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恬(3)
天微亮,娇妍府就接到太后懿旨。
“传太后懿旨:今日乃开国功臣赵崇生辰,太后感念他一片忠心,特赐筵宴歌舞贺之,令下列乐师和乐舞艺员此刻前往赵府参加宴演,念到名字的列队站出。”宣旨的正是太后身边的太监,太后常唤他小南子。
娇妍府所有人都叩头谢恩,跪着听他念道:“簪茵、朵蓝、梦词、蝶舞。。。”
听到有蝶舞的名字,我羡慕的偷偷看她一眼,正好迎上蝶舞得意的目光,她笑盈盈的移开目光叩头谢恩,直到念完所有名字,我才发现还是没有我。
这么多年来,太后从未让我参加过任何一场宴演,实在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如此这样,让我学这么久的舞究竟是为哪般。
夜幕逐渐黯淡。
繁星满天,如千万粒碎银一般。
我就这样索然无味的度过了一天。
周境柟知道名单中没有我一反常态的笑逐颜开,在我看来似乎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因为他还是没忘趁机奚落我:“谁叫你平日里不勤加苦练,功底不行只能被淘汰。”
我心烦气躁,懒得理他,转身进屋。
他随后跟来,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水灵灵的大桃子。
烦恼暂时烟消云散,我望着粉嫩的大桃子,冲他嫣然一笑,一副讨好他的样子,扯着他的衣角娇滴滴的撒娇:“大师兄~”心里却想着如何趁他不备抢夺过来。
“嗯,继续,雕虫小技。”周境柟挑眉,一眼看穿我的计谋,端起桃子瞬时大咬一口。
我郁闷不已,还以为那个桃子是他送给我吃的,现在才知道不是,瞬时垂头丧气沉默不语,忽闻他破天荒语出惊人道:“怎么,是想桃子啊,我还以为你想我了呢。”
我径自去书房练字,不愿再和他说话。
因为我真的生气了。很生气。
周境柟不知廉耻的站在我书桌前,冁然而笑。
我紧锁眉头,未曾抬头看他,只一手执笔,认真的练字,心里却难以名状,很不是滋味,觉得一切好没意思,我不知道太后这般耗着心神,到底要给我怎样一份差事。
正思绪纷飞间,周境柟突然立在我眼前,变戏法般的又拿出一个完整无缺的桃子,托掌伸向我的眼前。
我立刻重展笑颜,却又佯装生气,不去理睬他,怕他又是戏谑欺负我。
周境柟笑盈盈道:“真不要,那我就走了。”
我还是死皮赖脸的腻上去,抢过桃子,恶狠狠的咬了一口,含着一嘴桃肉口齿不清道:“知道这叫什么吗,小南子。”
周境柟不屑一顾,没好气的扔下两个字:“幼稚。”
“坏蛋,骗子。”我边吃桃子边过河拆桥的骂他。
“嗯嗯,继续。”周境柟不以为然道:“还有什么文墨都搬出来。”
我毫不犹豫,不假思索道:“卑鄙,下流,无耻,奸诈,小人。。。”
完了,这下正中要害,周境柟黑着一张脸,作势就要抓我的桃子,我抓着桃子逃命似的逃跑。
跑出院子,正好遇见宴演归来的乐师和乐员,都疲惫不堪的叙说着一天的际遇。
我无比羡慕的看着她们,在人群中搜寻蝶舞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发现蝶舞。(www.pnxs.com平南文学网)
我问她们:“蝶舞去哪了。”
几个乐员笑嘻嘻道:“她呀,她快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赵大人倾慕她的舞姿,留她今夜再舞一曲。”
“噢。”我惊讶的愣在原地,那个赵大人老奸巨猾,色迷心窍,他他他。。。我实在搜寻不出更好的词来形容他的猥琐,却不免担心起蝶舞来。
知道蝶舞不回来,我就早早的睡下了。
睡至半夜,恍惚间,听见有女子窸窣抽泣的声音,还有极力去克制压抑的呜咽声。
我辗转反侧,实在是难以忍耐,睡眼惺忪的坐起,轻轻下床,踮起脚尖环顾四处。
蝶舞披头散发坐在地上,身上裹着浴巾,蜷缩在浴桶外。
浴桶周围的帷幕纱帘却毫不避讳的大敞着。
夜风扬起纱帘,隐隐绰绰中看她像鬼魅一般骇人。
地上横七竖八的外衣亵衣破碎凌乱,她埋头屈膝,顾影自怜般抱着自己,浑身瑟索发抖,空气中充斥着颓废萎靡的气息。
蝶舞像变了一个人,浑身颤抖,脸色如蜡黯黄,掩不住的悲戚仓皇,全然不似平日里那个巧笑嫣然,飒爽豪迈的她。
我瞠目结舌,奔上前去,捧起她憔悴的脸:“蝶舞,你怎么了。”
蝶舞摇头,不怎么理睬我,掩面痛哭。
我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原来这会也不早了,天快亮了。
可是,我居然连她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我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正迟疑间,她蓦的起身,拿出一套新的衣服,一件一件穿好。
