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克亲又克友

第五章 克亲又克友

第005章课是体育课,体育老师扔下一个足球让大伙踢,这里的体育课其实就是自由活动,踢球更是没有章法,大伙疯抢,谁抢到就是一个大脚,把些女生们吓得四散奔逃,大有商纣王当年鹿台上以弹弓射人取乐的遗风。文正觉得没啥意思,就走出校园,登上南面的山岗。

文正的性格比较内向,甚至有时候有些自闭,他喜欢在安静的环境中独处,呆呆的看着连绵的山,流淌的云,婆娑的树。只有远离尘嚣,投身到大自然中,他才会感觉到轻松和畅然。居高临下,去俯视这熙熙攘攘,仰望这天高云淡,清风拂面,绿草萋萋,文正的思绪回到了过去。

文正也曾有过一个幸福的家,在北部黄土高原的边缘有一个小村落,所有的人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里山青水绿,鸡犬相闻。文正的家在这里也算首屈一指,父亲勤劳善良,母亲勤俭持家,小农的日子过得温饱自足,而文正的出生也给这个家增添了无数的欢乐。小时候的文正是个乐天派,又唱又跳,能说能笑,常常装扮戏里的各种人物逗得全家捧腹大笑。五岁的时候,村里来了一个算卦先生,还带了一只能用嘴翻卦签的鹦鹉,引的全村人都去围观。文正家人也带着文正去了,因为他额头天生的月牙,大伙都认为他是包拯转世,将来会成为王侯将相级的人物,家人想通过这个能预知未来、占卜吉凶、自称有半仙之体的算命人来证实所有人的猜测。

当奶奶撩起文正前额的头发,把这个月牙展示给算命人的时候,他先是一惊,然后念念有词,眼珠半白半黑的翻起,半天不说话,仿佛冥思苦想,人群里不只是谁实在等不及了,喊了一声:“是不是包文正转世啊,能不能当大官?”

听到这些,算命人突然把黑眼珠又翻了过来,赶紧说:“对啊,其人异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过包公命硬,克亲克友,身边之人不利啊!”

奶奶惊喜的脸马上阴郁起来,“哪咋办?”

“法子倒是有,那得我给你破解一下,”算卦人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接下来的意思谁都明白。

奶奶掏出手绢,层层打开之后,一张十块的大票拿了出来,旁观的人都发出惊叹,对农民来说,这是一年的油盐酱醋钱,算卦人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收钱后,拿出一根花线绳,说:“戴在手上,七七四十九天后,灾难就消除了,这孩子以后的前途贵不可言。”

不久后,村里来了节育工作组,要给所有适龄以生育妇女做节育手术,乡卫生院的院长主刀,几个卫校的实习学生是助手。一个个妇女都排队等在村委会的门口,挨个等待手术,若有不愿参加的就派治安主任带着村里的几个愣头青去硬性的绑来,有些妇女害怕挨刀,哭爹喊妈,声势惨烈就像抗战时鬼子把老百姓圈起来、随时准备屠戮一样。

文正的母亲被排到了下午,中午村里给这帮大夫们安排了丰盛的饭菜,还有酒。主刀院长也许觉得酒醇,自斟自饮,一会儿便喝高,一位助手实习生劝他:

“院长,下午咱们还做手术吗?”

“当然做了!”

“那您喝这么多酒……”

“哎呀,我喝多了,你可以动手做呀!”

“可我还是个实习生,没做过呀。”

“做上几个不就会做了嘛!年轻人,万事都得有个开头,我也不是天生下来就会做手术的?”院长又一仰脖喝了几盅。

下午第005章刚过,母亲终于支撑不住了,全家卖了值钱的禽畜,在家家户户还沉浸在欢度春节的鞭炮声中,母亲被送到了医院。农村人得病基本上靠扛,一般送到医院时都已经不能行动、病入膏肓了。虽然家里省吃俭用,但住院治病对当时中国的老百姓来说永远是倾家荡产的代名词,而最终的结果往往是“家破人亡”。

