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达成协议
午膳后,顾思珍开始收拾自己的行囊,柳翠硬是要留下帮忙,她也不好推辞,本就没有多少行李,随便包了一个包袱,最重要的是将师父留下的救命药丸带好,那才是她去世子身边的目的。
柳翠一想起顾思珍的处境,就忍不住的掉眼泪。她是后厨丫鬟里年龄最小的,性子本就软弱,别人都见她是个软柿子好捏的,免不了处处欺负她,唯有珍儿,她从来不欺负她,还处处维护自己,可如今眼瞅着她又走了,今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就更加的伤心不已。
顾思珍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安慰柳翠,见她哭的更加伤心,就抱着她的身子,调侃道“翠儿,别哭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这个刚刚上任的世子大丫鬟,狗仗人势,欺负你个小丫头呢?”
柳翠被她的话一呛,“噗嗤”笑起来,“你还真以为是去享大福去了”,说完,瞅瞅门外,压低声音不忘提醒“世子爷是个不好相与的,今早我也看出来了,珍儿也是有些本事的,只是你毕竟是女子,况且咱们都身份卑微,世子爷也不是我们好轻易顶撞的。”
她语重心长道:“珍儿,有些话我不说你也明白,一定要保全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顾思珍原本没有一丝惆怅,听到柳翠一本正经的交代反而生出许多的感慨与感动。
这一世里师父是个寡言的人,即使救了自己的命,为了自己六年间几乎甚少出过山,他的恩情,顾思珍这辈子还也还不完。可是,他从未和自己交过心,为何要救自己,她与他是什么关系?她为何会中热毒,她的身世如何?她试图询问,每次师父都甩袖而去,不予理睬,至最后,她什么也不想知道了。
可柳翠不同,她属于弱者,嬷嬷想要殴打顾思珍时,那么胆小的柳翠竟不顾害怕哭着求饶,别的丫鬟都已经开始孤立顾思珍,柳翠却依旧对自己掏心掏肺,毫无顾忌。仅凭这一点,柳翠这个姐妹,顾思珍交定了。
她笑着调侃道“放心,翠儿妹妹的嘱咐奴婢记下了。”
柳翠破涕而笑,说着就扑上来,“怎么不学好?倒是学会耍嘴皮子了。”她的手开始挠顾思珍的腋窝,接着就听到顾思珍咯咯的笑声和求饶声。
她最是怕痒痒了。
两个人打闹了一般,笼罩在胸腔的惆怅也一扫而空。柳翠要赶着去后厨干活,顾思珍也该去世子那里报到,两人也不敢耽搁,紧着出门,各忙各活,不再累述。
顾思珍到世子院子里,接待她的是肖强。说起来,这个艾飞宇也孤僻的厉害,他所住的院子命为鸿运苑,地理位置上算是王府的正中偏右,它的前上方是王爷的院子,不过王爷常年征战在外,王妃又早年离世,所以他们的院子也是空着的,唯有留守的丫鬟婆子定期打扫,明显的缺少人气。而世子的院子,也好不到哪里去,院内除过巡视的护卫,连一个丫鬟婆子都没有。顾思珍听闻,世子的院落都是由小厮清扫,他的主屋更是甚少有人能够进去,唯一被允许的人就是为世子每次送餐的丫鬟,而且迄今为止没有人进到内寝,见过世子真容。
顾思珍立马荣誉感十足。那晚世子让自己进去,那么百年难遇的机遇竟然被自己鬼使神差的抓住了。要不然自己非得拿着救命的药丸干瞪眼,着急上火急死个人。
肖强也是闷葫芦一个,看自己几眼,清冷的说道:“跟我来。”
他将自己领到正屋房一侧的耳房前,指一指那里道:“你就住在这里。世子吩咐,既然你已成为这院里的大丫鬟,那以后这院里的大小事务就全部由你处理。保证庭院清洁,物品无尘。”
顾思珍听罢暗自咬牙。好一个下马威。原来他是不怕顾思珍会毒死他,既然如此,还满口同意她的提议。
她满腹不满,面上却恭恭敬敬,作一个揖,“奴婢明白,请世子放心。”。
