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活不下去了
丽惠踏出家门,北方的寒流已袭来,风雪交加,刺骨的寒冷,加上身体的疼痛,都击打着这个弱小的身躯。风雪吹的她睁不开眼、喘不过气,跌跌撞撞,胸前已冻成一个冰溜子,但此时的她内心异常的强大,一个娇小的身影在茫茫的雪地里时走、时爬、时滚,但什么也阻止不了她继续前行,她多想投入亲人的怀里,多少次她看到了远处雪地里奶奶正向她招手、微笑……
当敲开父亲闫六九的窑洞时,丽惠已变成了一个雪人,冰人,一头扎在父亲的怀里,失去了知觉……慢慢醒来,自己正躺在炕角的破席子上,父亲正在用雪给她搓擦手脚、耳朵,心疼地问:“咋啦这是?不要命了,把自己弄成这样?”
“嗯,活不下去……”此时的丽惠眼泪喷涌而出,委屈地抱着父亲放声哭了出来,泣不成声地把自己的遭遇向父亲诉说了一遍。
闫六九紧握着拳头朝自己头上捶了好几下,然后抱着头蹲在地下呜呜的哭了起来,“狗日的,畜生,我拼了这条老命!”
许久她又站了起来,准备给虚弱的丽惠弄点饭。他找出了几颗放了很久的鸡蛋,在灶边拉起了风箱,用尽全力而不知疲倦地抽拉着,仿佛要把所有的怒气都撒在这风箱上,锅里的水被烧的哗哗作响,之后把几颗鸡蛋扔到沸水里,他希望顿时能把它煮的四散迸裂,在他眼中,这几颗圆溜溜的鸡蛋早已变成了甑庆寿,圆溜溜的的头,圆溜溜的肚腩,圆溜溜的躯体。拿起一根拇指粗的木柴,狠狠地折成两截丢进熊熊灶火中,“烧死你个个泡(北方方言,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的野种)”嘴里嘟囔着骂道。
过了几天,丽惠的身体恢复了一些,闫六九嗓子哽咽、声音沙哑地对女儿说:“孩子,咱还得回去呀!爸没本事,虽然说养活你吃口饭没问题,可是供不起你念书啊!怕耽误了你的前途,只有长大了,有出息了,才能去四川找你的亲妈,考上大学,当了官,你再去收拾那个龟孙子……爸送你回去,让他保证以后不再欺负你。”闫六九眼中噙着泪水,既充满了慈爱又带着深切的悲哀无奈。
丽惠又回到了甑家,虽然带着一万个不愿与无奈,幼小的她怎么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呢?充满了恐惧,战战兢兢,躲在貌似能保护自己的父亲身后。甑庆寿给闫六九出了一份保证书,还按了个手印,闫六九揣着这个就像是生死文书似的物证离开了甑家。
丽惠又回到这个身心遭受煎熬的家,提心吊胆地过日子。然而甑庆寿并没有履行他的保证书,因为在他心目中原来就没有什么保证,隔段日子就欺负她一次。她半夜里时常做噩梦,梦见甑庆寿那个像受惊河豚似的肥肚压了上来……一阵哭喊后惊醒,手脚冰凉,冷汗浸透了衣被,她咬着枕巾哭到天亮。即使上课途中,她也经常莫名的浑身一阵哆嗦,面色惨白,吓得同桌的文正不知所措。
而每一次被甑庆寿欺负完,等待她的还有焦金凤的毒打,拖布把子、鸡毛掸子这些早已是家常便饭,甚至还想出各种法子,变换花样来摧残丽惠,有时用针来扎丽惠的小指头、小**,以及大腿内侧,虽然被甑庆寿发现数落了了她好几次,还给了一巴掌,但这更加大了对丽惠的仇恨,背地里变本加厉地摧残丽惠。
有一次,她说让丽惠洗手,结果把丽惠刚刚被针扎不久、红肿的双手摁到倒满开水的盆子里,丽惠疼的大声哭喊,焦金凤却大骂:“热水消消炎,手就好了,叫唤啥,没骨头的货!”丽惠的双手又多了满满的燎泡。甑庆寿回家后,焦金凤还故意说:“那个没脑子的东西,开水都分不清,洗手还把手烫了!”甑庆寿白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丽惠双手疼的笔都不能握,文正看见后,就上山采些蒲公英捣烂,用奶奶做鞋的白布给她包上。每次看到伤痕累累,受尽摧残的丽惠,文正就知道是焦金凤折磨的,但百思不得其解,然而丽惠却默默地看着文正给自己包扎伤口,从不言语,牙关紧咬,目光冷峻。
丽惠盼望自己快些长大,好摆脱这些欺凌与侮辱,然而人生的苦难并没有因为遭受的太多而吝啬。十岁那年,一个礼拜天,甑庆寿和焦金凤去参加陈副乡长老丈人的寿宴去了,其实当官的无非想借婚丧嫁娶这些事多收些礼金,甑庆寿经常参加一些这样的活动。丽惠躺在自己的床上,今天可以不用提心吊胆的睡一觉,她放松地进入梦乡,却又梦见甑庆寿的大肚腩,可是脸却是他儿子甑大军的,角色不断的转换,丽惠拼命哭喊挣扎……终于醒来,当她睁开眼睛却看到甑大军露着比甑庆寿小一号的肥肚压在了自己的身上,满脸淫笑,刚刚十三岁的这个家伙,由于营养过剩,不但肥胖,而且已经发育了。丽惠哭着恳求道:“哥,你干啥?”
