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穆勉与崔兰的铩羽而归并未让君瑜掉以轻心,甚至她感觉冥冥之中,姜枫的身份以及姜家所遭受的灭顶之灾都非官商私怨所致,而是另有缘由。如今的姜枫宛若一只受伤的小兽,安慰还来不及,若是贸贸然地问起,恐怕又会让他不安,便也暂搁置。
这些日子,君瑜与姜枫的学习进度让黄夫人等人都颇为惊叹,众人似乎感应到了当年黄老爷子的用意,谁知他身后的两个孙儿却是好的。
姜枫以为君瑜生辰过后,黄夫人与君瑜一定会来问他,谁知两人皆是谴人夜里送了安神的补汤来他房中,似乎毫不介怀白日里的事,都是安抚他好生休息。君瑜更是在次日安慰他好半天,仿佛他们真是姐弟一般。也是他们也算姐弟,他很愿意有君瑜这样一个姐姐,只是生辰宴上黄夫人话中的意思,他也明白一二,但他更明白如今的他根本是一无所有,唯有心中熊熊的报复的烈火,所以他倍加的努力。
这日君瑜才在庄子上察看了今年冬小麦的种植情况,入冬后的几场大雪下得是极好的,想必明年定是丰收之年。正所谓丰年屯粮,明年正是将今年盈余的银钱用来买粮的好时机,但愿府中明年无事。
这厢白子墨守着君瑜送自己的两盆白山茶爱不释手,就是他母亲看上了也要不去的,若不是他的小厮机灵,跑去黄府说了一回,君瑜又命人取了两盆红白二色的山茶花送了过去,怕白子墨早就要添上不孝的罪名。
齐煊自那日与君瑜分道扬镳后,心中一直歉疚,在他看来君瑜都还是个小孩子,他又和她计较生气做什么,况且他似乎做得有些过了,司徒君瑜即使再与众不同到底是女子,或许他的确有些轻浮了。看着白子墨每日在他面前显摆自己的两盆山茶花,他几乎有想要装作不经意将两盆花打碎的心思,但每每想到这是司徒君瑜喜爱的花,便也不能再抬手。
郁闷之际,齐煊约了尉迟坞出城打猎,左右父皇也是真心让他做个闲散王爷,他便要做足样子,免得父皇生疑,让母妃与太子难过。
打了半日的猎,两人想要在附近的茶肆歇脚,齐煊远远地便望见一个身着白狐裘衣的女子,身量与君瑜相似,仔细看去,果真是她带着一个丫鬟坐在那里品茶。
齐煊暗道这丫头真是不知害怕,明明提醒过她不要单独出行,却还是不上心。一时踌躇,他收紧手中的缰绳,不再前进。
“君瑜妹子。”尉迟坞却不知他与君瑜之前的事情,见到她大声喝道。
君瑜听到尉迟坞的声音,抬头一看觉得自己的好心情也要快完了,真是冤家路窄,上次的事情她觉得很尴尬。如今见了面,又是郊外不能让齐煊显露了身份,只好起身点头。
齐煊也是点头示意,翻身下马,走过去将手里的马交给茶肆的小二。
“君瑜妹子,真是好巧。我与三少要去打猎,要不要一起?”尉迟坞在白子墨养伤的时候与司徒君瑜迅速熟稔了起来,比起白子墨与齐煊二人,司徒君瑜似乎与他更容易交流沟通一些,尤其是尉迟坞发觉司徒君瑜骑术相当不错时,更是对她刮目相看。
“不了,我只在此歇息便要去晓梦山庄办些事。”君瑜笑着回道,看来齐煊的禁令也解了。不过前几日听二姐说过朝中的形势不大乐观,礼王一党被陛下纵得很是嚣张,压得太子面上难堪不说,与太子舅家王丞相一派也经常唇枪舌战,互相倾扎。反倒是慕容家这样的清流中立一派都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京城是非之地,慕容沣这些日子就在申请去南楚与大胤边境驻扎。君瑜心知齐煊如今并不好过,无所事事放纵游乐是他最好的保护色。上辈子,她不止一次地想过,比起礼王与太子,齐煊才是最适合那个位置的。可惜当今陛下被私情与帝王的自尊迷蒙了双眼,将这个最有才能最心怀天下的儿子推得越来越远。
