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行人等正要出发,不料红鬃马又不走了。佟玖撩开车帘朝它打了个口哨,喊了几句什么,那红鬃马竟开始乖乖的跟在马车后面了。
佟玖重新在车里坐好,傅姓青年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悠悠的说“未曾想,韩玖爷个汉人还会说满语。”
“我自幼在京城长大,家父曾经在佟府当差,耳濡目染的学了些。”佟玖心里跳了下,她忘了她现是汉人“入关久了,旗人也不说满语了。我也未曾想,在江南还有人听得懂满语。”
“想必这红鬃马也自有它的渊源吧?”傅姓青年不露声色的问。
“此马唤作‘卷耳’,曾是佟府战马。”对于这些,佟玖并不想多说,眼内的悲戚更是转瞬即逝。
“既然已经回来江南,京城那些旧人旧事,还是少些提及的好。”傅姓青年知道韩府与佟府的关系,好言提醒“引荐你见二小姐可以,但是,你要事先对我讲明你的来意。”
佟玖叹了口气,全然没有了抢马时的气势,坦言道“傅二爷,实不相瞒,以前韩府的买卖一直都是仰仗着佟家。现如今,佟家失势。我们府上的买卖做不下去了,我想求见二小姐,看能不能共谋发展。”
“共谋发展?”傅姓青年道“我们府上做的是药材生意,贵府上做的是丝绸粮食,这要如何合作?”
“其实,我是想向二小姐借钱的。只要借我五十万两,韩家就有救了。”佟玖摆摆手“虽与二爷仅此一面之谊,冲着二爷愿意为我引荐,我也不能加以蒙蔽。不论成与不成,二爷这个朋友韩某交定了。”
“五十万两。”傅二爷嗤笑了下,对佟玖道“孩子,你未免太过天真了罢?依我看,府上你也不必去了。说白了,你与我们二小姐非亲非故,她五两都不会借给你。”
“可是,不去试下,我心有不甘。做药材生意的与我们不同,应该心存慈悲,万一能成呢。”佟玖固执的抚着腰上的佩玉,其实她也知道自己是有些痴心妄想,痴人说梦。
傅二爷无奈的摇摇头,道“没什么不同,商人,都是唯利是图的。”
“利自然有,我岂会白借,我可以拿韩家的铺面府宅做担保,利息也一分不少。其实,韩家虽然做的是粮茶丝绸的买卖,却也不是跟养正堂毫无合作可谈。”其实这些佟玖已经深思熟虑的几天了,只是毕竟是商机,她打算见了二小姐再说。
“你自己都要举债度日,又拿什么还利息?”对这些说辞傅二爷显然听得多了,毫不留情面的戳穿她。
“我此时是没有现银,但我有粮食。试问贵府上粮草茶叶丝绸这些用度每月开销多少?各地药铺上上下下的粮食用度又是多少?我们韩家粮铺,可以以粮抵利。价格自然低于市面,只要二小姐愿意。”佟玖分析着道。
傅二爷并未说话,对佟玖说的好像提起了丝兴致。
“好处还远不及此。以往韩家的丝绸茶叶都是供京城的店铺,现今我打算贩至关外,再从关外换回马匹皮草。”佟玖觉得自己的主意极好,眼睛更亮的道“别的不说,单说人参红景天这样的药材,你们是不是要去关外收?”
“自然要收。”傅二爷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
“这就对了,我们贩马的商队刚好可以为你们运输药材。试问,这是不是又为贵府省下一大笔开销?”佟玖兴奋的拍了下手“这样还不算是共谋发展?”
说起来自然容易,可真要实施起来哪那么容易,傅二爷缓缓的道“商户药铺不只我们养正堂一家,玖爷为何单单看上了我们?”
佟玖扯了扯坎肩的前襟,又是叹了口气“你也道五十万两不是小数目,同行是冤家,更别提施以援手了。之所以选了养正堂,其实——是我吃贵铺的梅子时,想到的。”
“呵呵呵,到底还是孩子。”傅二爷笑着摇头笑出了声。
“我在北方长大,自幼吃的都是些肉干和干果,像这些梅子蜜饯,很少吃到这样好味道的。”过了方才的兴奋,佟玖的牙又疼了起来。于是,单手捂着脸,陷入了沉思。
不久,车驶进了城里,先路过城北韩府。
“看你身上有恙,还是先回府休息,你的意思我会转达给二小姐的,放心。”到了韩府门口,傅二爷喊停了车夫,对佟玖下了逐客令。
见佟玖还是不甘心,傅二爷直言道“二小姐的事想必你也知晓一二,就算你去,依她的身份又怎可能与你相见?所以,我转达,是一样的。”
“还不知二爷与富察府上的关系——。”佟玖犹豫了下,问道。
“哦,二小姐是我的堂妹。富察府上,我可做一半的主。”傅二爷已经起身相送。
“那就全仰仗二爷了。”佟玖下车后,对车上的人深深一揖“此事对韩家而言关乎存亡,不管成与不成,都希望二爷给个信儿,我在府上随时静候佳音。”
话还没说完,马车就已经走了。
“此人好生的无赖,他们韩府莫不是卖狗皮膏药的么?”本一路坐在车外的小厮坐回了车里。
“总好过那些提笼架鸟游手好闲的。”傅二爷的语气柔和了许多,说话间轻轻扯着脸上的络腮胡子“不过,主意倒也有趣。”
“小姐,还是我来吧。”小厮拿出手帕沾了水轻敷在他的脸上,摘下了粘在脸上的假胡子“依奴婢看他就是来蒙钱的,莫不是穷疯了,也不看看您是谁。才路过韩府时,正门聚了好些个人,看样子就是债主。”
原来,这傅二爷便是那富察家的二小姐富察·济兰,为了生意上行走方便才乔装改扮的,而这小厮也不是什么小厮,正是她的丫鬟富察米。
再说这边佟玖拖着一身疲惫回府,才到府门口就被债主们围住了。
“我们韩府会差你们这点散碎银两?”佟玖冷着脸,站在台阶之上“你们这些人,平日里供货拖沓,缺斤短两。要不是念在是多年的相与,我早不用你们了。现在看来,相与也做到头了。”
说完从腰上拽下金库的钥匙,对管家道“去,把库里的银子都搬来,把欠他们的都结了。不然那些不开眼的还当我们韩家真的穷途末路了。”
“是。”管家领了小厮下去了。
“哎呦,玖爷,您可回来了!”陆掌柜大声嚷着“城西的杜老爷,城南的张老爷,都在厅里候您大半天了。”
“哪个杜老爷啊?”佟玖愣了下,之后拍了拍额头道“哦,就是要给咱们供蚕丝的杜老爷?”
“是啊,以前来了几次了,您都给回了,说咱们有固定的相与。这次人家又来了,带了样品。我瞧着成色不错,就等您回来定夺。”陆掌柜依旧是不紧不慢,中规中矩的禀着。
这时,小厮们抬着一个个大木箱摆到府门口,打开后里面整齐的摆满了白花花的白银。
“陆掌柜,我去会杜掌柜,你把钱给他们结了罢。还有,以后他们的货咱们韩家一律不再收购。”佟玖说完抖了抖袍袖,进了院子。
不出所料,几个讨债的债主谁也没拿银子,也缓了要钱的口风。
“呵呵,果然有趣。”而韩府对面的马车里,传来了声轻笑。这马车正是方才的傅家马车,发笑的也正是那富察·济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