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风雨里的少年
王江风是一个行走在风雨里的少年,在我记忆深处他是一个满脸痘痘稍显成熟的青年,会抽烟会喝酒,总穿着洗的发白的牛仔裤,拿一本小说,带一瓶矿泉水,看着落山的太阳淡淡地说:“我想去西安,我想知道西站在什么地方。”
他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他的爸爸每次从西安回来,都衣着光鲜还给他带好多好吃的,他问爸爸在那儿上班,他爸说在西站……
江风是活在黑道小说里的少年,被烦恼围绕,想要用力撕开一片天,满脸的忧愁。他手持飞云剑,拼命的厮杀,生活从清早流到夜晚,在路边的影子,歪斜的没有生气。
我和他是高中同学的,那时我上的是县里的高中,每次要坐两个小时的车。漫长的道路上,我会很喜欢坐在最后一排,靠近窗户,看着窗外的风景一次次错过,有时在车上会碰到江风,他喜欢坐前面,他说那样会和漂亮的女生有眼神交流,必要时他会选择乘胜追击,一举拿下……
我的班主任是个机械类型的人,在他的眼里,学习成绩才是学生的一切标准。成绩好的学生往往有优待,无论请假还是义务劳动,就拿排座位来说,成绩好的就可以坐在前面,因为老师们一般不会理会后排的学生,而我就是最后一排的学生,那时的我,感到人生是一条崎岖坎坷的山路,而且行进中没有光线。江风的出现就像是黑暗中的一颗恒星,照亮了万千人心,他的成绩能够坐在这个教室里的任何地方,他选择坐在我的身边,不是为了安慰我,他说,那样他能看见在这个教室里的所有人,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事情,了解谁喜欢谁。我说:“你真够奇葩的,你能看见他们,他们能看见你吗!”
他说:“如果谁想看我,他会选择回头的,那样就是我就掌握了主动权!就算以后分手那也是我提。”
我没法接话,就趴在桌子上睡觉……
他喜欢《钢铁是怎样练成的》,我喜欢《坏蛋是怎样练成的》。他喜欢篮球,我喜欢足球,不过我们都喜欢听臧天朔的《朋友》。我不会喝酒,是他让我喝的不醒人事,把我背回寝室,完了还帮我写检查,我抽五块钱的白沙,他总给我递二十五的芙蓉王,我给他抽白沙,他不要,我只好买了芙蓉王跟着他一起往死里抽。
他说:“抽烟要抽好烟,对身体好。”
我说:“那干嘛不戒掉,那样岂不更好。”
他说:“男人不抽烟,对不起先人。”
我无言以对,只好沉默,继续抽烟……
一次放假回家,走到半道,从县里下来了几个社会混混,骑着摩托车,手持棍棒,嘴里叼着三块钱的猴王,到处给过路的学生要钱,说给钱就让过,不给就打到给为止。
看见孙碗莹的混混说:“哎,姑娘,你就这么打算过去吗?是不是太把我们不当回事了。”
孙碗莹说:“我没钱!”
混混老大说:“没钱也可以,做我女朋友吧!”
孙碗莹说:“我有男朋友!”
混混老大说:“谁!让他出来!”
孙碗莹是个长相清纯的女生,传说她是我们学校里的四大美女之一,其他三个是李云婷,张莉莉和任雪,李云婷他爸是搞房地产的,每次放假都是车接车送的,像这种情况估计不会遇到,张莉莉是高三一班的张老师的女儿,吃住都在学校,他的人身安全还是有保障的,任雪是我喜欢的类型,如果今天是她也许我会冲动一次,要不然我的坏蛋精神白领悟了,不过孙碗莹我还是算了吧,想起她还因为一次公交她把钱包丢了,就因为车里拥挤我碰了她,就认定我偷了,还说我摸她,他们还要搜我的身,我百口莫辩,我就报警了。司机把车开到了派出所,是一个惯犯,为了逃避,他将钱包丢在了车里的角落,警察找来了警犬,从钱包上的味道,知道了两个人,一个是孙碗莹,另一个不是我。虽然完了她向我道歉了,不过她还是认为我是故意摸她的,我无言以对。想到这些我就立刻失去了管闲事的兴趣,关我什么事。王江风眉头一皱,单薄的身体挺身而出,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握着单肩背包,在众目睽睽的注视下,走到人群前面。
王江风说:“她要赶车,让她过去!”
混混猛砸两口烟,把烟头扔到地下,用脚使劲地粘很潇洒地说:“你谁啊,找死啊。”
江风也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口也扔掉用脚粘,还冷冷地说:“我就是他男朋友?”
