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岂有此理
“小寻的爹娘要她回去干活,你就让小寻走了?”
次日一早,没看到小丫鬟陪少爷来练桩的姬小苏很奇怪地问。
姬鸿摸着下巴,点头说,“我也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现在麦子还未熟,怎么就成了农忙之时呢。”
“不是这个问题!”姬小苏有点无奈,“兄长,路家庄的农事忙不忙,和我们天青山庄一点也没有关系。”
姬鸿道,“妹妹,小寻是路家庄出身的呀,她父母喊她帮忙,总不好不让她走吧。”
姬小苏瞪眼道,“小寻的父母早就把小寻卖给我们了,身契在我们手中。他们陆家庄的农活,凭什么用我们天青山庄的人手?”
姬鸿一怔,终于知道自己错在哪了。
他毕竟是穿越过来的现代人,下意识觉得做父母的让子女回去帮忙干活天经地义,却忘了这个时代还有奴婢买卖这回事。小寻是天青山庄买下的丫鬟,和原来的父母已经无涉,她作为一个劳动力,所创造的一切剩余价值都属于自家。
“原来我应该向路家庄收雇工费。”姬少爷明白了,“莫名其妙喊走我的人打白工,还不付钱,真是岂有此理。”
他脱口而出把小寻说成是“我的人”,觉得有些暧昧的意味,正有点尴尬。却见妹妹点头说道,“兄长你明白就好,小寻是你的人,随便被人拿去乱用,你这主人是怎么当的?”
姬鸿叹道,“算了,就当给她放假,让她回去和亲人团聚几天。”
姬小苏淡淡道,“喊人回去干活叫什么团聚?只怕小寻也不想走。”
姬鸿仔细回想了一下,昨天小寻的神情,确实不大想走的样子。这也难怪,她已经被父母卖了身契,突然被喊回去还是要帮工干活,只怕谁也不会乐意。
倒是自己说的一些话像是非要赶走她似的,小寻也许本来还指望着自己不给她放行呢,最后却不得不离开了。
姬鸿意兴惆怅道,“要不喊人去通知路家庄,叫他们放小寻回来?我身边少了她,还真觉得有许多不方便呢。”
姬小苏哼了一声,“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一日姬鸿练浮云桩也觉得没了滋味,虽然高台下的美景依然清新亮丽,虽然看到的田产都是“自家的”,但是那阵阵青色的麦浪,仿佛不断在提醒他所犯的愚蠢错误。
午后他也没兴致去演武场上练弓射箭,想着小寻被自己糊里糊涂地放走了,不由信步出了庄门,往远处走去。
这还是他穿越以后首次来到比门口牌坊更远的地方,穿过那一片片未熟的麦田,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自己在高台上所能看到的田地边缘。
到了这里他顿时呆住,原来自家的这片麦田之外,就再也不见到其他麦地。触目所及,远处近处,一处一处都是桑园,许多女子正在桑树间忙着采摘桑叶。
江南不是只在太湖流域才有大规模的桑田吗,怎么金陵这儿也种植得成片成片了?
姬鸿站立着沉思,是了,定然是蚕桑的经济收益比种田更高,所以这里的农人都改田种桑了。
江南地区自古是鱼米之乡,原有“苏常熟,天下足”的美称,乃是全国重要粮仓。但到了明清中后期,便成了“湖广熟,天下足”。而此时江南之地不仅不再往外输出粮食,反倒还要进口粮食才能满足需求。
这既是因为江南人口增长过快,更是因为商品经济发达后,对丝绵的需求大增。由于利润可观,农人纷纷改田种桑,易粮种棉,粮食出产自然越来越少。
这股蚕桑风居然刮到这里来了,看来这个世界纺织产业发展的速度还大大超过了自己的预期。
姬鸿心中合计,要不,我家也把田地改成桑园算了……
等等,除了自家的麦田,看到的都是桑园,那路家庄是不是也是种了桑树?
