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九集 定局之曲 第二章 山雨
经过这一次的长途飞行，枫林玉才算彻底的挤身于飞翔人类之列，只不过，因为他的功法来自于魔王，所以他既不属于飞翔魔法师，也不属于圣剑士或者神剑士。如果他是妖兽之身，那可以算得上是究极妖兽了。
人类的史学家、生物学家、人类学家、伦理学家等等，很多门类的佼佼者，都从自己专业的观点，研究过一个相当有趣的问题：魔王是否属于究极妖兽的范畴？甚至，魔王是否可以称之为妖兽？
魔王的外表与人类相仿，以人形出生，至于历代魔王的父母是谁，则从来没有人知道。但魔王和许多究极妖兽都不同，他不用幻化，天生就是人类的外表。
魔王和贺兰飞雪、三位妖族长老不一样，他的寿命不长，不能修炼。魔王的智慧也不低于人类，魔王很多的心理活动都在人类的思维范畴之内，上一代的魔王，甚至直接以人类的身分出现。
无可否认，即使在人类之中，也几乎没有魔王这样优秀的人才，不论武功、智计还是作为一个领导者的号召力、影响力，整个世界几乎无人可与之相比。
所以，人类专家们总是想方设法的推理论证，想要证明魔王其实是人类，只不过因为同情妖兽，才背弃了人类转而为妖兽拼命。但人类的质量显然比妖兽高多了，这个其实就是他们最终的目的，通过论证魔王是人类，来证明人类种族的优秀。
妖族对此种论调往往是嗤之以鼻，没人去在乎这种胡说八道。魔王属于妖族，这是无庸置疑的事实，他的灵魂里积淀着几千年来妖族的血泪，已经深深的烙上了妖兽的印记。
这些，枫林玉当然都不知道。
此刻，他从云端降落下来，停在一片树林当中。这种树林在枫叶大草原上有很多，只有几百棵枫树，规模并不大。
春天的太阳已经有些热了，枫林玉躲在树林里乘凉。他不知道此处是什么方位，只知道自己一直向东飞行，他飞了差不多有三个小时了，身上的衣衫已经被云气浸湿，紧紧的贴在肌肤上，凉凉的。
枫林玉将湿衣脱下来，搭在一棵树横伸出来的枝桠上，自己却坐在另一棵大树的树冠里，闭目养神。
在春天懒洋洋的日光里，听着树上不知名昆虫的鸣叫，感受一阵阵和煦的暖风，将树顶的叶子吹得哗啦啦响……枫林玉的心情豁然放松下来，自从从北地的幽谷中溜出来，他还是第一次这样放松，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
他就这样横躺在一根巨大的树枝上，享受着一个人的放纵时光，直到日暮时分。假如不是一阵马蹄声将他惊醒，他可能会一直躺下去。
急如夜雨连珠的马蹄声，从远处的草原上一直向着这片树林冲来。枫林玉老早就听到了这马蹄声，那还是在两三里之外呢。
但这马匹来得也真快，枫林玉才从树枝上坐起来，一匹枣红大马已经率先冲进树林。
枫林玉仔细看去，马上坐着一个全身红衣的少女，那红衣竟是红衣卫的制服。只不过，这少女穿的是女式的红袍，而且看上去比普通红衣卫的要高级，在领口和袖口上都用金线点缀，肩膀上还斜垂着一道缨穗，金灿灿的，看上去有些耀眼。
枫林玉知道，只有红衣卫的将领才会在红衣上装饰金色。没想到这少女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红衣卫的领军人物了。
“有些面熟……”枫林玉看向少女的脸庞，那是一张还算漂亮的脸孔，只不过眉宇间有一丝慌张和冲动，证明着这少女并不是一个善于使用智慧的人，也谈不上优雅气质。实际上，她现在确实很慌乱。
刚一冲进树林，她立即躲在了一棵大树后面，根本没有注意树林里的情形，假如此刻有人特意埋伏在树林中，早已经将她生擒了。
她躲着的那棵大树，正是枫林玉的暂时栖息之地，但她一点都没注意到。她那匹枣红大马显然也不是凡物，但此刻却被她栓在了树上。
枫林玉咋舌心想：“一会儿追兵到来，还不先射死这匹宝马？可惜可惜。”他已经听到了随后而来更多的马蹄声，只不过这些马都没有少女的马匹快，所以被她落下了一段距离。
少女从马背上的布囊里，拿出一架小型弓弩，躲在树后瞄准。
