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回 觊王位李贵谋叛 历苦难崇祯归国
布黄道周一行来到宁远已经是二月初了。桓震早就等得急亲自出城去接双目却在众人之中搜寻王应熊的踪迹黄道周对他说了许多废话他也只是随便敷衍一番而已。可是将随行官员一个个地看去全然没有王应熊的影子不由得大讶起来难道温体仁的口讯自己理解错了不成?将黄道周安顿住下便问他何时起程自己恰好要去旅顺公干可以随行护送。黄道周推辞道:“不敢劳动大人皇命紧迫明日便即起行。”只推路途劳累要休息了客客气气地将桓震赶了出来。
布桓震明白他对自己戒心十分之重不过好歹去朝鲜与去旅顺走的是同一条道大家都得在驿站下榻只能说是巧合而已他黄道周也无法阻止。当下去军中挑选随行之人第二天黄道周一出城这一头桓震也带了一千兵若即若离地跟在后面总与他在同一处下驿驿站住满了便在附近扎营黄道周十分不满明知这个巡抚身为温体仁的女婿肯定没安好心自己好不容易才在朝廷之上争得了这个奉迎太上皇的差事就是要杜绝温体仁半途之中暗下黑手怎么能再给桓震机会从中作梗?虽然如此可是辽东是他的地盘身为巡抚原就是要巡行四方去旅顺乃是理所应当也不能不准他去。
布一行人刚从广义出桓震便派人快马去与皇太极联络说大明这边已经准备妥当请他将上皇送到义州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遣使来谈。方过海州皇太极那边就有回信来称以代善为使莽古尔泰、多尔衮为副使三人全权负责。至于崇祯却暂时仍须在沈阳居住直到明金之间达成了协议之后才能将他放还。桓震知道他要么是想借机捞一笔要么便是压根没打算放崇祯回国不论是哪种情况自己都已经想好了应对方略但等见了代善再说。
布王应熊却始终没有出现莫说是王应熊就是旁的温党官员也都一个不曾露面不得不叫桓震捉摸不透不知道温体仁究竟是怎样打算。在途非止一日二月十八日赶到鸭绿江畔远远便瞧见鞑子大营果然代善与多尔衮已经到了。
布黄道周惦记着崇祯刚入义州便急着要去与代善会面。桓震咬死了非要同去不可带了数百兵死乞白赖地“求恳”黄道周无法可想只得答应下来心中却想现下忍辱负重一旦迎得上皇还朝那时再慢慢收拾他不迟。
布代善亲自迎了出来笑道:“使节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黄道周微一拱手便滔滔不绝地责以君臣大义听得代善不住皱眉桓震也在肚里好笑不已终于忍不住起来打断他话头道:“咱们来谈正事罢。贝勒爷离沈阳之时贵国大汗难道不曾有什么话说?”
布代善笑道:“自然是有的。大汗言道我国风俗凡被俘者必以彩物相赎昔日完颜阿骨打统率女真族人得契丹大英雄萧峰之助俘得了契丹皇帝耶律洪基那耶律洪基以黄金五千两、白银五万两、锦缎一千匹、上等麦子一千石、肥牛一千头、肥羊五千头、骏马三千匹自赎流为千古佳话。我大金与昔日女真本出同源敝汗欲效先贤亦请贵国付以彩物才好奉送太上皇帝还京。”
布黄道周闻言大怒喝道:“蛮夷之人亦欲挟我天朝乎?”桓震早料及此却不意外不动声色的道:“那么贵汗想要何等彩头?莫不也是黄金白银之类么?”代善笑道:“若如此未免也显得敝国人眼孔太小了。”桓震冷冷一笑讥刺道:“难道又想割辽东之地?”代善摇头道:“非也非也……”莽古尔泰在旁边以女真话叫了一句什么通译却似没听见一般并不译出。代善脸色微变偷眼瞧向桓震见他并不介意这才续道:“敝汗自继汗位以来上惕乾元下抚黎民不敢有误至于今五年矣。五年来善自谦抑唯称汗而已。惟愿上朝封赠早日得正大位改汗号为大金皇帝别无所求。”
布桓震大奇原以为皇太极会提出别的什么要求没想到却是要明朝封赠称帝这是什么意思?其实皇太极从前本称过皇帝的只是明朝始终不肯承认他为了同袁崇焕议和便自己去了帝号要求明朝赐他一颗印封他做大金汗不过崇祯死要面子一直不肯理睬。此刻却又提出这件事来莫非后金内部有什么变故有人觊觎皇太极的汗位不成?
