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
“哔——”一阵哨声响过,全托所年轻的钟英喊道:“排队了,排队了。”
正在爬梯上蹿上溜下的洪杰,从梯道口上“滋溜”滑了下来,两手边拍屁股边跑到秋千旁,拉起红梅的手,说:“红梅,阿姨叫排队了,快点。”接着又对在墙角边独自玩耍的一个男孩喊道:“建团,快点,排队了。”
几分钟后,全体二十几个小朋友终于排队站好了,看着所长李婆婆。李婆婆的名字叫李玉香,四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年多以前,为了让干部及家属专心工作,不耽误生产,团里决定开办一所全儿托,团里的机关,单位,凡四岁以上的孩子,根据各自家庭的情况,父母可以把自己的孩子送进全托所。即星期一早晨送进来,到星期六下午接回去。一个星期的食住都在全托所里,这与每个单位的托儿所性质不同。虽然办所时间不长,但方便了战士及家属,所以机关干部的孩子和附近一些连队干部的孩子,都送到全托所来了。李玉香就是这儿的所长,孩子们都管她叫李婆婆。
李婆婆清点人数后,说:“孩子们,去洗脸,洗手,准备吃早餐,吃完早餐后,我给大家介绍一位新朋友。好不好?”
“好!”孩子们大声喊道。
建团忍不住好奇地问:“李婆婆,是谁呀?”
“等吃完早餐就知道了。现在还不快点去洗手。”钟英一边招呼孩子们去洗手,一边说,“新朋友来了以后,你不许欺负人家,知道吗?”
“我保证不欺负新朋友。”
红梅紧跟在钟英身后说:“钟阿姨,我来保护新朋友,不给建团欺负。”说完,对着建团胜利的“哼”了一下。
建团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孩子们排着队伍到池子边洗脸,洗手,又排着队伍来到食堂,一个挨一个围着桌子坐好,等着李婆婆和钟阿姨摆碗、调羹。
早餐吃的是稀饭,每人小半碗,还有一个馒头。
建团三下两下就把碗里的稀饭划拉了一大半,含着稀饭问:“洪杰,你猜会是谁呢?我敢保证肯定是我们机关的小豆子。”
旁边的红梅不服气:“吹牛,我才不信呢。”
“就是。上个星期我回家的时候,他还问我们这里好不好玩呢?多不多小朋友?”建团有理有据地,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说完,对红梅撇撇嘴,又看看洪杰。
红梅毫不示弱:“就不是。肯定是我们医院的芳芳,她妈妈是我们医院的梁院长,她爸爸是我们团的张书记。每次我回家,张叔叔都要摸摸我的头,说我很乖,还说叫芳芳也来全托所呢。骗你是小狗”
建团瞪了红梅一眼:“你一个丫头片子懂什么。有一次我听到我爸爸和洪杰的爸爸说话,我爸爸说张书记有一有一”建团抓耳挠腮,一张小脸憋得通红也说不出来。
红梅侧着小脸,下巴扬起来,一副很得意的样子“说呀,有什么?说不出来吧。,唉,唉。”,
建团终于想起来了,“我知道了。我爸爸说张书记有问题。”
红梅不明白:“有问题是什么呀?”
建团老实承认不知道。转过头问洪杰:“你知道吗?”