她进到耳房,细细打量,屋子虽不及正屋宽敞,但比起和一群人挤通铺,这个小单间就显得弥足可贵。桌椅床铺齐全,她翻开被子的一角,被褥全新,她满意的一笑。
顾思珍收拾一番,将师父给的丹药藏在身上各处,再将平日里防身用的众多药粉细细收好。柳翠对世子的成见很大,自己还是小心行事。
这会儿,外面有脚步声,顾思珍出门,就看到柳翠亦步亦趋的提着食盒从远处而来。许是害怕面对世子,她走走停停,甚是挣扎。
顾思珍失笑了。
“翠儿,你来了。”她冲着她招手。
柳翠抬头,一瞅是顾思珍,立马喜笑颜开,屁颠屁颠欢快的跑过来。
“珍儿,你在,太好了。”
顾思珍接过她手中的食盒,也不揭穿她,顺着她的话道:“你来送餐,刚好我要去见世子,东西给我,你一会记得来收食盒。”
“恩,谢谢你,珍儿。”柳翠高兴,随即又有些愧疚,“可如果世子……”
“放心,我胆子大”顾思珍拍着胸口打包票,柳翠倒被她逗乐了。
经过门口侍卫通传,顾思珍径直走到内寝。今日他斜躺在软榻上,肖强在一侧举着一本书,不时的翻着页。
真是好享受呀!顾思珍腹诽道。她将食盒放在桌上,摆好饭菜,上前请示:“世子爷,饭菜已备好,请就餐。”
艾飞宇在顾思珍进门的那一瞬,眼睛就不由自主的偷偷瞄着她,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见到自己,连行礼都免了,真以为爷怕你的毒药了。可另一方面,她不吭不卑,绝不顺从的那份韧劲,与别的丫鬟不同,又让自己心里对她另眼相看,觉得好奇不已。
他给肖强递一个眼神。相处默契的肖强随即便懂了他的意思。他放下书,上前扶起世子,两个人踉踉跄跄的来到桌前。
世子一坐下,许是由于走了几步路,他立马呛咳起来,弓着身子,咳得撕心裂肺。
顾思珍的眉毛深深的锁起来。这个世子,病的不轻。师父的药,是否可以让他好受一点呢?
她正想着,就见那世子在咳嗽的间隙,颤抖得手去拿放在桌上的药碗,他的手,顾思珍第一眼就看的心里一颤。
纤细苍白的手犹如痉挛般抽搐在一起,他使劲的分开五指,卖力的端起那碗实则没有多少重量的药碗,颤颤巍巍的到自己的嘴旁,刚低头喝上一口,碗从手中滑落,“咣当”一声,瓷碗在地上摔得粉碎,黑乎乎的汤汁铺洒了一地。
顾思珍一愣神,立马缓过来,她试图上前帮他,结果他扭头,递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她又止步了。
接着,他又用那双鸡爪手,一遍遍不厌其烦的拿取桌上的吃食,但吃到嘴里的少,十字**都掉在地上,伴随着一阵阵清脆的声响,顾思珍瞬间心酸起来。
亲王世子,那个集万千人羡慕的世子光环环绕着他,财富,荣耀,家世,他哪样不是拔得头筹,可是命运之神却又让他受尽折磨。
母亲早逝,父亲常年征战在外,偌大的王府里,人来人往,又有几人能走进他的心中,发自内心的关心他,
他只有十七岁,在自己那个世界该是花儿一样的年龄,父母嘘寒问暖,围绕身边。可是他呢?孤零零的独自承受着疾病的折磨,他不让别人帮忙进餐,顾思珍是理解的。
在这个世界里,十七岁,那是成家立业,意气风发的年龄,可是他连自己吃饭的能力都没有,他是骄傲的。他也想活出自己的意义,他一遍遍试图拿起食物的手,就是他在与命运作斗争。
顾思珍也明白了,他为何不许外人进入正屋,这样的世子,外人会如何议论,此刻她见了他不为外人所知的窘态,顾思珍懂了,世子并不忌惮自己的毒药,难道之前那些出入世子屋子的丫鬟就是因此而丧命。
他不愿别人知道自己的顽疾,但身边除过沉闷的肖强,他内心的痛苦煎熬无处发泄,顾思珍于是猜测,他常常找丫鬟作为释放口,告知她们实情再悄无声息的处决她们。真应了那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个变?态到家的世子。心思转念间,顾思珍也不想与他再虚以为蛇,她走上前,完全无视肖强戒备的眼神,呵呵笑起来。
“世子爷既然身患疾患,无法进食,又何必拿些碗碟出气,害得手下的丫鬟婆子忙碌不已,您这是与谁置气呢?”