布黄道周却是断然拒绝女真不过是区区一个建州卫的蛮夷以蛮夷之领而称皇帝还要与大明天朝平起平坐在他心中是极大的侮辱绝对不能退让半步。代善皱眉道:“可是太上皇帝已然御口钦准黄大人仍要固执己见么?”黄道周大惊崇祯竟然会做出这等有辱君节的事情来对他而言实在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忍不住拍案而起怒骂道:“太上唯以国家社稷为念岂有受汝等蛊惑之理?此事不必再谈尔若情愿送回太上便立即照办;否则我天朝雄师挟雷霆之势必要汝等亡族灭种!”桓震不住皱眉黄道周这厮几十年的岁数都活在狗身上去了幼稚程度就与后世一些整日叫嚣灭日屠美的愤青一般无二。且不论现在的明军有没有实力完成从广宁到辽阳的一次长途奔袭就算真的要开战也没他这种傻子当着对方之面大加威胁吹嘘那不是提醒敌人预先防备么?
布虽然心中十分鄙薄可是他才是此行的使节自己不过是一个局外人只能站在一旁瞪眼而已。眼看代善与黄道周就要谈崩忽然灵机一动道:“代善贝勒你说太上皇御口钦准封贵汗为金国皇帝只不过是空口白话却又有何凭据?”他原本猜想代善不见得真有凭据否则早已经迫不及待地亮出来了是以有意刁难他一番。不料却听代善笑道:“自然有。请二位大人见一个人。”对着帐外唤了一声不过片刻一名女子给带了进来代善指着她道:“这位是袁太妃。陛下应许封我大汗为金国皇帝之时袁太妃就随侍在侧。”
布桓震冷笑道:“咱们二人全是外官谁也不晓得太妃长什么模样你随随便便拉一个汉人女子就来混充太妃天下哪有这等便宜的买卖?”那女子哭了起来哀哀的道:“大人幸勿疑心哀家确是太上袁妃无疑。”桓震摇头道:“我不信。除非你拿得出凭据来。”袁妃哪里有什么凭据?只是一味哭泣。
布黄道周再也忍耐不住一怒之下就要拂袖而去。桓震一把拦住笑道:“黄大人莫要心急。”转对代善道:“要知道贝勒所言是真是假只要太上露面便可轻易对质。不如这样贝勒先送太上来义州与我等君臣相见若是太上当着我二人之面说道贝勒今日所说都是实情那么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太上的意思想来当今陛下也不会违拗。义州是朝鲜土地既不在我大明境内也不在贵国境内难道贝勒还不放心?”
布代善微微一笑道:“桓大人莫要自欺欺人现下贵国大军明目张胆的屯驻义州不肯撤出难道这是代善胡说?”桓震仰头笑道:“那要如何贝勒方肯依我所言?”代善正色道:“除非准许我国派兵护送代善方敢身入义州。”
布桓震心中大笑不已绕了偌大一个***原来只不过是想在义州驻兵。其实金兵入驻义州桓震非但不怕反倒十分高兴甚至是他原本就想引诱皇太极做的事情。只不过许得太过痛快反倒会招代善疑心当下故作一番怒色这才装作甚不情愿的样子答应下来。谈到此时他已经将黄道周全然抛开一边理也不去理他。黄道周气得脸色铁青却是毫无办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多尔衮一直在旁观看两人神色直到桓震等人告辞始终不曾开口说过一个字直瞧着桓震的背影从辕门消失这才对代善道:“二哥咱们难道真要放他回去?”代善从鼻孔中哼出一声来道:“放回去又怎样?正好让他们窝里斗去。”多尔衮摇摇头一语不目光望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布桓震回到义州第一件事情便是去会延平院君李贵。朝鲜王令他全权与自己磋商驻兵事宜就以往生的事情来看这个人精明得很极善于在明金两国之间周旋取利十分不好打交道。因此他去之前已经做好了谈崩的准备可没成想两人刚一见面李贵便单刀直入地道:“我许大人在义州驻兵大人肯给我国什么好处?”桓震愕然没想到他第一句话竟是如此怔了一怔反问道:“那么院君想要什么好处?”
布李贵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道:“那要看大人志在何处了。”桓震不明白他什么意思问道:“什么志在何处?”李贵左右一瞧道:“请大人屏退左右。”桓震微微皱眉令彭羽同黄得功等人尽皆退了下去。但见李贵摇头道:“贵以为大人十分聪明难道瞧不出敝国当今国王性子懦弱实在没有半分王者风范?”桓震险些惊叫起来勉力镇定心神低声道:“你想要我帮你篡位?”李贵微微一笑道:“国君大位唯有能者居之何谓篡位?何况这位子本就该是我的现下我也只不过想取回而已。”桓震打量着面前这个人反问道:“我助你篡位你又能给我什么好处?”