“你又不是我的亲妹妹!”
“哥,求求你放开我,我还小!”
“装啥装!我爸弄你的事我早就知道了,我还偷看了好几次呢……让我也试试吧,反正谁上都一样……你太好看了,我忍不住了……”
尽管丽惠拼命的哭喊,但她却无力阻止甑大军的强暴,瞬间得到从未有过的极大欢愉后,甑大军露着满意的淫笑,提着裤子下了床。丽惠一阵剧烈的恶心吐了出来,她傻傻地躺在那里,没有喊,没有哭,她知道谁也救不了她,哪怕是最亲的残疾父亲,只有期盼自己快些长大,也许只有强大了的自己才能摆脱这些苦难。
今天,丽惠吹着《鲁冰花》这首曲子,勾起了她所有的伤心,泪水再一次模糊了双眼,没有人能拯救她,也没有人能体会她的痛苦,自己那狠心的母亲呢?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遥远,不管自己怎样仰望期盼,她都不能感受到一丝一息。所有的夜都是遭受欺凌的夜,都是饱受毒打的夜,都是仰望星空默默思念妈妈的夜,而所有的夜都是漆黑的、独自流泪和无助的夜。
当文正和丽惠深深沉浸在这曲子中,彼此都为各自的遭遇伤心落泪的时候,文正的大骡子突然一声嘶叫,在地上尥起了蹶子,他俩抬头看去,原来是焦金凤打了黑骡子一石头,两人慌忙用手拭去泪水。文正纳闷,这个泼女人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只见焦金凤腆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野蹄子,刚着家就又出来疯了,赶快回家,有人来看你来了。”丽惠慌忙把口琴交给文正,跟着焦金凤的身后往山下走,彼此都不言语,仿佛是两个不相干的人。丽惠已经十三岁了,出落的个子很高,焦金凤也不敢像以前那样经常折磨她了,特别是她施暴时看到丽惠那双怒火都要喷出来的眼睛,让她不寒而栗,她们之间现在以冷战居多。
焦金凤缓缓地走在层层的梯田上,一草一木,分外熟悉,这也是她年轻时候经常光顾的地方。二十岁的时候,她经不起甑庆寿的引诱,和这个当时一穷二白、又矬又丑的盲流谈起了恋爱,当时是集体劳动,甑庆寿总是出入在她的前后左右,帮她锄地、割草,把最先熟了的甜瓜和红枣偷偷塞到她的衣袋,情窦初开的她觉得甑庆寿就是世界上对自己最好的人。当时作为村支书的父亲极力反对,但是她什么也听不进去,不知哪根筋让她觉得天底下没有一个男人能像甑庆寿这样关心她爱护她,甚至下定决心,非他不嫁。于是黄昏、晌午,趁没人的时候,她两常常在这原上幽会,后来她怀孕了。这在当时是羞煞祖宗的事情,在一顿皮鞭子之后,焦金凤瘫软在地上爬不起来,却斩钉截铁地对父亲说:“要么打死我,要么我跟定他了。”老父亲还是心疼自己的女儿,拗她不过,一咬牙答应了这桩婚事。
后来老支书退了下去,把自己的女婿甑庆寿培养成了新的支书,恰赶上了改革开放,到处挖个窟窿就是煤的这种得天独厚的条件,让匈奴村依靠小煤窑迅速富起来,而真正富了的则是依靠侵占集体财产而暴富的甑庆寿。一个农民转眼变成了亿万富翁,有了钱的甑庆寿本性毕露,在外称霸一方,在家一改当初的体贴顺从。他经常不回家住宿,半年也不碰焦金凤一下,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几乎混了个遍,一开始还遮遮掩掩,最后却变得明目张胆,甚至回到家里还向她炫耀谁家的姑娘或媳妇身材好、皮肤白、**大,他已经完全不在乎她了。焦金凤想到过离婚,但是她不舍得自己的孩子,更舍不得这份优越的家业,特别是自己三个弟弟,以及所有沾亲带故的都依靠甑庆寿的煤矿生活,最后她自己选择了隐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