张总兵听了我的话,沉思了一会,微微一笑说:“张公子说的是,受教了,”
回到屋中思量良久提笔给十四阿哥写了封信:“十四爷:信和所送物品均已收讫,感激万分。已命人送了此地时鲜瓜果去遵化,望能完好送至。我现在一切安好,也望十四爷一切安好,如今大事已定,勿再做徒劳之举,保重自身,望日后能有相见之期。张小文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