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难为长公主
第十四节难为长公主
夜幕低垂,我看着突然來访的客人,心莫名一颤,端在手中的茶盏砰然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动。
“主子,您……”
春烟看着我说道,话还未延伸完,眼神已触及到从厅外走进來的人,再次回头,担忧地看向我。
來人穿着一件……,一张脸因为头上戴着一个银灰色的军用盔甲显得格外娇小,比之军人又少了一分肃穆,多一分英气。一双浅蓝色的眼魄里洗去了骄傲,取而代之的是凝重。
既然能够找來这里,也就说明早已知晓我的身份,装傻充愣是不行的了,要想躲避更不可能,只能屈身道:“见过长公主。”
这是我与她第三次的相见,第一次是在临河县,第二次是在顾太妃的寝宫,今天是第三次。
她从鼻孔里“嗯”了一声,算是答复。
“公主里面请。”我作出一个邀请的姿势,她目视了整个院子一圈,我也正好奇为何沒有随从时,又听她道:“不必看了,本公主是独自前來,沒有随同。”
我“哦”了一声,跟着她來到大厅。
春烟早已冲泡好茶水端上來,又伶俐地退下。长公主眼尖地瞥了一眼,道:“你是新來的丫鬟,怎么看着有几分眼熟?”
直接无视了我。
我苦苦一笑,果然,还是不喜欢我啊。
不明白为什么总是这么在意她的态度,难道也是因为她是看着几位王爷长大的人么?
春烟中规中矩地福身,道:“回公主,奴婢春烟,原是护国夫人的贴身侍婢。”
手一顿,旋即装作不甚为意的样子道:“哦?既是如此,你也该好好待在王府才是。老夫人若沒有安排,穆展那小子也不会让你回到将军府吗?”
“老夫人不在以后,奴婢却是跟着将军回了将军府。只是……”
春烟难以启齿,长公主似乎也不是很在意,目光穿过我,复杂多变,跟着垂下眼睑,道:“你也坐吧。”
我受宠若惊,这与往日的长公主可谓天壤之别。试想长公主何曾对我温言软语过,就是好脸色也不曾给过。饶是如此,我才觉得事态尤其严重,只怕长公主此行,便是打断我安宁生活的开始了。
我挑了最边上正襟危坐,长公主勉强一笑,道:“你很怕我?”
我心道:一个动不动就舞着剑要砍断我脖子的人,一个把我视作红颜祸水的人,我不躲着你,难道还要恬不知耻地跟在你身后伸出头來让你砍吗?
面上却道:“公主严重了。公主是万圣的千金之躯,受万民敬仰,臣妾又何惧之有呢?若说惧怕,不如说是恭敬。”
右手指有意无意卷起锦帕來。
春烟接过我的眼神,悄然退下。
不想这一幕也被长公主看到了,冷笑道:“不用去找穆展了,本公主说话,让他在外边候着呢。若是有事,本公主自会叫他,若是沒有本公主的令,他也进不來。”
我无奈地垂下头:“愿听公主御教。”
心里却感叹,还是我落后一步,竟然会真的相信她会一人前來,若不是武功高强的护卫,又怎么能拦得住穆展的脚步?
能够撇开穆展,大概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了。最起码她是不想其他任何人插手的。
那会是何事呢?
不可能是跟尹临有关,不可能跟穆展有关,难道,是为了尹风?不,我与尹风的事情,她应该不会知道才是。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是为了征西将军,她的驸马。
也不对啊,征西将军自上次一战后,元气大伤,已很少过问朝中之事。他的官职还在,但实质上已经算得上告老还乡了。
长公主嘴微张,半阖着眼睑,想说什么,又似乎有所顾忌。
“主子,奴婢听隔壁胖妞说她新学了几样绣工,式样很是好看。不如奴婢去学了來,也好给主子添几件新衣了。”春烟善解人意道。
长公主虽未表态,看得出极为欢喜,道:“果然是护国夫人身边的,要不是你执意留在此处,本公主倒想向你们夫人讨了你去。”
春烟掩口:“公主看得起奴婢自是奴婢的福分,只不过陇西远离汴都甚远,奴婢只怕是不能适应的。再者老夫人的服丧期还未逾一年呢。”
春烟离去,厅里只有我与长公主还在。公主沒有开口,我也不好说什么,但是这样一直坐着也不是办法吧。我全身的肌肉都快要僵硬掉了,长公主还是沒有开口的意思,她不语,我也不能开口,真是急死人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看着天色越來越沉,四周也黑了下來,长公主总算喝完了茶,瞟了眼四周,道:“你來这里多久了?”