姬鸿焦急起来,要是小寻的父母说的农忙就是指的蚕桑,先采桑,后养蚕,再缫丝,那小寻的“帮活”可就长远了,只怕这一个chun天都要留在那里,这时间可远远不是麦熟时只要收割几天就能相比的。
这可不行,得赶紧叫人去把小寻接回来。
姬鸿急忙转身,快步往庄里走去,
他刚走到牌坊近前,忽然听到背后一阵嘈音。回头一看,那麦田之中青浪翻滚,奔出来一个女孩,正是小寻,后面还有三四个农人打扮的壮汉追了上来。
小寻一眼见到姬鸿站在牌坊下,大喜过望,一边奔跑过来一边高喊,“少爷救我!”
姬鸿见到小寻出现,十分高兴,又见一个壮汉已经追到她的身后,伸手要抓住她,心中转为大怒,“什么人敢上我天青山庄来抓人?”
他跑了上去,让开小寻,猛地一拳击出,正打在这人肩头,震得他踉踉跄跄连退了七八步。
小寻躲到姬鸿身后,声音里带着哭腔,“少爷,他们要逼我嫁人啊,你要为我做主啊!”
姬鸿的怒火更是腾腾上来了,这些人好大胆子,竟敢擅自对天青山庄的婢女逼婚。
他见对面四个强壮的农夫一个个扑了上来,赶紧说道,“小寻,你先跑回山庄去,别让他们有机会抓到你。这里就交给我了。”
小寻担心道,“少爷,你打得过他们吗?”那四个农人可都是粗胳膊粗腿,一身蛮力的样子。
姬鸿不以为然,“像这些家伙,我觉得我一个能打十个。”
小寻觉得有些不妥,又不敢留在这里被人捉住,只好说了声少爷你多多小心,便往山庄里跑去。
四个身高马大的汉子虽是一起冲过来,却有先后之分。
姬鸿又是一拳,打向第一个冲上来的壮汉,对方也是挥拳相迎。
两拳对撞之下,这人脚步不稳,退了几步。
姬鸿心中大定,连续两次占了上风,甚至对方以冲撞之势过来,也被自己击退。可见自己练功效果确实不错,比这些人力气要大上不少。
他刚有点沾沾自喜,后面三人趁在他和第一人拼了一拳,已经将他围住,一顿粗拳铺天盖地打了上来。
姬鸿奋力出拳招架,但马上就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敌方有六只手。不一会儿他手上的防线即被告破,一记重重的拳头地砸在他的身上,让他也不由退了几步。
还没等姬鸿站稳,四个壮汉的拳脚一起涌上,就像是洪水冲开了堤坝的口子,源源不断地形成泛滥之势,打得他没有一点回手之力。
这四个壮汉一路拳打脚踢,把姬鸿生生地揍退了数十步,冲过了那道牌坊。但他们心中也是奇怪,不管自己怎么用力打击,甚至在这小子腿上重重踢了好几脚,都没办法把他打得倒地。
一个壮汉挥着重拳喝道,“小子,你是什么人,竟敢和我们路家庄作对?快快把刚才那小丫头交出来,这次就先饶了你。”
姬鸿本已被打得弯着腰双手抱头,苦苦地熬着四个人的拳脚,如果不是他下盘练桩扎实,此刻早就被打成滚地葫芦。
但听了这话,一股怒气就再也不可遏制了。
明明是你们这些人上门闹事,要强抢我天青山庄的人,这反倒成了我和你们作对,挑衅到了这个地步,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从心底深处,姬鸿本来一直是有些鄙视姬傲剑。原剑空上门挑衅,暗地下手把他打死,这实在是无能无智,可怜可叹可悲到了极点。
可是自己现在和姬傲剑又有什么不同,一样是被人上门挑衅,被人按住往死里打还要被数落,还要你乖乖地听话交人。
而且,姬傲剑虽说不是原剑空的对手,但收拾几个普通壮汉还是不成问题的。可是自己却只能被几个农夫痛打,这表现还不如姬傲剑。
连自己心里暗自鄙视的对象都比不过,这种强烈的屈辱和不甘让姬鸿的心底再没有了最后一点退路。
我怎么可能和几个种田的打架都打不过,我这些天辛辛苦苦练功是为了什么?