接着几个人厮打成一团,混混们拳脚相加,抽他耳光,抓他头发,他拼尽全力把书包扔给我,还抛出一句,保护好她。
等我拿起手机报警时,混混们看见有一大堆学生汹涌奔腾而来,我打通了,警察问我怎么了,我说抢劫已经结束了,劫匪跑了。
看起来愤怒的学生们从我们身边掠过,冲向了去县城的公交车,我和碗莹扶起江风时,他说,没事,然后就一头栽倒在地,满头的鲜血染红了他半边脸……
碗莹摇晃着江风带血的脑袋,疯狂地喊:“你谁啊,不要睡啊,醒醒!”
江风的脑袋被缝了七针,住了一个礼拜的医院就出院了,本来医生让他再住一段时间,说观察一下,害怕有脑震荡的发生,他执意要出院,还说,医院就是骗人钱的,他以后能不来就不来。
从那天开始,碗莹时不时的下午约他在操场上转圈圈,或者找他帮忙搬个东西什么的,还邀请他去县里吃饭逛街。江风以各种理由拒绝了……
他说,碗莹长的太漂亮了将来可能是个祸水,他驾驭不了她,他爱上她会迟早死在她的手里。
快毕业了,同学们即将各奔前程,很大一部分会是选择继续学习,上大专,技校,本科,也有一小部分是要走进社会打工劳动的。拍毕业照的时候,碗莹找到了我们,说要和我们拍一张照片留个纪念。
其实大家在一个学校的,都是同学,再说了都很彼此熟悉,虽然她一起做了一些让我难堪的事,不过就要离开了,一切就要烟消云散了,我也就放下旧念和她拍了照片,轮到江风了。
江风说:“你不是我们班的,拍照钱得你出。”
碗莹说:“你缺钱吗?”
江风说:“恩,老子很缺钱,都没钱吃饭了。”
碗莹说:“都没钱吃饭了,还抽二十五块钱的芙蓉王。”
江风说:“你以为我愿意抽它吗,还不是为了这张男人脸。”
碗莹说:“是再穷也不能穷骨气,再倒式也不能倒牌子!”
江风惊讶地说:“对啊!你都知道。”
碗莹冷笑说:“你和陈伟一样,都死要面子。”
江风说:“陈伟是谁,有我帅吗?”
碗莹说:“~我男朋友!”
江风说:“不会是红旗路的陈哥吧!”
碗莹说:“恩,就是他。”
陈伟是县里十三太保的老大,人称陈哥,他和孙碗莹是一个街道的,从小就帮她打架。听说当过兵,进过少林寺,能一个人打十个人,在2008年的时候消灭了他的死对头机车帮,从红旗路一直打到解放路,整整五条街。在警察的耳朵里,名声都是响当当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江风点了一根烟,看着碗莹,淡淡地说:“你怎么和他在一起?”
碗莹冻结了脸,看着麦子的眼睛坚持不敢移开。江风弹开烟头,贴近碗莹的耳边,小声说:“我喜欢你,和他分手吧。”
碗莹默默的流下了眼泪,没有和他拍照就跑开了……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陈伟找到江风,问了一下那次打架的事情,他跟江风说话很客气,没有咄咄逼人的气焰,倒是很和蔼可亲,临走时还送了一根中华烟给江风,他一直没有抽……
第二天警察来到学校说要找碗莹了解情况,说是陈伟伤人了,瘸了一个,残了两个。碗莹坐在操场看台上,一直默默地看着学校外面去县里的公路,江风悄悄地坐到她的身边,点燃了那根中华烟。
碗莹说:“陈伟,你干嘛打架啊。”
江风说:“他们欺负你,我看不顺眼。”
碗莹说:“解决事情的方法很多种,为什么你选择了最痛苦的。”
江风说:“这样最痛击对方。”
碗莹说:“王江风我不希望你也喜欢打架,你可以报警啊!”
