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勇救跳水女
于望诚已经三十八岁,他的孩子已上二年级了。母亲这几年不辞劳苦地帮他照料小孩,白发增添了不少,于望诚很是内疚,因此,挂职回来后,他便每天负责起送小孩上学的任务来,以便减轻母亲的负担。但挂职两年期间,养成每天早起的习惯一时更改不过来,索性他每天花半个小时到离家不远的保障湖边锻炼一下身体,然后回去吃完早饭,将小孩送到学校,再去单位。
四月九日,于望诚还是和往常一样,来到公园先热身,活动完四肢,然后开始了小跑
“快来人呀,有人跳河啦,快救人呐!”于望诚刚刚跑了五分钟不到,猛然远处传来一连串急促的呼喊声。
他立即停下脚步,向喊声方向跑去,一分钟不到,跑到了已陆续有人围观的地方。
“从哪跳的?”于望立即走近人群,向众人问道。
“就在这,是个女的,你们谁会游泳的,赶紧下去救人呀!”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年妇女急道。
“你们赶紧打电话给120,让他们赶紧派个救护车来。”于望诚说完,把手机和眼镜朝地上一扔,迅速朝一个水面有漩涡的地方扎了下去。
从小生在农村,和儿时小伙伴们夏天游泳、打水仗,成为于望诚童年最快乐的时光。在率先学会游泳的大堂哥逐一教导和示范下,庄上小伙伴都陆续学会了游泳,并且水性相当好,仰泳、蛙泳、自由泳,潜水憋气比时间,各种招式比速度等,成为小伙伴们游泳的必修课,时间一长,也都成为每个人的强项。于望诚是在十岁那年学会游泳的,在小伙伴中已经属于较迟的了,但尽管如此,他的后天耐力却相当好,可以闷在水里两分钟,也可以不用双手,仅靠双脚踩水,浮在超过自己身高的水中五分钟,还可以连续畅游二十分钟,将一个周长有四公里的水库绕个圈。
在冰冷得有些刺骨的水中,他紧闭双眼,用双手在四周不停摸索着,希望能够突然抓住跳水者的手脚,哪怕是衣服,可一切都劳而无功。无奈,他只好将头露出水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而就在吸气刹那间,他发现三米开外的水面,有剧烈的动荡,凭经验,跳水者就在下面或周围。他再次潜入水中,向不远处游去,感觉到了目的地后,他又伸出双手,向四周摸索着,终于,他的左手抓住了一个像衣服一样的薄片,为了验证感觉,他急忙伸出右手,向前靠近,没想到抓住了一团软软的东西,这是女人的胸脯。于望诚一阵紧张,连忙换个部位,试图用右肘勒住对方的咽喉往水面拖,可是,跳水者似乎还有些意识,竟然想用一只手掰开于望诚的右手,拒绝他的营救,可女人的力气哪有男人大,更何况,她已在水里淹了会,呛了几口水。
于望诚吃力地将她的头部顶了上来,这个女人可能腹内进水太多,导致呼吸困难,再也无力挣扎,陷入昏迷状态。
于望诚托着她,一点点地向岸边游去,岸边已围满了晨练的人群,快到岸上的时候,有两个年龄稍大一点的人,伸出手,倾下身,一人抓住一只跳水者的手,将她拉上了岸边,于望诚游上岸,看看救护车还没来,顾不上休息甚至喘气,连忙将这个女人平放在草地上,然后有节奏地压住她的小腹,大口大口的水从她的口腔里吐了出来,然而,等水吐得差不多了,于望诚又有节奏地开始压迫她的心脏部位,每压几次,他顾不上别人的议论,嘴靠在对方的嘴上,帮她进行人工呼吸,心肺复苏,如此循环了五分钟左右,救护车终于来到。
副驾驶上的一位戴眼镜的“白大褂”第一个打开车门跳了下来,随后两个男医生抬着担架来到了人群边。
“白大褂”将食指贴在跳水者的鼻下,然后又翻了翻她的眼睛,“嗯,还有救,快把她抬上车。”
于望诚戴上眼镜,收好手机,向“白大褂”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希望跟随去医院了解救护情况,得到对方的同意后,又打了个电话给母亲,请她早上送小孩去上学。
救护车内,于望诚仔细打量着躺在担架上的女子,她,看上去应该不小了,虽然算不上美女,但五官都很端正,可从脸庞看来,这个女人总给人以一种怜惜的感觉,不知道是经历什么样的不幸,非要走这条死路。是感情欺骗,是亲人亡故,是生活贫穷,还是?于望诚内心默默地揣测着。
“快看,这个人肚子上绑着一个塑料袋”。一位女护士尖叫道,随后,护士将跳水者衣服稍微向上掀起了一点。