除了吃饭,父亲会从街上买一个梨回来,这个梨既是水果又被当做止咳的灵丹妙药,一物二用,才是父亲能下定决心从干瘪皱巴的衣兜用挤出来的救命钱去买它的根本原因。母亲总是让文正咬一口才肯去吃,每次文正又懂事的坚决不肯咬,反复的推来让去,此情此景,让病房的其他患者为之动容,而文正的父亲此时总是背身离去,没有人知道,那男儿不轻弹的泪水早已模糊了他的双眼。

大夫十分肯定的说是肺结核,也不去诊断,于是大把的药被服下,之后母亲的肚子开始肿胀,疼的不断翻滚,家人恳求大夫手术,大夫阴阳怪气的讲述了一番根本听不懂,也不打算让人听懂的生物学、药理学之类的所谓理论,对别人哭天抢地的痛苦视而不见,便扭头而去,躲到了自己的房中。病友提醒父亲,大夫在等红包,父亲哪里还有钱啊,母亲在床上疼的已经一次次昏厥过去,父亲敲开了大夫的门,长跪不起,此时此刻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手术开始了,从母亲腹中取出了一个十六斤的肿瘤,由于太大,把原来竖的伤口又变成十字型,但还是取不出来,只好把肿瘤分成小块儿才勉强取出,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全身,缝合后,大夫说:“回家养着吧,想吃点啥就吃点啥。”

阳春三月,黄土高坡的风仍旧凛冽,母亲躺在炕上,紧闭双眼,一动不动,已经很久不吃饭了,文正每天都到河渠的阴凉处寻找残存还没有消融的冰块儿,这是母亲唯一的食物,她浑身是包,肿瘤扩散到了全身,只有这冰凉的东西才能稍微缓解一下她的痛苦,最后她已经虚弱的再也没有能咬动冰块儿的力气了,呼吸微弱,不管谁呼唤他的名字,都不搭理。

奶奶让文正站在头前,文正哭喊:“妈……妈……”,

此时只见母亲的眼睛突然睁开,眼珠大而惨白,眼神迷离而坚毅,顺着眼角泪水滴滴答答的流下,虚弱之极的手抬了几抬,想为文正擦拭眼泪,却终没有力气抬起,用虚弱的声音讲:

“我时日不多了……你就是我的希望……也是我生命的继续……一个人的日子要自立、好强、上进……莫与人争一时高地……要快些长大,出人头地……”隔了好久,又对父亲说:“没想到……三十岁……我没有把儿子养大,没有把父母送终……我儿还小……夏天不要让他遭风雨,冬天要早点给他把棉衣穿,再苦也别让孩儿少了吃穿……我儿年幼……不要烦恼就动手打,没妈的孩子处处理要短……离开了娘有多可怜……日后孩儿把妈想念,你带他到我坟前……”

母亲再也没有气力了,紧紧闭上双眼,之后她的呼吸间隔时间越来越长,两三分钟才出一口气,最后永远停止了呼吸,摆脱了病魔对她无休止的的折磨,却放不下所有的牵挂,充满不舍与遗憾的告别了这个世界,告别了她三十三年满含艰辛的韶华。

文正大声哭喊,“妈……妈……”母亲的眼睛突然睁开,很大很大,瞳孔已散开,很蓝很蓝,再也没有合上,不能瞑目,她怎么舍得丢下自己年幼的孩儿,丢下那个残破的家……她有太多太多的不舍与牵挂。

文正再也没有了欢笑,变得不爱说话,喜欢一个人独处,母亲去世后,整整一年,文正都没讲过一句话,他最不能容忍别的孩子喊“妈”,每当此时,他就像疯了一样冲上山顶的小树林里,大声呼喊:“妈……妈……”,他知道不会再有应答,任凭嗓子嘶哑,眼泪流尽。山岗无声,绿树无音,小草低头,溪水停顿,谁也理解不了他的孤独,抚慰不了他的伤痛。

后来他们全家搬到了几百里外到处是煤的匈奴村,父亲成了这里的矿工,他们成了这里的外来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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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平凡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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