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雷声炸响
小孩捧着蜂蜜柚子茶喝着,两条一端坐在沙发上就够不着地面的小短腿荡着,狗血小剧场已经脑补到眼前这个收敛了那复杂眼神之后、就只剩一脸面瘫的双黑女人,各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热闹,然后每换一种狗血热闹方式时,总要稍微回一下神,便对那被祂在脑中各种崩坏了的主角甜蜜蜜一笑。
小孩夏天玩得疯,可用蜂蜜柚子茶滋养了月余,虽然不说白皙如玉,但起码不是之前那小黑碳模样,犹带麦色的肌肤只显出健康活泼来,一双杏眼精灵可爱,小鼻子一会儿一皱、小嘴巴一会儿一弯,脑袋上一缕乱翘的呆毛再一跳一跳的,真是不能更萌。
双黑女人也许不知道“萌”是什么,但小孩那一脸在她所生之地绝对不会有的鼓鼓婴儿肥,和纯真无防备的小样子,让她在鄙夷之余,心中却又有那么一点儿酸、一点儿胀。
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响起,小孩儿欢快地从沙发上跳了下来,挺着个大肚腩的中年男人一把将祂抱了起来,轻易往半空抛去又稳稳接住,小孩儿和大人的笑声混在一起,那种温馨和亲昵的互动,刺痛了双黑女子的眼睛。
她缓缓站起身,这时候小孩儿也终于想起来和祂爹地说起来这位客人,但中年男人显然不像小孩儿脑补的那般认识她,看过来的眼神有些疑惑,又仿佛带着些许戒备,小孩儿也许看出了什么、也许没有,对她笑得越发亲切:“原来漂亮阿姨没和我爹地约好啊——不过也没关系,我妈咪做好饭了,一道儿留下来吃吧?”
双黑女人本已经向中年男人缓缓伸出手,她语气十分娴熟地称呼男人“法官大人”,又还说起另外一个人名,应该是男人的熟人,所以男人也已经伸出手,要与她相握。
握手是很基本的礼仪,当然一般时候是没有人一手抱着孩子、一边和人握手的,可是现在气氛正好,又是家居悠闲,也算不上什么错。
但双黑女人看一眼中年男人怀里头歪着头笑得十分可爱的小孩,又缓缓收回手:“你是……小初对吧?能麻烦你去帮我买点药吗?我……”
小孩儿的脑补总是特别快,因为才说起吃饭、女人就说要买药,祂立刻就欢快地从祂爹地的怀中跳了下来:“没问题!消食片的话我们家就有——妈咪做的饭简直好极了,常备消食片是必须的。不过如果是饭前吃的降血糖药……”祂仔细打量一下双黑女人,嗯,看着不太像是高血糖之类的,不过现在自个儿的记忆乱七八糟的,也不敢肯定就不是了。
何况双黑女人也点了头,爹地又没拦着,不管这位阿姨是真的高血糖,又或者纯粹要把祂这个小孩儿支开了好和爹地说些大人的话——嗯,小孩儿是不需要想太多的,反正妈咪在呢!就算真是小三也不会太出格吧?
小孩儿决定快去快回,所以那忘了名字的歌曲才哼了三句,他已经蹦跶到楼下花圃外了,双黑女人的眼神很好,客厅又就在阳台边上,她看得很清楚。
所以她再次缓缓伸出手:“非常高兴认识你,法官大人。”
中年男人虽然习惯性地戒备着陌生人,但她能说出他那位上司的姓名,对他儿子又和颜悦色,他一时也没有多想,便伸手回握——
忽然一声雷声炸响!
小孩一开始真的以为是雷声,虽然秋已渐深,可也不过是□□月中,雷雨是不多,但偶尔有一场也不算太异常,只不过方才还阳光正好,忽然炸雷就有点儿吓人罢了。
好在雷声先至而雨点未落,小孩便回头看一眼,想着看如果雷声响处乌云是否密集,若是必须,回去拿把伞也是很快的,然后他就发现了,那不是炸雷。
是真的爆炸。
非常厉害的爆炸,六层高的居民楼都向西南方向倾斜,墙体乌黑、玻璃碎裂,最严重的是四楼西南朝向的一处,墙体和支柱被彻底破坏,五楼的地板倾斜了下来,在原来应该是四楼阳台的地方,已经和三楼的天花板亲密接触着了。
小孩的脑中一片空白。
那个阳台,祂之前还趴在窗台边上晒太阳的地方,爹地和那个双黑女人正在谈话的地方,以这种爆炸力度……
对了,还有厨房,妈咪在厨房里头,那儿离阳台是最远的,也许……
虽然只是小小的不到一百平方的小房子,最远的距离也不足十米,小孩儿还是抱着一点儿希望,逆着从依旧有玻璃碎块和墙体剥落的楼中涌出的人群,往楼上冲。
炸药特有的味道弥漫,楼梯、甚至整个楼体都没停止晃动,慌张往楼下跑的人群也给小孩添了不小的麻烦,但好在这个小区虽然都是很阳春的小户型,但面对的是虽然不很富裕却又有点儿身份的人家,所以很高端大气上档次地采用了一梯一户,往下跑的人虽不少却也还不至于多到造成踩踏事故,小孩的身子又是微胖却不失灵敏,所以没花用太多时间,祂就到了四楼。
房门被炸飞出去,现在正碎裂成几块镶嵌在另一侧的墙中,客厅里头的布艺沙发正燃烧着,这让里头碎得都分不清谁是谁的肉块们散发出一股让小孩作呕的香味,刚刚还对祂笑得慈爱又从容的中年男人,唯一能分辨出原来模样的只有半个脑袋——也被烤得发出肉香。
小孩在经过客厅时只看了一眼,脚下连顿都没顿一下。
虽然在刚醒来,看到自称爹地妈咪的两人那慈爱亲昵的笑脸时,小孩就觉得把自己当成这个家的孩子也不错,祂和他们的互动也很自然,可到底只是认识一天的人。
胸口的闷痛应该只是这个身体的残留记忆,祂虽然很遗憾他的逝去,但还是清楚地知道,比起停下来哀悼,总是看看那相对来说还不太糟糕的厨房里头,妈咪是否还能抢救更重要。
小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不是自己、偏偏还连自己本该是谁都忘了的情况下,都能淡定自若地让这家的父母都没觉察出不对来,此时虽是忽遭变故,但祂也总是能知道怎么做,才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虽然在这时候冲进这间房子,本身就足够不理智了,可小孩还是能够冷静地理智着。
而祂的妈咪也确实没辜负祂的理智,她依然活着,虽然被倒下来的冰箱压住的下身狰狞地扭曲着,脸上也有好几处皮开肉绽,鲜血正汪汪流出,其中一片玻璃甚至扎在她的眼泪里,但她依然活着。
可她不赞成小孩儿回来救她。
眼中有瞬间闪过惊喜,而后就是前所未有的疾言厉色:“快跑!危险!”
小孩也看到了一边的煤气罐,可祂没有跑。
虽然只认识一天,但祂已经喊过爹地妈咪了。
谈不上什么孺慕之情,但救不了男人是实在没法子,祂完全记不起自己是否有把已经半熟的肉块拼凑回一个活人的本事,可女人还活着。
就算危险,可抛下一个之前才决定了可以尝试着当母亲对待的女人,不是小孩的风格。
……虽然小孩完全不记得自己是谁,祂还是觉得,那不是祂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