于望诚和另外两个男医生,定睛一看,果然,一根绳子穿在一个塑料袋的死结上,套在了女人的小腹周围,塑料袋内,又清晰可见一个密封的透明塑料袋,里面是一个信封,毫无疑问,信封里面的信件,就是告诉了大家,这个女人之所以跳水自杀的原因。
“这封信,就由我先来保管吧,过会麻烦你们去救人!”于望诚对身边的医生和护士说道。
大家一致点点头。女护士用刀片割断了绳子,将整个袋子都交给了于望诚。
救护车一路鸣笛,行驶了不到十五分钟,终于来到了目的地——海城第二人民医院。
车上的人全部以最快速度从车上跳了下来,一路奔跑,向救护室跑去。
到了门口,于望诚忐忑不安地看着医生们关上救护室的门,坐在了门外的长条椅上。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自己的衣服浑身湿透,都没来得及拧干,不禁感到有些哆嗦。
趁着医院抢救的间隙,他拦了辆“的士”,回到家换了下衣服,又急匆匆地赶到了救护室外。
半个小时过去了,里面的医生还没出来。
他这才想起一直抓在手上的塑料袋,便心生疑惑,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位面容姣好,年龄不大的女子,以这种方式向世人、向社会诀别?
“麻烦好心人打开后转交:海城市财政局许立新或者海城师范学院邓学芳教授。谢谢!”信封上的字赫然入目。
“许立新,这不是财政局刚刚退休的一把手吗?”在机关十多年的于望诚,对海城的大部分县处级干部,特别是各部门一把手,都做到耳熟能详,但他又有些疑虑,“会不会是同名同姓?这个女的又是他什么人?”
带着疑惑,于望诚顾不上法律赋予公民的相关权利,从没有胶封的信封内抽出了一张纸,用了五分钟,认真看完信上的内容后,除了挂职期间因想念小孩而落泪,平时绝少伤心,即便离婚时也没流泪的于望诚,竟然泪如泉涌。
他没面纸,只好用自己的衣服不停地擦拭着滚滚而落的泪水。
他没想到,这个女子,年纪不大,竟然经历了如此沉重的打击和不幸!更没有想到,这位饱经沧桑、身世凄苦的女子,在离别人世间的最后一刻,竟然提出把自己的房产所得全部捐赠给社会,甚至连自己的器官和遗体,也都要无偿捐给社会组织和科研机构,用作器官移植和医学试验!
于望诚已顾不上思考这位女子信中提到的“陈为民”有些耳熟的疑惑,为这位叫“许燕茹”的女人,所经历的坎坷遭遇感到悲痛,为她生命的最后,表现出的博大胸襟深深震撼。
这个比叶春雪还单纯、善良、重情的女人,感情上,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看走眼,到头来,落得被两个男人折磨得体无完肤、身心俱损、彻底绝望的结局,实在是不幸,也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时针,走向九点。于望诚的手机突然想了起来,他一看来电显示,是单位打来的,便接通电话。
“望诚,你怎么到现在还没到?九点钟的市委常委会还等着你参加会议记录呢。”电话是于望诚的上司——海城市委办秘书一处处长钟杰打来的。
于望诚猛然一惊,只顾着救人,没想到既忘了请假,又忘了上午有个重要会议,可眼下,这个女人生死未卜,怎能轻易走开?人命关天,又怎能“避重就轻”?
“钟处长,我现在突然遇到很重要的事情,等回去再向你汇报,麻烦你向方书记解释一下,然后将录音笔放在会场,等我这边事情处理完毕后,立即回去根据录音,整理成会议纪要。”
钟杰愣了下,没想到于望诚这样答复他,够意外的,但他又转念一想,于望诚是个“老机关”,不是个说谎的人,更不像个不知轻重的人,可能真的发生了什么重要事情,一时走不开。
“好吧,你办完事情赶紧回来。”钟杰挂断了电话。
又在外面艰难地等了半小时左右,救护室门终于打开了。
于望诚迫不急待地迎了上去,拦住戴眼镜的“白大褂”,询问结果。
“还好,由于发现及时,也抢救及时,她只是呛了几口水,肺部受了点感染,另外,这个女的精神上可能受到了什么打击,看上去身体比较虚弱,需要在医院静养和观察几天再说。”
于望诚心头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我现在可以进去见她吗?”