如果这些只有蛮力的壮汉都能把自己打倒,那将来自己还凭什么去找原剑空报仇,还有什么可能去追赶那些远远走在前路的宗师姐姐?
姬鸿被打得连连弯腰,屈膝下沉,下身的劲力却也被压得愈来愈多,愈来愈足。
我明明是四个人都推不倒的,所以我不可能就被四个人打倒的!
一声狂吼传出,姬鸿猛地站直了身体,双腿原本承受的巨大劲力反弹至腰上,传至肩背,一拳猛力挥出,把一名壮汉整个身体打得横飞出去。
姬小苏曾指点他说,练桩能练整劲,贯通腰部,全身发力。
如今姬鸿终于知道了什么是整劲,这练桩练出来的腿胯上的劲力,是可以运用到上身来的。
他下身的劲力能够挡住四个人的横推,这股力量只要能施展出来,又怎么可能被几个壮汉合力给制服?
另外三个壮汉也被他突然起身的这股大力各自震开,还没回过神来,一个少年的身影已经扑到了其中一人身上,拳拳如锤,暴风雨一般噼里啪啦地打了下去。
“我是谁,我就是天青山庄的庄主姬傲剑!你们几个不长眼的混蛋,闯到我门上来抢我的人,还在我面前摆威风!”
姬鸿这个时刻,对于姬傲剑的名字再没有了任何纠结,甚至还感同身受地觉得姬少爷和他在一起出拳揍人。
自此以后,他便能坦然以姬傲剑之名示人。
“你是姬家的少爷,这不可能!”一个壮汉满脸不可思议地喊,“姬家少爷已经因为失去武功金盆洗手了。”
他们四人确实没想过眼前的人是姬少爷,都以为是山庄里的家丁。
姬傲剑眼中血红,抬头看着上方的牌坊,笑声有些癫狂,“我天青山庄是天字号世家,敢走过这个牌坊的人要么打倒我,要么被我打倒。”
另一个壮汉结结巴巴道,“你家牌坊都已经不是武林牌坊了,这上面的写的是五谷丰登……”
“就算是五谷丰登的牌坊,也同样是姬家的牌坊,绝不容人冒犯!”
姬傲剑怒声大吼,“别以为我说了退出武林,阿猫阿狗就都能上门来撒野。敢过这个牌坊的,我一定让他有来无回。”
还能跑的两位登时跳了起来,像中箭的兔子一般奔走了。
姬傲剑愣了一下,想着是不是要追上去再揍他们一顿。
却听武连山的声音从后传来,“少庄主,你的拳脚功夫好像是不怎么灵光呀。”
原来小寻先前见少爷豪气冲天地说自己能一个打十个,立即想起上次少爷也是自信满满地说十个人推不动他,登时感觉少爷的保证很不靠谱。
所以她跑回山庄后,立即就喊了正在姬家当护院的武捕头。
武连山见到姬傲剑被四个壮汉打得摇摇yu坠,又始终不倒地,心里纳闷:少庄主这身板,这功底倒是扎实得很,可是一点拳脚都不会是什么名堂?
姬傲剑脸上一红,“武叔,我自小只是在练桩,还没学过拳脚。”
武连山点点头道,“练桩是为了开筋骨,许多大门派,入门先练三年桩,未能打开筋骨,便不教拳法。少庄主果然家学渊源,看重打底,竟然一直站桩站到了今天。”
姬傲剑心中流泪,我是记不得原先的拳法,不是没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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