尉迟坞自然地坐在君瑜的桌上,君瑜也赶忙起身斟茶,“不知尉迟大哥喜欢敬亭绿雪。”
“我是粗人不懂品茶,只当是解渴的蠢物罢了。”尉迟坞哈哈一笑,“这方面子墨与三少可是行家。”
君瑜唇角微弯,又抬手与齐煊斟茶,“三少请喝。”
“敬亭绿雪最是如兰之馨,色泽透亮,回味醇厚香甜。我也很是喜爱。”齐煊不动声色地接过君瑜递的茶杯,她斟茶的手法轻柔而稳重,像极了宫里训练过许多年的侍女,有人真的可以如此浑然天成么。且,她与他喜爱的茶又是一样,不禁让他对她更加的在意。
“三少果真行家。”君瑜淡然,她爱这茶也是上辈子随着齐煊的,真可恶,这辈子许多的习惯似乎都深入了她骨子里,很难改了,譬如她的书法,比起花间小楷,她写得惯的还是飞白。
齐煊见她这副模样反倒自在了许多,那日的事情,她似乎也并未放在心上,“你家的小厮去哪了,又是只留你与丫鬟?”
君瑜想起那日在安王府,他提醒她的事情,略微垂首,“庄子上还有些事,我在此候半个时辰罢了。”
“什么日子去西域?”齐煊望着她低垂的眼睑,心中微微悸动,此去经年还不知眼前的女孩会成长的如何不俗。
“过了上元节就启程,”这样远离栎阳,再两年回来,上辈子的一切都会与自己无关了,至少眼前的齐煊会另娶她人。
尉迟坞起身,看了看时候,“君瑜妹子,等大哥给你打一对灰野兔皮做手套,正好配你的狐裘。”
“阿瑜再次先谢尉迟大哥咯。”君瑜微笑,想必他二人也是赶时间去山中再狩猎,早上的收成似乎不多。
“也罢,我们先走吧。”齐煊放下手中的茶杯,示意侍卫去付账,却被君瑜拦下。
“三少,这杯茶君瑜可是请得起的。”她轻笑,喜乐便抢先一步去付了银子。
齐煊不再与她争辩,只是上马,朝侍卫长低声说了两句,留下一队侍卫,便扬长而去。
君瑜诧异地看着留下的侍卫,不明所以。
“司徒小姐,我们三少说了,让我们等司徒小姐家有人来接再赶去与他会和。”为首的侍卫声音洪亮。
茶肆的人都不禁侧目,都以为是方才官宦家的公子喜欢这小娘子,才如此贴心。
君瑜摇首无奈,只得吩咐茶肆的小二帮这些侍卫们看了茶,好在黄家的家丁很快就赶来了,她才得以解脱。
谁知傍晚齐煊竟真派人送了一对灰野兔外加两只鹿,说是为了还她的茶水之情。
君瑜也不再客气,左右齐煊这辈子也不会与自己有任何结果了,倒不如大方地收下。次日,她便张罗着人将鹿肉分别送去给司徒府与两位姐姐,留下的便让厨房做了鹿肉火锅与烤肉。
烤肉是特地照顾姜枫的,因而用了西域的香料茴香,让姜枫惊喜了好一会,也只是那么一刻,君瑜才觉得姜枫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若说她如今的早熟是因重生的缘故,姜枫的早熟来自于苦难。上辈子,她也是直到嫁给齐煊经历了那六年的悲喜,才逐渐成熟,苦难往往更能磨砺人。
这顿饭还未吃完,黄府门口就来了官府的人,说是来缉拿逃犯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