“白大褂”犹豫了片刻,“好吧,但是,时间不宜太长,最好控制在十分钟之内。”
于望诚点头致谢后,走了进去。
许燕茹眼睛微微睁开着,望着头顶上的墙壁,仿佛像在努力回忆着什么,以致于望诚进去的时候,都没发现。
直到于望诚轻轻地坐在她的床边,她才下意识地扭了扭头,看了他一眼,但是,什么话也没说。
“你醒了?”于望诚关切地问道。
“这是什么地方?”许燕茹答非所问。
“当然是医院了。”于望诚答道。
“是你救的我?”许燕茹看着于望诚,轻轻问道。
于望诚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要救我?非要让我生不如死地活在这个世上!”许燕茹竟然用尽力气,责问道。
“这世上,哪有见死不救的人?”说完,于望诚有些埋怨这个姑娘的不通事理、不近人情。
许燕茹被问得哑口无言,泪水从眼眶溢了出来。
“你留给父母的信,我都看了,也可以理解你的作为,但你用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痛苦,有没有想过,你的父母看到后,会有多痛苦?你与他们虽然十年不曾往来,但你真以为他们对你毫无感情了吗?你得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做儿女的,生来就是父母身上吊下来的一块肉——心头肉!肉没了,或者受伤了,父母的心,不疼么?”
一席话,说得许燕茹泪水大滴大滴地涌了出来。
于望诚从床边扯了几张面纸,帮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你没有经历过感情的背叛和欺骗,永远都不会知道我内心是多么的痛苦和绝望。”一会,许燕茹哽咽道。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于望诚反问道。
许燕茹沉默不语。
“我和你一样,都曾经历过生活的煎熬,情感的折磨和背叛!”于望诚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也离婚了?”许燕茹眼睛斜视着于望诚。
于望诚沉重地点点头。
“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也许是同病相怜,许燕茹对于望诚不再抱怨和抵触,主动询问起于望诚的身份来。
“我叫于望诚,是海城市委办公室秘书一处副处长。”
“于望诚?”许燕茹小声念道,“这个名字好熟悉,好像以前听到过。”
“同名同姓的人多呢,你肯定遇到了和我重名的人了。”于望诚笑道。
其实,于望诚知道,去年在司徒村挂职快满一年时,海城各大媒体都将他发展村级经济,帮助村民脱贫致富的先进事迹,连篇累牍地宣传报道了一段时间,因而,他这个名字,海城很多人都熟悉,只是,眼下,他不愿意承认,刻意保持低调而己。
“许先生,病人需要休息,你应该出来了。”“白大褂”推开门,对于望诚说道。
“好的,我这就走。”于望诚说完,对许燕茹说道,“答应我,配合治疗,好好活着,我下午过来有话要问你。”
许燕茹眼睑下垂,一言不发。
于望诚轻轻上前抓住许燕茹的手,没想到,许燕茹像是触电似的,刚碰到于望诚指尖,猛地缩了回来。
于望诚这才突然意识到,初次见面,就与素不相识的异性进行肢体接触,有些不妥。虽然之前水中抱过她,可那毕竟是在她无意识的情况下,纯粹是救人需要,而眼下,她已神智清醒,自己却还没回到现实,不禁尴尬地笑了笑。
他搞不清楚,一向定力很好的他,在叶春雪几天前的夜晚,主动来村部“投怀送抱”时,大脑都非常清醒和理智,而现在,面对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女人时,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有问题么?”于望诚轻轻地问道。
许燕茹勉强摇了摇头。
于望诚这才放心地离开她的病床前。
走出门外,于望诚找到“白大褂”,这才发现他胸前的工号牌上写着具体的姓名、科室、工号等项目。
“刘医生,感谢你们挽救了她的生命,我留个电话号码给你,我走后,如果她有什么事情或者遇到什么意外,麻烦你们通知我一下,并且,拜托你们二十四小时看护好她,以免她再想不开,我可能下午还会来这。”
“许处长,我不明白,你是她的救命恩人,为什么却对她如此关心?”刘医生有些奇怪。
“你不知道,这个姑娘的命运很凄惨,但人格却很崇高,让每个有良心的人都为之动容。”于望诚便将许燕茹“遗言”里的内容简单复述了一遍。
“是值得同情和尊敬。”刘医生点点头,“你放心去上班吧,我们会做好分内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