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碧水浩浩去远乡(二十六)
宗老头急匆匆赶来时,师父早已回房了,阿宝正在我手腕上呼呼大睡,白芷她们已经排着队摸过阿宝的头一遍了,原本姑娘们都有些害怕,但我解释过阿宝并没有牙齿后,大家的胆子便大了起来,见阿宝长得与其他蛇不同,花纹繁杂,通体透亮,又有一双罕见的金色瞳孔,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是一群姑娘。
这些人中数小茴的胆子最大,接触了一阵,发现阿宝毫无恶意后,便想从我手中将阿宝接过去,可阿宝却十分不乐意,不停地闪躲,抓抓躲躲一阵,小茴也只得作罢。
我得意道:“它认人的呢!”
宗老头在旁边摩拳擦掌,口中直喊着:“我的宝贝。”
我撇撇嘴,“老头你说错了,明明是我的宝贝。”
宗老头无所谓地挥挥手:“随口一说,你快将它给我看看。”
我叹了口气:“不是我小气不肯给你,而是阿宝不乐意啊。”说着我作势将阿宝放到他手里,没想到阿宝却死死地巴在我手上,甩都甩不掉,我摊了摊手表示无奈。
“你别甩,别甩!”宗老头急忙道,“那我凑近看看就好。”
于是宗老头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将大脑袋凑近,仔仔细细地观察着阿宝,突然他大叫了声:“它睁眼了,睁眼了!”
我翻了个白眼,真是少见多怪啊,心里头顿时十分得意。
“它的眼睛竟然是金色的,真是美!”宗老头啧啧称赞。
阿宝像是能听懂他的话似的,高傲地昂起了小脑袋,摇晃着尾巴,从我的手腕爬到了手心,我捧着它,放到宗老头面前,“随便看!”我就是这么大方!
宗老头嘿嘿一笑,又将头低下,和阿宝大眼瞪小眼起来,半晌,他啧啧称奇道:“果真十分有灵气,”他又像想到什么,突然问道:“它将玉盆里的毒汁全部吸干了。”
不提这事还好,现在提起我倒是想问问他了,“你昨日明明告诉我,它会在玉盆里呆一段时日的,也不会那么快睁眼,结果只过了半宿而已,它不仅睁眼了,还将那毒汁全部吸光了,要不是上苍保佑,它第一眼看到的是我,若是看到的别人,我就天天找你哭去。”
宗老头摩挲着手掌,答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不是,又没真正见到过。”
我想了想,将阿宝翻过身来,看得宗老头双眼圆睁,一脸吃惊。
“它这么小的身体喝了这么大半盆毒汁没问题吗?”我用手指腹轻轻摸了摸阿宝的肚子道:“你看它的肚子,一直圆滚滚的,不会撑破吧。”
宗老头无语地说:“你真是杞人忧天,以为它是你啊,既然它能喝得下,就说明没问题,也许它提前睁眼和将毒汁全部喝下去了有关系。”
我听后觉得有理,赞同地点了点头,又偏头想了想,感叹道:“没想到阿宝也是吃货啊。”
宗老头被我一句话噎住,哭笑不得,小茴却道:“果然什么人养什么动物。”
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摸了摸阿宝的小脑袋道:“阿宝,我以后一定不会让你饿到的,嗯!”
宗老头这时接话:“它只吃毒物,你可以去你师父药房里找些毒药化了水喂它,不过看样子,这几天应该是不用了。”
“为何要化了水?”我有些不解。
宗老头无语道:“它不是没牙吗?”
我这才反应过来,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阿宝现在在蛇群里可算是个小孩子呢,牙齿都没有,更别说自我保护能力了,我暗暗下定决心,在它长出牙齿之前,不能让它离开我的视线范围之内,好不容易孵化出来,一定要平平安安长大啊。
阿宝像是听到了我的心声,接下来几天除了中途偶尔醒一醒以外,其余时间都在呼呼大睡,别说离开我的视线了,连我的手腕都很少离开,只偶尔会爬到我的手心里跟我玩游戏,可神奇的是,这几天它虽然没有吃东西,我却发现它好像大了些,之前一寸不到,现在……好像有一寸多了。
我掰开它的嘴往里看,竟发现它嘴里长出了牙尖尖,像嫩嫩的竹笋发的芽,按照它这成长的速度,看来过不了多久,它的毒牙便能长齐了,到那时候,等闲人便不能再碰它了,若是它一个不高兴给来上一口,我可没那么多条人命赔给人家。
这几日我一门心思都扑在阿宝身上,等再回过神来时,却发现婚期已经悄然而至,离出嫁的日子不远了。
我终于开始紧张起来,不管之前说得有多无所谓,但毕竟是要离开猗郇去到东胥,和另一个陌生人开启完全不同的新生活,若是顺利还好,若是不顺利……该如何是好?