“回公主,前后也有个四五日了。”我谦恭地答道。
“嗯。”公主摘掉军盔,露出满头乌发,甩了甩,将军盔放至桌案上,猛然一个起身,朝我跪了下來!
“公主!”我大呼,实在沒料到情况会陡然急转,又担心穆展会突然进來,连连与公主对视着也跪了下來,道:“公主!”
刚刚还威风八面的样子突然梨花带雨起來,也有几分让人动容。
“我今日是有求于你。”她倔强地不肯起來。
我不敢强迫,只得继续跟着跪了,道:“公主何须行此大礼,您有事吩咐即可。民女……”
想了想觉得这称呼不妥,她既然找到了,眼神又似看穿了我,一定是已经查清楚我的身份,再藏着掖着也不像话,遂改口道:“公主要是有事吩咐,臣妾一定万死不辞!”
只要不是要我的命。心里私自又补充了这句。
看着她纠结了咬紧的唇瓣,我也跟着难过起來。一国公主养尊处优,还从來沒有在我面前这么低声下气过。
“公主大可直言。”我道。
“本公主是來请你回宫的。”她鼓起勇气说完,脸色已是通红一片,不敢看我的眼睛。
“什么!”
房梁上这时刚好有尘埃落入眼眶,我用帕子擦了,道:“公主可否告诉臣妾,这是谁的命令?”
她低头不语。
我苦笑道:“公主不必为难,臣妾不问便是。”
看公主这个表情,除了她一直苦心维护的尹家天下统治者尹树,当今的皇上,还会有谁呢?
只是我真的不敢相信,皇上,竟然开始向公主动手了么?他忘记朝廷一半的江山都是这位长公主的驸马替他守护的了么?
“是皇上吗?”我轻轻问了一句。
长公主浑身一震。
我摇摇头叹息地想:皇上啊皇上,您一直俯瞰江山华丽出场,每一步都走得这般出彩。如今为何要走错这一步呢?肃亲王战死沙场,过继的庄亲王溺水,陇南一支不再。朝廷里需要左右翼将军支撑,您又无端削去穆狄的部分军权,归结到齐王的心腹尹泰身上。您的兄弟,只剩下了尹风,那陇南陇北的版块,不正是需要征西将军來守护么?
这一步棋,我越來越看不明白了。
虽然是这般想,但即便长公主现在难过,我还是要问出情况:“公主为何就肯定臣妾会跟您回宫?一入宫门深似海,公主从小生长在皇宫,对皇宫的尔虞我诈最是清楚不过。臣妾已经厌倦宫廷与王室,只想过些安安稳稳的日子。”
皇宫那个杀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是真的不想回去。
“你必须回去!”长公主眼神一冷:“因为你身上,背负着我驸马府一百三十七条人命!”
就算是做好了准备我还是惊讶地张大了嘴,这惊讶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我万万不敢相信,以驸马对朝廷的忠心和长公主与皇上的姐弟之情,于皇上而言,竟比不过我这个吴先生口中可以稳固江山的女子。难怪长公主会那么不快,何止是不快,是伤心吧,忠诚了大半辈子的人抬手给了你一记响亮的耳光,还是出自最维护的弟弟,换了是任何人都会伤心。
皇家啊,是生命如草芥也就算了,连亲情也难得。
一百三十七条人命,皇上,您果真是看得起我!
只是我一直很好奇,我明明坠下湖了,怎么就又回到了皇宫的?
甚至白白牺牲了,我的翠倚。
我笑:“公主何出此言?驸马府的人命跟臣妾有何关系?公主不是一直不喜欢臣妾吗?大可以杀了臣妾,取了臣妾的命又有何不可。”
“你!”她一怒,我闭上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噗!”脸颊一热,睁开眼就见到公主脸色急转直下,一片惨白,嘴角还有未干的血迹。
我再次震惊!
不敢再斗气,忙扶过她到自己怀中,道:“公主,您忍着,臣妾马上叫人去请大夫。”
“來……唔……”
她捂住我的嘴,声音断断续续:“不……用了。本公主知道,有愧于你。但是……请你看在驸马他曾经帮过你娘的份上……救他一命!还有……还有你娘,好好孝顺你娘!”
我大脑一片空白,完全被她的话震惊了。什么驸马帮助我娘,什么好好孝顺我娘,我娘……
顾不得再仔细思索那些话语,长公主已经快要晕厥,救人要紧。
正欲叫人,听到窗户边“咔擦”一声!
我一惊,有人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