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无际天师寺(3)
我兴奋地跑前跑后爬上爬下,不遗余力地寻找新娘棺洞的位置所在。终于,在第六个坐标点,我觉到了那种若有若无的神秘气息。
猴子一样地往上攀爬,到了离棺洞有三十多米高时,我隐约看到了棺洞口的一扇木门,但是,崖壁太陡,徒手根本上不去。
随后赶上来的几名队员,得到我的肯定答复后,用步话机报告给了皮教授。
下面的人好一阵欢呼,胡六一用手使劲扬着她手里的红领巾。小丫头劫后余生,给老胡打了越洋电话,要求暑假过完,在国内上小学,还拉着Shirley杨到当地的学校那里,立即特事特办,光荣地成了一名少先队员。当时她那高兴那样子,不亚于为国争光的健儿们站在领奖台上激情澎湃地唱义勇军进行曲。
我站在一块巨石上,也是激动万分。这要是真的有什么重大历史性的发现,我说不定会重新成为一名黄金部队的战士,跟金宝并肩战斗,或者成为一名正式的特考队员,行走在祖国的山山水水间,那不就是主席他老人家说的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的豪迈气慨吗!
我兴奋不已地在云绕风暖的福善公主岭上浮想联翩,下面却在开着一个针对我的阴谋会议。经过激烈的争论后,我被莫名其妙地取消了继续探考的资格。
皮教授很气愤,但是也没有办法。他的科考队是国家的正式编制,有一位政治意识很强的人作书记,算是一把手,力排众议地认为我的神汉身份太复杂,不能再呆在特考队,而且还把这件事抬到了务必要保持特考队革命思想纯洁性的政治高度。
靠!这个老迂腐,都九十年代了,祖国人民都团结一致向钱看了,还他娘的拿阶级斗争上纲上线的眼光看我。小平同志早就高瞻远瞩地说了“要警惕右,但主要是防止左”,他这么木头的执著于他的左派特色的阶级斗争理论,肯定不会有什么大的政治前程。
被这么被赶出了特考队,我好象又成了与人民对立的阶级敌人。
怀里揣着皮教授给我的二百块钱,跟小六一和孙不二大叔洒泪而别,我意兴索然地回到了十三里铺。
华灯初上的十三里铺,形形色色地走着不少为钱奔忙的人。一些用**来践行赚钱就是硬道理的女人,穿着露乳挺臀的超短裙,站在香港式发廊里,扭动着腰肢,热情无比地招揽着先富起来的男人们。
开放就是好啊,一下子把国人的服务意识提高了几十倍。
我有心买醉,随便逛到了一家装修挺俗气的饭馆里,点了几个便宜的凉菜,要了东北的高梁烧,揭开盖子就灌了一大口。
喝酒我不大在行。真正喝酒的,人家是品酒,我喝酒纯是为了管用,有一段时间在岗岗营子走山窜沟,大冬天的,不喝上二两,顶不住那刀子割肉似的老北风。
现在,是为了借酒浇愁。
愁啊,人生迷茫了,没有奋斗方向了。
喝了几口,我发现邻桌一个爷们朝我直看,自来熟的冲我点头。见我并无拒绝之意,他坐到了我旁边,打了一个响指,叫来服务员又点了一些菜。
这家伙一口东北话,自称姓范名钢,曾经的大型钢铁厂青年突击队的队长,等政府砸了国有企业的“三铁”,他则成了一名光荣的下岗工人,几经痛苦的抉择后,在市场经济大潮的鼓动下,单枪匹马到南方下海寻致富路。
我咕咚一下把瓶子里的老烧干了,慷慨陈词道:“范钢大哥,凡改革就得有人牺牲,革命老前辈们为了全人类得解放抛头颅洒热血,咱们这点损失算什么?只要我们矢志不移地走改革开放之路,胜利的曙光就在前头。”
范钢几杯酒下肚,热血上涌,一把拉起我,“兄弟,知己啊,走,咱哥俩先整个资产阶级情调。”
走到一间包房,范钢大哥一声招呼,招来了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三陪女。
范钢轻车熟路,三言两语之后,就唧唧啾啾地跟陪酒女搅作一团。
我不谙此道,只是一口一口地喝酒。两个三陪女见我来酒不拒,把主攻方向转到范钢身上,端着杯子,发着浪嗲不停地给范钢往嘴里灌。
兴致大涨的范钢为了摆阔,给两个陪酒女一人打赏了三百块钱,乐得她们不住口地叫大哥,把酒干得比喝饮料还快。
我也喝了不少,只不过脑子里仍然清醒,看他们三个扭扭晃晃地拿着话筒,扯着脖子唱郑知化的《水手》。
唱完了又喝,喝完了又唱。一会儿是我的未来不是梦,一会儿是我想有个家——其实你不懂我的心。
仨个人终于醉得一塌糊涂地歪扭在地上,跟死猪一样。
我却象局外人一样地看着,当时那感觉,我好象不属于这个世界里的人,就象给死人超度亡灵时一样,不因人悲哭地超然物外。
喧闹变成了静寂。
忽然,我听到了一种怪异生涩的女音在唱“那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不要把残缺的爱留在这里……”
抬起头,我看到喑哑的灯光里映在窗户上的影子,一个嘴巴张动着,唱王杰歌的鬼影子。
我确定她是鬼,是因为她穿着棺洞里那样子的新娘装衣服,脸是那艺妓式青幽的鬼脸。
她好象无视我的存在。
我斥了一声,她仍然唱。
窗户似乎透明了,艺妓鬼就那么悬在空里,红色的衣服消失了,却成了一具流着血的惨白的肢体,飘移着向我靠近。
我屏住了呼吸,手里紧紧地捏住了三根尸魂钉。
一张撩牙的鬼脸逼近了我,探出了爪子。
猛力掷出一颗尸魂钉,穿鬼身而过,那鬼却毫无反应地朝我直抓。
就在那诡异的冰凉就要透进心脏时,我看到了窗框的断缝,那是四娘教我认的鬼行道。
两枚尸魂钉掷过去,艺妓鬼的惨叫声响起。
两个吓醒了的陪酒女浑身打颤,直呆呆地看着窗户上被钉住的鬼身,灰惨惨的,流着暗黑的脓血。
我积了一口浓唾吐了过去,鬼身消失了。
陪酒女却惊吓过度,晕了,而范钢大哥却仍然鼾睡不醒。
这是我第一次的见鬼,潜意识里觉得这可能是刚刚开始,内心里特别强烈地想回到无际天师寺里那个我呆了不知有多少日日夜夜的屋子。
我说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好象是被一种气息牵引着,急急地往无际天师寺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