布只听啪啪两声李贵用力击掌笑道:“桓大人果真十分痛快。贵若得遂所愿情愿将平壤府以北五百里土地奉送天朝以为灭虏之资大人以为如何?”桓震怦然心动平壤以北的土地那诱惑实在是太大太大了。李贵见他沉默不语还以为自己的条件已经打动了他当下笑道:“贵此次一力怂恿我王联明抗虏带了一万精卒前来加上天朝的四千雄兵足可以一举进逼汉城。李琮如此软弱可欺受鞑子凌辱多年我朝臣子早就不服我以抗虏为号再有天朝臂助各地必然望风来降如此大事可定矣!”
布桓震心中不住冷笑暗想此人如意算盘打得真好装作甚感兴趣地问道:“既然如此本抚不妨考虑考虑。院君所说将会把平壤以北送与天朝可是真的么?”李贵不假思索地点头道:“绝无虚诳。”桓震嗯了一声又问道:“那么义州府尹申景珍他可知道此事否?”李贵笑道:“大人信不过李贵么?所谓兵贵神岂能随意泄露军机?贵守口如瓶不曾告诉任何人。”桓震踌躇片刻道:“空口无凭本抚总不敢相信。除非院君给我立下一纸文书本抚才能放心。”李贵面露不豫之色显然是恐怕留下证据桓震见他犹豫又道:“若是院君肯立时本抚自也画押一式两份交与院君留存。这下可以放心了罢?”李贵点了点头提起笔来果然写了一份文书押了自己姓名。他汉字却写得十分好不禁让桓震有些自惭形秽起来。拿过来细细看了一遍忽然扯开嗓子叫道:“黄得功!”
布黄得功一直在门外守候听见桓震大叫还以为李贵突下杀手连忙拔刀踢开门冲了进来。桓震指着李贵道:“给我将他绑了。”黄得功只知服从桓震的命令三下五除二地制住李贵叫两个亲兵过来把他捆得如同粽子也似。桓震抖一抖那张文书笑道:“我今助你叛乱不过是得了平壤以北寸土而已为一蝇头小利而令整个朝鲜与我为敌你当我傻成这个样子了么?我来告诉你罢虽说从前天朝干预尔国王位传继的事情不是没有过可是往后再也不会有了今日我非但捉了你更要将你押回汉城去见你们朝鲜王一路上大张旗鼓处处招摇叫全朝鲜的军民都知道延平院君李贵图谋造反大明的巡抚非但不肯帮他反倒将他解送回国上国度量如此瞧你们国王感恩戴德否?”说着叫黄得功去请申景珍来。他不愿帮助李贵固然有争取朝鲜人心之意可是更重要的却是因为李贵此人实在心计太深不如李琮容易对付。与其去掉一个潜在的朋友换来一个随时可能在背后捅刀子的敌人那还不如先下手为强的好。
布李贵两眼直他对桓震提出这话也是深加揣摩了他的为人之后才敢出口没想到竟然招来这么一个下场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布过不多时申景珍气喘吁吁地赶来看过了李贵亲笔写下的罪证不由得怒气勃踢了他一脚骂道:“怪道你这贼子拼命劝说我王助明伐虏还亲自讨令领兵北上原来安了这等心思!”李贵冷笑道:“他李琮自己的王位得来不正自己抢来的东西又凭什么不准我去夺他的?”只说了这一句话再也不肯开口了。
布桓震想问一问申景珍李贵与李琮之间究竟有什么纠葛可是瞧他一副家丑不可外扬的样子多半也不肯说心想只好另寻法子打听。当下道:“现下恶既擒可是彼带来的一万兵还在义州城内外屯驻若蒙府尹不弃桓某尚有四千多兵马在此可以帮助弹压一二。”申景珍已经没了主意只是唯唯喏喏地听从桓震安排。
布立刻便传令曹文诏要他分派人手务必看好了李贵的人马。这一夜扰扰攘攘地过去事后才现只不过一场虚惊而已。这些朝鲜兵都是临时从各道调集而来莫说情愿协助李贵叛乱就连愿意打仗的也没有多少明军端着火枪一冲进营去他们以为是来攻击的敌人一个个纷纷抛下兵器投降曹文诏不费吹灰之力控制了局面反倒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布次日桓震叫一个把总带了一百兵直解送李贵回汉城去顺便带了自己一封亲笔书信给朝鲜王。路上该如何宣扬李贵谋反桓巡抚如何大义为重丝毫不为所动彭羽都预先教授了他待他演习得万无一失这才放他上路。