更何况,此距东胥风惊千里之遥,路途上若出了什么岔子可怎么得了,最大的担忧便是君迁尘的身体,如果中途他因赶路病倒,那所有的一切都成了空想。
心里有些焦急烦闷,但贯休却不再出现了,兴许是被我吓到了,唉……
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连饭都吃得少了些,白芷着急,却也别无他法,这日刚吃完饭,师父便来到我房里,先是闲聊了一阵,接着便细细地叮嘱了我好些话,我先是安安静静地听着,后来心思便有些活络起来,见师父有绵绵不绝的趋势,摆了摆手道:“师父啊,你不必一次说完的,到时候我若做得不妥当,你在旁边提醒我就是了。”
师父听后,突然沉默了,我原先觉得没有什么,但她这么一沉默,我心里便有些紧张起来,心跳开始加速,过了许久,当我终于忍不住想问出口的时候,师父突然抬头对我说:“子颜,师父……暂时不能陪你去东胥了。”
我惊得站了起来,脱口而出问道:“为什么呀?”
师父顿了顿,接着道:“我在猗郇还有些事要办。”
我听了这句话又缓缓坐下了,若是寻常事,师父定不会让我孤身一人远嫁去东胥的,但她却明显不想多做解释,这么看来,一定是至关重要的事情了。
我摸了摸缠在我手腕间的阿宝的小脑袋,低垂着头沉默不语,我心中虽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但不好在师父面前表现得太过明显,我不能让她知道其实我的内心一直带着对未知的恐惧……但我想,我即使不说,她也一定知道的,但即使如此,她也依旧要留在猗郇,那只能说,她要办的事刻不容缓。
“你且宽心,我办完事立刻赶到风惊同你会合,在此之前师兄会陪在你身边。”师父见我一直没吭声,猜测到我现在心绪起伏很大,忙补上一句。
我摇摇头,“师父,我虽不知你要办的是什么事,但想来定是十分紧要的,宗老头就别跟着我去东胥了,你不放心我,我还不放心你呢,他留在这里同你也有个照应,若你真的心疼我,便早早了结这里的事,快些去风惊看我。”
师父脸上浮现感动之色,但依旧摇头否定了我的提议:“叫他跟着你,不仅是怕你到了东胥后人生地不熟,凡事没有人商量,更要紧的是,煊王的身体不好,若是在半途中生了病,他在的话你也能心中有个底,不至于太过惊慌失措。”
我知道师父凡事都在为我着想,此时我肯定是争不过她了,但我心里暗暗下了决定,让宗老头留在猗郇陪伴师父,君迁尘身体是重要,但是对我来说,师父更加重要。
先是之前她莫名其妙失踪了一阵,再回来后,整日也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我不问是因为我知道,若是师父自己不肯说,我再多问也是没有用的。
君迁尘那边……叫宗老头提前开好方子以备不时之需吧,更何况,他身边自有御医照料,想来若不是急症,应该也无甚大碍才是,若真的凑得那么不巧得了重症,那只能说……都是命。
“你虽和煊王提前有了约定,但大婚过后,在外人看来,你便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他身子不好,你要尽心服侍才是,上次听师兄说,他除了身子差点,其他的倒也不错,人品相貌还算配得上你。”
我有些微窘,撒娇道:“师父,你说这些做什么啊!”
“这下害羞了?都快出阁的人了,这些话原早就该和你说的。你千万记住,进了煊王府,一切都要按照他们府里的规矩来,切不可莽撞,不能再像在我们府中一样,凡事无所顾忌,特别是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看见好玩的便手痒,易个容就出门,你现在也长大了,知道这若是被其他人发现的后果,到时候即便是煊王有心保你,都保不了。”
师父一脸严肃,话语是前所未见的严厉,但我知道这一片严厉之下是她浓浓的担心,我不禁点了点头:“我知道的,师父,我会乖乖在东胥等你来的,在此之前,一定不会惹事,不然谁给我收拾烂摊子啊。”
师父被我逗笑了,无奈道:“你个小丫头。”
我扑到师父怀里,蹭了蹭道:“那师父,我会乖,你一定要早点去跟我会合啊。”
师父摸着我的头,缓缓应了一声。
人生中会有很多次别离,如司空易和司空夜光的死别,如我同师父的生离,无一不是铭心刻骨,痛至心扉,但即便再不舍,再难过,新的一天也会悄然而至,整个世界都不会因为你的悲伤而改变分毫,所以最好的方法,便是擦干眼泪,笑着迎接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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