“我也不知道。我爸爸说了,小孩子不可以说大人的事。”
建团朝红梅做个鬼脸,低头吃饭,趁洪杰不注意,从红梅的碗里舀了一大调羹稀饭,赶快塞进嘴里,另一只手还不停地摇摆,示意红梅不要嚷嚷,红梅嘟嘟嘴,只好作罢。
早晨,七点半钟,连队的出工钟敲响了。
“平平,吃完没有?咋子这样难,稀饭又没有骨头,猛吞就是了。拖拖拉拉的到什么时候?”陈春花一边给小儿子喂了口稀饭,一边赶紧穿衣服,又忙着找劳动工具。
平平吞下最后一口稀饭,用胳膊擦擦嘴:“知道了,我吃好了。妈,敲钟了,你还不快点去排队,要迟到了。”
陈春花顾不上说话,拖拉着鞋向连队集合点小跑而去,指导员杨绍东已经在做开场动员了。照样是一些“抓革命,促生产”、“备战,备荒,为人民”的内容。陈春花悄悄走到连长高国新旁边补到。连长瞪了自己的老婆一眼,没有吭声。
指导员讲完了,接着连长分派今天各班的劳动任务,然后解散,各就各位。
陈春花风风火火跑回来拿劳动工具。见俩儿子坐在家门口的走廊等着。就说:“平平,你带弟弟去托儿所,你呢就在连队里找其他小孩玩。记住不许到连队外面打野仗,知道没有,如果我收工回来听到你又去别的连队打野仗,中午就没饭吃。”说完,匆匆忙忙要出门。
平平起身喊道:“妈妈,没有东西吃的呀?”
陈春花转过身,气急地朝平平骂道:“背时砍脑壳的,就你事多,你没有看见大人都出工了,你是不是想要连队批判妈妈,扣妈妈的工资。”嘴不停手也不闲地在衣服袋里掏摸出一块糖来,放进嘴里使劲一咬,“咔嘣”,糖果变成两半,递给平平,“你和弟弟,一人一半”。说完,赶紧追出工的人群去了。
平平把两块糖放在左掌心上,审视了半天,又拿起来,对着朝阳,比对了一下,然后把其中一块自己认为是较小的那块糖,小心翼翼地放进衣服口袋里,再用小手压了压口袋,觉得放心了。这才把稍大点的糖放进嘴里,“咔嘣”两半,一半给了弟弟。
平平把弟弟交给托儿所阿姨。有滋有味地砸着嘴里的糖,三蹦两跳地去找其他小伙伴玩了。
连队里一般大小的孩子共有二十几人,虽然离团部机关不远,但是没有哪家父母把子女送到全托所的。或许是连里孩子多,根本不用担心孩子没伴玩,又或许都觉得孩子在家里,能省点钱吧。这样一来,这帮孩子就像天上的鸟儿;山里的猴子;水中的鱼儿一样,成天游游荡荡,东跑西颠的。
吃过早餐,钟英收拾好碗筷。李玉香领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孩进来。拍拍手,说:“孩子们,安静一下,来,这是我们的新朋友,她的名名字叫张洁芳。从今天开始,她就是我们全托所的小朋友,你们要和她做好朋友。知道吗?”
全托所的小朋友大声喊道:“知道。”
“大家鼓掌欢迎。”李玉香首先鼓掌。
新来的小女孩站在李婆婆的身边,低垂着脑袋,两只羊角辫高高翘起,还在辫梢上扎了两只蝴蝶结,蝴蝶结随着辫梢微微颤动,就好像随时要振翅飞起来一样,漂亮极了。“喂,洪杰,你知道她是谁吗?”建团看着小女孩,问身旁的洪杰。不等洪杰说话,人群里的红梅高兴地跑上前,拉过小女孩的手叫道:“阿芳,我说是你吧,他们不相信。”
原本低着头的小女孩,抬起头,一看是认识的红梅,紧张的情绪放松了许多,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红梅对李玉香说:“李婆婆,芳芳和我一起睡上下铺吧?”