布回头再说代善把桓震的要求带回沈阳报与皇太极不久便传回消息说此刻方在隆冬太上苦寒行路不便待春暖之后再做定夺不迟。又说桓震倘若心急可以派遣一名使者至沈阳面见崇祯亲自问个明白。照黄道周的意思便要亲身入虏桓震想也不想一口拒绝道:“使者来往延误时日多耽搁一日太上岂不多受苦一日?与其如此不如在义州坐等好在据说虏酋待太上甚好暖室厚被料想不致有差。”黄道周恨恨瞪他几眼知道自己拗不过他也只得罢了。
布桓震却心焦起来温体仁该不会真的将这事完完全全放手给黄道周去做了罢?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他若轻易放过了那只能说是一个傻子。可是急也无用只得安下心来且做目前的事情义州经过上次一乱贸易大受影响幸亏冬季海路原就不通也就谈不上多大的损失。此刻朝鲜大军已经南撤四散回归各地辽兵人数众多要在此生理下去也算颇费周章。好在朝鲜王感激桓震助他保住了王位竟肯答允借粮与他直到恢复海运之后再行归还。
布日子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已经二月下旬桓震一再催促之下皇太极终于派出一支五千人的部队由代善领着南下号称护送崇祯前来义州。这天探马飞报说鞑子大军前锋已经抵达鸭绿江北凤凰山一带并不继续前行却是扎下了营来。过不多久又一起来报说对方营里派出一名信使在江边给朝鲜守军拦住正在带来城中。
布二月二十三日明金双方在江心一艘小船上会晤明朝这边是黄道周与桓震后金则是代善与多尔衮大家都是一般的不带一个随从更不许携带凶器却也算公平合理。谈判出乎意料地顺利皇太极的条件只不过是许帝号和驻兵义州而已对于桓震来说都是无害之事什么大明的面子他才不管那些一一答应了下来道:“代善贝勒你我既已定约此刻可以让太上随我等还朝了罢!”代善微笑道:“大人何必心急。”对多尔衮使个眼色。多尔衮会意持了一柄小小蓝旗钻出舱去对着北岸招摇一番。不久一只小船缓缓驶来靠在他们所坐之船旁边下锚停泊。几个鞑子兵搀扶着一人钻出船舱踩着跳板走过这边船来。
布黄道周早已经是急不可抑见那人缓缓走来当即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抱住他双腿热泪盈眶地叫道:“臣不意有生之年竟还能见陛下一面!”代善在旁道:“其余从驾官员太监妃嫔宫人稍候我大汗自会另外遣人送归。”
布桓震注目瞧着崇祯年龄刚刚二十出头的他此刻面上已经颇有风霜之色两鬓也生出许多白。看起来丧师被俘的屈辱与虏中囚犯生活的辛酸一直折磨着他只不知道如今这个崇祯是不是还如一年前那般猜疑成性?桓震不大相信他的本性会变往后两人若能合作当然好合作不成的时候也只好送他去死。
布崇祯也认出了他来叹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如今你却已经是辽东巡抚了。”桓震点头道:“蒙太上皇错爱。桓震能混到今日也是无数次拿命去拼回来的。”崇祯再也不一言任凭黄道周引着入舱。
布既然接获了崇祯黄道周便急着要起程回国。此刻天气回暖海港已经可以行船桓震便决意从海路归国。到了皮岛毛文龙听说两人奉归上皇吃惊之余自然殷勤相待崇祯在岛上的日子可说是一年以来最舒服的。岛上有品级的官员都来拜见见毕散去毛文龙却拉住桓震低声道:“有一位贵客正等着与大人会面。”桓震一惊瞧瞧他的神情似乎颇为古怪悬着心跟了他去到书房毛文龙推门叫道:“王大人桓大人到了。”
布书房中一人正背手鉴赏壁上字画听得毛文龙叫转过身来笑道:“一别半年桓大人风采依旧。”却是王应熊。桓震吃了一惊不料他竟然在此处等着自己那岂不是意味着毛文龙已经倒向温体仁那边去了么?一个温体仁已经足够自己头痛现下又加了毛文龙与他的东江镇看来这次的事情若要真做起来还不好收场。
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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