江风说:“好!我不会主动打别人的。”
碗莹说:“你换牌子了。”
江风说:“没有,别人送的。”
大一暑假的时候在一次同学聚会时,我知到了,陈伟不知因为什么提前释放了,孙碗莹接的他,那天夜里他们喝了好多酒,进了一家宾馆,没过多久,孙碗莹就衣衫不整的哭着出来了。后来陈伟失踪了,孙碗莹接受第一志愿,去了政法大学,跟一个富二代好上了,每天开着豪车上课,听说那个富二代叫,刘天浩。他爸是搞房地产的,这年头盖房子的都成了富豪,可以呼风唤雨了,就连儿子的名字也要起的跟天际浩劫扯上关系。
江风高中毕业,在暑假里先是跟着镇上的建筑队做徒工,每天供应两个师傅,运五千砖,活二十袋水泥,拉八根钢筋,一天一百元,干了两个月,挣了五千块钱。他的父亲在西安帮人搬东西时,突然倒地,再叫不醒。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没了呼吸,医生检查说是积劳成疾,他用五千块钱给父亲买了副好棺材,看着父亲躺在里面的表情,从未有过的放松,他不忍盖棺,跑到大街上坐在街边哭很久很久。
他拿到政法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坐在河边,月光映照下他的面孔,很静的忧伤,他叼一根烟,沉默良久说:“我上不了政法大学了,我妈老了很多,家里还有个妹妹。”
我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他点燃了通知书,淡淡地说:“我爸会同意的,不过我还是会到西安去的,我要看看他妈的西站是个什么吊样。”
他扔掉烟头,说:“可能我和孙碗莹之间完蛋了。”
他在西安的奋斗史超过了我不可企及的想象。他在西站呆了一个月,了解了什么是讽刺,什么吝啬,什么是祈求,什么是冷眼。他蹲在地上,拿着写着各种工的牌子,注意着一下车的西装外套,可能手里还有没吃完的早餐,就蜂拥而至到汽车身边。老板没有说话,伸出两个手指,那代表他需要两个人,或者二十个。
老板吐着口水叫骂着:“他妈的,要两个人,来这么多是看你老婆表演睡觉吗?”
那一次江风想到了父亲,原来他每次上学的钱就是这样来的。他觉得自己在这里没了尊严,没了骨气,没了耻辱。他预感自己会是一个不平凡的人,于是他下海了。好几个月杳无音讯,有天我上课在睡觉,突然来电,凑巧老师出去了,我出去接到了电话。
他说:“我在深圳了,这里东西很贵。”
我问:“什么时候去的?”
他说:“差不多半年了。”
我问:“过的怎么样?”
他说:“有人住井下,我住在地下室,有人乞讨,我还给钱了!。”
我问:“……在西安时,你找过孙碗莹?”
他说:“找过,她过的很好。”
我问:“你就这么打算放弃她吗?”
他默不作声。
孙碗莹能够考取政法大学还是江风的鼓励。那时的她连最基本的力学分析都不会,都是江风一个个下午帮她辅导的,所以整个高三最后几个月里的下午我就和江风就相聚过十九八七次。
有次在是学校外面的食堂,我和江风在食堂喝酒,孙碗莹屁颠屁颠跑过来,手里捧着花生米还有些调好的牛肉。孙碗莹每次看见我总是笑嘻嘻的,我觉得她很假,就是不想让我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还有不想笑可以不笑啊,干嘛作贱自己继续假装,我就直接走了。
再以后江风和我碰面的机会是越来越少了,很多次碰到都是打个招呼,本来还是很要好的朋友,吃个饭喝个酒有什么啊,可我就是看不惯孙碗莹那张假装的笑脸,只能假装有事和江风说再见。
快高考的前一个星期,我在操场碰到了他和孙碗莹,他叫住了我,我看见孙碗莹对我笑,就说有事想走,这次江风不干了。
江风说:“你有什么事啊,每次都说有事,你比国家总理还忙啊。”
江风一把抓住我的肩膀,不管旁边孙碗莹的目光,愤慨地说:“还是我兄弟吗,不就是想和你吃个饭聊个天吗嘛,有这么难吗?老子媳妇可以没有,不能没有朋友!”
我不知道孙碗莹听到这样的话有什么情绪,估计也只能默默的接受,这会狂喊的江风完全是个生气的狮子,三年的兄弟,我都不敢再说什么,更何况她呢,也只能满脸堆笑。
我们俩在一家火锅店里,要了很多菜,一只鸡,两条鱼,一砸啤酒。
我给他发了一根芙蓉王,我点了一根,抽了一口,吐出来说,这么多是不是有点浪费啊。
他也点着了,抽了一口,吐出来,看了看手中的烟。
他说:“有段没抽了,都快忘了味道。”
我说:“怎么了,戒烟了?”
他说:“我查过了二手烟的危害很大,碗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多,也就抽的少了。”
我不吭声。
他又说:“这东西确实好,我不抽它的时候,没人理你,你一抽,身边的人就都围拢过来,问你怎么了?有什么事烦恼?。”
我说:“不抽烟没有朋友,抽烟是一种交际手段,大家都抽烟,你不抽,大家就会排挤你。你说的!”
他说:“我不抽烟了,我们还是朋友吗?”
我说:“只要你不高兴了,能想起我,给我打个电话,我们就还是朋友!”
第一次他面对我的话沉默了,他端起了酒瓶,示意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他的电话从七点响十到点,响了无数次,除了第一次他看了,就一直没在理会。他后来直接设成振动了,没过多久,孙碗莹来了。
他打个酒嗝,说:“你怎么来了,你怎么出来的。”
她说:“就准你们翻墙啊。”
她坐下来,看着一脸酒气的江风说,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发短信为什么不回。
江风说:“我和麦子吃饭你不是知道吗!”