经得李婆婆同意后,红梅拉着张洁芳的手,对鸿杰和建团高兴的说:“走,我们带她去找床位。”于是,四个人连蹦带跳地走了。
平平来到连队正中的苦楝树下,不一会儿,幸福来了,南下也出来了,陆陆续续地聚集了七、八个。玩什么好呢?南下提议:“我们还是来玩当出兵吧。”
幸福马上附和:“好呀。我们多叫一些人来玩。”
于是几个人把双手放到唇边,冲着几个方向大喊:“当出兵喽,当出兵喽。”一下子,连里大至八、九岁,小则四、五岁的男孩、女孩,从家里、从连队里的某个角落涌到苦楝树下有一、二十人之多,大家嚷嚷着都要参加。
“出兵抓人”是当时兵团子弟玩的最普通的一种游戏。这种游戏玩法简单,热闹,人越多越好。就是把人员分成两大阵营,双方拉开一定的距离,(一般是在篮球场上进行,两排好队,手牵手,等着己方人来营救,这些都是过渡,游戏的**是当有一方的人马只剩下两、三个时,一、两个时,是最紧张,最刺激的时刻:眼看胜利在望的一方,瞪大眼睛,握紧双拳。严密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做好守护俘虏,拦截对方的准备;而另一方虽然只剩两,三人,却也沉着镇定,摩拳擦掌,几个小脑袋凑在一块,密谋一番后,开始出击:只见他们当中冲出两人,跑向不同的方向。这边阵营虽然知道这是对方的诱兵之计,目的是调虎离山,但是也不敢大意。于是派出小将追击,剩下几员强将留守阵营,防备对方的突然救人。整个游戏都是在紧张,奔跑,呐喊中进行,有时连队收工了,男子汉们见孩子们在玩这种游戏,也会加入到较弱的一方阵营中,而妇女们则在旁边鼓劲,加油,更是把游戏推向**。
平平如同指挥员,把几个年龄较小的,体质较弱的叫出来,站在旁边当拉拉队,呐喊助威,剩下的一、二十人,按男女,大小搭配,分成两组,双方都没有意见。于是以篮球场的两个篮架作为双方的阵营,活动的范围只限在连队内,一切布置妥当,游戏开始,伙伴们拼力冲杀。
游戏刚开始时,双方都由一些小兵小将来冲杀,主将在观察形势,养兵蓄锐,整装待发。呼喊,跳跃,冲杀了两个多钟头,游戏重复了一次又一次,双方各有胜负。孩子们个个满脸通红,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看看太阳已经爬的好高,好高。大家又累又热,只好躲到苦楝树下休息。
几个人来到小朋友睡觉的地方,红梅指着一个床位说:“阿芳,我睡在上面,你就睡我的下铺,李婆婆同意了。”
洪杰对新来的小朋友说:“我是这里的班长,你要听我的话。
小洁芳只是点点头。
建团挤上一步:“洪杰和我最好,以后你和我们在一起玩,好不好?”
小洁芳还是点点头。
建团奇怪的对洪杰小声说:“她是不是哑巴。”
红梅说:“才不是呢。”
“那她干嘛不说话?”建团不相信。
“说了不是就不是,你管不着。”
建团还想说什么,一时找不到可说的,就转向洪杰出:“洪杰,你是班长,你叫她说出一句话看看,是不是哑巴。”
洪杰叫新朋友说话,只见她摇摇头,不做声。
建团找到了依据:“我说吧,她是个哑巴,你们还不相信。”
“我不认识你,不和你说话。”想不到新朋友突然开口了,声音甜美,清脆。
洪杰和建团惊喜的看着新来的小朋友;原来她说话这么好听呀。
平平非常小心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小半块糖,放在掌心里非常小小的拍拍,再非常小心的吹吹,然后放进嘴里,有滋有味的吮着,不时发出咂咂的响声。南下,幸福等人羡慕地看着。阿荣办张着嘴,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流,南下看见,拍手笑道:“大吃包,流口水。”于是那些垂涎欲滴的小伙伴,赶紧吞口唾液,抿了抿嘴唇,与其他同伴一道,伸出两只食指在脸上刮着,嘴里边喊“:羞,羞,羞,大吃包,流口水。羞,羞,羞,大吃包,流口水。”
阿荣羞恼地站起来追打同伴,大伙儿一哄而散,纷纷跑开,嘴里还不停的“羞,羞。”
阿荣叉着腰,在苦楝树下走过来走过去,看着四周的同伴:“看你们谁敢过来。”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伙伴们不约而同的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小心翼翼地向树下慢慢靠拢。等阿荣追赶这边的人,另几个方向的人群就涌到树下,循环往复,最后是阿荣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好作罢。
平平捞起背心扇了扇,又用手背擦擦汗,说:“真热,我们干脆去洗澡吧。”一群人“呼啦”就向连队的鱼塘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