我不敢再多问,只好噤声不语,只是紧张担忧的看着她。
蝶舞开口说道:“不要告诉别人,我这个样子。”
“嗯。”我立马答应她,不知道她究竟怎么了,不会是宴演出错被责罚了吧,我暗自猜测。
雍华宫。
陶妘垂手立在太后旁侧,敛声屏气,恭肃严整。
太后斜倚在凤椅上,闭目养神。
“办妥了吗。”太后的声音慵懒却不乏威严。
“妥了。赵崇、王珣和杜奕蘅几位大臣都对她的姿色赞不绝口,对太后的恩惠赏赐皆感恩戴义,怀欲报之心。”陶妘敛了心神,平静的答复,脑海里却依然有一个挥不去的身影,蝶舞凄惨的笑颜和那句姐姐你害的我好苦,像一个噩梦阴魂不散的啃噬着自己的良心。
“嗯。”太后满意的应声,“怎么,莫非你觉得哀家心狠手辣。”
“能够为太后效劳,是她几世修来的福气。”陶妘不紧不慢,无比谦顺的说。
在宫中陪伴太后这么多年,陶妘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初涉尘世,心慈手软的自己,也不再是那个喜形于色的自己,一路跌跌撞撞,早已练就了如今这身宠辱不惊,无喜无悲的本事。
“呵呵呵。”太后喜形于色,露出了难得的一笑:“等有机会带她来见哀家吧,哀家不会亏待她的,以后她就是我的人了。”
很快就到晌午吃饭时间。
蝶舞一下一下没精打采的扒拉着碗里的白米,眼睛微红,默然沉思。
我不敢问也不敢多话,只是弱弱的提醒她:“师姐,饭菜凉了。”
蝶舞突然用无比恶毒的目光仇视着我,眼神冰冷凌厉,像是看着仇人一般,我心中一惊。
看到我惊愕的表情,蝶舞又目光逐渐迷离缓和,梦游般寂然问道:“你知道赵崇吗。”
我正揣测着该怎么回答,说我听师兄师弟们议论朝政时说过,还是说不知道。
她却自顾自的说道:“天下初定,先皇留下江山,撒手人寰。羸弱年幼的太子登基,江山不稳,虽是何太后的儿子上官予涵当上了皇帝,但是,先皇在世时其实最器重的是皇七子,上官凌澈,只不过他是出生卑微的萧太妃所生,而太后娘家那些强大外戚势力也早已被先皇削弱,她为了巩固皇权,笼络朝中大臣,步步为营,终于助自己的儿子登上了皇位,哈哈哈,可是,机关算尽太聪明,恐怕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养虎为患,他们正虎视眈眈的窥视着她的成果,磨牙霍霍准备伺机反咬她,如今,这些曾经她亲自捧上去的开国功臣,国之栋梁的辅政重臣们,一个一个骄傲跋扈,分庭抗衡,不可一世。当朝丞相陈启聪,当年帮助太子登基于太后有功,现如今就连太后也不得不留三分薄面,却在朝廷之上和开国功臣之一赵崇,也就是赵淑仪的父亲,以及其他大臣各自为政,互相斗争。偏偏赵崇在朝廷手握重权,势力颇大,结党营私,败坏纲纪。现在连皇上太后都拿他们没有办法。而当今皇后陈绮贞又是丞相陈启聪之女,因为父亲于皇上有功的原因,当仁不让的坐稳了国母之位,赵崇之女赵碧芝争位挫败,只当了个淑仪,两人在后宫也是尔虞我诈,争风吃醋,勾心斗角。。。。。可悲可叹,太后真是狠毒。。。竟想出了这样的方法笼络人心。。。。”
我听到这些从未听过也不敢去听不敢去问的话,此刻却从蝶舞嘴里一字一句的涌出,心中骇然,吓得瞠目结舌,紧蹙眉头不敢多言。
蝶舞瞬而又凄惨一笑,语不惊人死不休:“我猜,赵崇是想要伺机谋反吧。”
我不知道蝶舞为什么自从那夜回来后就三句不离赵崇,难道是她去跳舞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秘密吧。
“你知道吗。他们这些道貌岸然的朝廷命官,根本就是衣冠禽兽,从来都不把人当人看,他们甚至不会放过比他们女儿还要小的弱女子,他们简直就是禽兽,畜生!”蝶舞口无遮拦,情绪失控,而且举止失常。我被唬的心惊肉跳,半天敛声屏气不敢插言,房间了充斥着诡异静谧的气氛。我暗自揣测她究竟发生了什么,却毫无头绪。
蝶舞终于平复了情绪,缓缓抬头,一抹诡异的笑挂在嘴边,一字一句道:“我蝶舞,一定会报仇雪恨,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我悚然惊起,准备离席,不敢再听下去,假装收拾碗筷。
突然,蝶舞又如鬼魅般娇笑起来,手势凌厉的抓住我的皓腕,眼神里充满狠戾阴毒,如同一把尖刀直插人的心扉,幽幽说道:“有些事情,只许听只许看却说不得。”
“嗯,”我立刻不停的点头,乖顺的应答,转身即出。
蝶舞,她像个疯子。
我突然这么觉得,又觉得不对。
不能这么说她,好歹她也是我的师姐。
听周境柟说蝶舞是个孤儿,不知道父母是谁,小时候差点饿死街头,被师傅收留。
后来又被师傅带到了娇妍府。
一想到蝶舞如此可怜的身世,我又觉得惺惺相惜,万分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