她的话大胆犯上,岂是一个小丫鬟敢出口的。
“大胆,竟敢如此放肆。”肖强见有人冒犯世子,立马抽剑,剑尖直指顾思珍胸口,只要世子一个字,定能让她瞬间就毙命于此。
顾思珍冷笑一声,不无讽刺道:“怎么着,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世子,你可别忘了咱们之间的约定,还是你看透生死,更无惧明日坊间再传闻,世子的第一个大丫鬟不足半日便暴毙在屋内。让本就疾病缠身性情怪异的世子爷的传闻再加上光怪流离的一笔。”
“世子爷”肖强沉不住气,不等世子命令便持着剑冲着顾思珍急速挥来。他没想要她的命,剑尖从身侧划过,如此顶撞世子,伤她一臂也不为过。
手中长剑挥出,原地的顾思珍似乎由于害怕身子微微一动,恰好躲过这一剑,剑一落空,肖强心中一惊,反手另一剑紧随着顾思珍的身影而去,可竟然再次落空,肖强立马不淡定起来,他慌忙退至世子身旁,唯恐顾思珍伤及世子。
“守护世子”他一声召唤,外间一阵踢里哐啷,一群侍卫各个手持佩剑纷纷闯进来,艾飞宇低沉的声音赫然响起:“出去。马上出去。”
“世子”肖强不解。眼前的女子身手不凡,绝非简单丫鬟。她如果对世子不利的话,该怎么办?
“本世子的话,听不懂吗?”艾飞宇气恼道:“还是你连一个女子都抵挡不住?”
肖强被世子训斥,心中不快。他挥一挥手,众侍卫见他的手势,慌忙收起手中的刀剑,一个个退到门外。
顾思珍见其他人退出去,她低低的笑着,揶揄道:“肖侍卫,千万拿好你手中的剑,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世子爷身上的毒无人可解,岂不是连累你家主子丧命。”
她故意气世子,看看他对自己到底顾忌多少。
肖强一听这话,立马急了。手中的利剑恨不能立刻刺入眼前这个女子的胸口中,但一想到世子,他涨红着脸,气愤得叫嚷道:”你竟敢给世子下毒了,快,拿出解药,不然……”
顾思珍笑了。
病弱的世子低低的咳嗽着,眼神晦暗不明看着一切,至始至终未发一言。他可真能沉住气。
毫无理睬肖强手中的剑,她自顾自得坐到桌前,拿起桌上的一壶茶,倒一杯给自己,浅尝一口,舒展开眉头,一双灵动的眸子望向艾飞宇:“我本无心害你,倒有医你之心。不知世子可否信我一次?”
“你到底是何人?有何居心?”肖强咄咄逼问。他护主心切,根本不信眼前这个身份不明的女子。
顾思珍摇摇头,没有理睬他,而是更加专注的看着世子,她在等他的答案。
他让她救,她就救。他推却她的好意,向师父她也有了交代。她不欠世子什么,没必要为了他,伤了自己的命。
艾飞宇拧着眉头,看着顾思珍洒脱无畏的样子,他的心弦被轻轻拨动。
第一次,他愿意相信眼前的人。
“你想要什么?”许久后,他突兀的问道。
顾思珍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本就是个送药的,药送到了,她也从没有想要过什么报酬。经他一提,自己突然觉得不要点什么,都对不起千里迢迢,长途跋涉的来到京城的艰辛,于是随口说道:“金子,越多越好的金子。”
艾飞宇唇边一丝冷笑。“如若你治不好我,就把命留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