孙碗莹看了看我,满脸堆笑。
喝到近十一点,喝到江风连路都快走不了。
他问了一句:“麦子,你想考哪所大学。”
我说:“还不知道,以我的成绩上个二本就不错了。”
孙碗莹突然眼睛一亮说:“江风,你想上那个大学。”
江风说:“老子想上政法大学。”
我说:“你想当法官啊。”
江风说:“我想当警察。”
我说:“为什么?你不是一直说喜欢建筑工程吗?盖大楼挣大钱吗?”
江风说:“不,不,不,那些想法不成熟,警察手机有枪,还有证,只要一亮警官证,就算是个黑帮老大也得怂三分。”
江风趴在桌子上,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还动不动就要从凳子上滑了下去。孙碗莹一边扶着他,一边扶起江风撞到的酒瓶,水杯。
我抽了一口烟,心想,我再喝一瓶酒。
孙碗莹突然平静地说:“江风很在意你”
我没有说话,一口气喝掉了半瓶。
三年后我快毕业了,在一家汽车4s点实习,我碰到了孙碗莹,开了一辆奥迪a8,看见我依然是一脸堆笑,不过不那么避让了。
我说:“来修车啊。”
孙碗莹:“啊,我帮天浩保养一下车,他今天开会,就让我来了。”
我说:“一会我找个师傅,给你好好检查检查。”
她笑了笑说了声谢谢!
我带她到休息室,给倒了杯咖啡就去忙我的事了。
在她离开,我送她出去的时候,她笑了,足足有一分钟,却笑着笑着就哭了。
我说:“怎么了,笑着笑怎么哭起来了,以前你可不这样啊。”
孙碗莹:“你以前注意过我对你笑吗?”
我说:“当然了,每次你都笑,我都会觉得是你示意我让我离开,这样你和江风可以两个人说悄悄话了。”
孙碗莹说:“那时我喜欢你。”
我没有说话,看着她,我拿起了一根烟,点燃,抽着,看着路上的行人匆匆。
我说:“江风很爱你。”
孙碗莹说:“我知道,我是女人,我爱莫虚荣,我需要的是生活,爱情不是生活。”
我没法接话,一直抽烟,突然她的电话响了,她接了电话就走了,而我还留着原地,看着车子消失的地方……凝思
我不知道你过的怎样,但我一直默默注视着你。
你从哪里哭过,又从那里笑起,不是因为一个笑话,看着身边的一切,是否会想起曾经的自己,哭的时候有人安慰,笑的时候是多么的美好。
孙碗莹毕业后,就没有上班,一直是她男朋友天浩养着,每天的任务就是进各大高级酒店吃饭消费,再到健身房出二个小时的汗,把高营养的食物释放掉,如果还有时间就会练瑜伽,最后是联系她的闺密狐朋狗友一起到城里最火爆的夜店,直到夜里一点,完了她都发微博,而且没次都是不同的地方。
天浩开始时并不反对孙碗莹有这样的行为,他认为新时代的年轻人逛夜店喝酒很正常,只是要孙碗莹不做出轨的事情,他都能挣一只眼闭一只眼睛况且他也经常去,还经常夜不归宿,有时还是女孩子打电话说的。
我认为他们的感情迟早要完蛋,终于在我将去江西出差的那一天,我接到了江风的电话。
江风说:“麦子,我们还是哥们吗?”
我说:“你说这话是几个意思,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只要你给我打电话,就是朋友。”
江风说:“求你件事情,帮我看一下孙碗莹,她说她不想活了。”
我听到后异常震惊,因为江风的声音变得特别害怕,我从未觉察过他束手无策。这是我和江风最后一次通话。我找到孙碗莹的时候,是在医院的病床上。
问过之后,才知道,天浩和她分手了,什么也没有给她,还留了一个两个月的孩子。她想不开就想找全城最高的楼去楼跳,过马路时,没注意被车撞了,孩子没了,她救过来了。她在想死前给江风打了一个电话。
江风从深圳做飞机回来,赶到医院的时候,我看见他头上缠着纱布。
我说:“你头怎么了。”
江风说:“给老板请假,他不干,我骂了他,和保镖干了一架。”
我说:“值得吗,为了她。”
江风说:“我说过我迟早要死在她的手里。”
我无言以对,我想抽烟,他说,这是医院,我们去外面吧……
多年后,酒吧里一个混混调戏了碗莹,江风打了他,那个混混扬言要把弄死他,后来江风骑着摩托车被人撞死了,临死的时候还说,我想上政法大学,当一名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