马蹄声渐渐逼近，嗖的一声，少女扣动搬环，射出一根弩箭，啊的一声，一个敌人惨叫着落下马去，心口上中箭，显然活不了了。
枫林玉点点头，心道：“这少女射的很准，显然经过专门训练。不过，红衣卫好像都是用强弓的，只有东线的军队里有弩兵。”
枫林玉诧异的发现，追来的竟也是红衣卫，而且都是红衣卫中的精锐，每人身上都有黄色丝线点缀，有的在领口有的在袖口，看来都是小队长以上的人物，大约有二十几人。
枫林玉皱起了眉头，心道：“怎么，现在红衣卫中间流行起了内斗吗？老是红衣卫追杀红衣卫！”
然而，最先进入树林的却不是红衣卫，而是一个身穿黑衣的神秘人，他甚至没有骑马，但速度却比红衣卫骑兵还要快。
“柳叶刀杀手！”枫林玉暗呼一声。如果他没有恢复前世的记忆，显然也不会知道这黑衣人隶属于柳叶刀杀手，不过，自己前生的命运之所以发生转折，和这些柳叶刀杀手也有莫大关联，所以他记得特别清楚。
少女的弩箭射不到柳叶刀杀手，何况这样的杀手有三个。他们包抄着向少女袭了过去。
少女扔下弩机，从背上拔出一柄宽剑来。
这又让枫林玉大感惊奇，众所周知，红衣卫是使用腰挂马刀的，但这少女却是使用背插宽剑，风格和红衣卫完全不同，难道她已经是统领级的人物了？只有统领级的人物才可以自由选用武器。
柳叶刀杀手一言不发，看见少女拔剑在手，立即攻了上去。
少女以一对三，悍然不惧，一柄宽剑上下翻飞，大开大阖，舞得呼呼风向，看上去颇有气势，她的斗气成淡紫色，显然已经是高级剑士了，看她的年龄和明公主差不多，没想到实力竟是不弱。
三个柳叶刀杀手却只是绕着她转，时而发出一招，都是凶险以极。那少女在剑术上倒是很聪明，看看三个人好整以暇的和自己应对，显然是想要耗光自己的斗气，她向后退了一步，招式缓了下来。
看到她缓了下来，柳叶刀杀手反倒快了起来，三柄柳叶长刀如同毒蛇出洞，发出诡异的白光，奇快无比的向着少女挥去，同时，轰的一声，刀身里涌出的能量在地面上炸裂开来，还好少女见机较快，躲了过去。
柳叶刀杀手不但擅长剑术，还可以进行魔法攻击。少女虽然躲了这一招，却已经有些狼狈，脸上慌乱的表情更甚了。面对柳叶刀杀手狂卷而来的杀招，她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这时，追来的红衣卫都进入了树林，围成一个圈，将她挡在里面，现在她插翅难飞了。
眼看着少女即将战败，一个显然是头领的红衣卫大叫道：“名香小姐，你束手就擒吧，我们不会为难你的。”
树顶上的枫林玉呆了一呆，伸手拍了额头一下，暗笑：“怪不得这女孩儿有些面熟，原来是老朋友了。”
原来，这少女就是红衣卫统领名川的女儿，名香。当初枫林玉把她从宰相府地牢里放出来，这脾气火爆的少女曾不止一次的刺杀过他，两人之间只能用四个字来概括：苦大仇深。
没想到几年过去了，竟然在这里相遇，枫林玉不禁微笑。
名香此刻已经很狼狈了，头发都披散开来，但却兀自硬撑，也不说话。
那红衣卫首领又说道：“名香小姐，你身为名川总统领的女儿，本身已经是我们红衣卫的副统领，究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你不但背弃帝都，还背弃自己的父亲，你这是何苦呢？要我看啊，你现在回头还不晚，只要……”
他话还没说完，猛然，名香大喝一声，飞速向后连退三步，*在树干上，宽剑扬起，左手指地，吼道：“烈火式！”跳起身来，宽剑用力下劈，轰隆一声，三个正紧逼上去的柳叶刀杀手被巨大的能量炸得飞上了半空，然后砰砰砰砰掉了下来，浑身流出了绿色汁液。
“精灵族──”枫林玉大惊。
如果是人类，受伤后流的是鲜血，只有精灵族才会流出绿色液体。
枫林玉的魔王记忆没有恢复，他不知道这些柳叶刀杀手都是树妖精灵，曾经就是它们将魔王带到了万花仙境。此刻完全通过那绿色液体判断出来，这些杀手竟然是精灵族。
枫林玉紧紧皱起眉头，感觉形势有些不妙，随后想道：“怎么名香也会这招烈火式？”
当年非霜传给他的时候，说过只传名叫“枫林玉”或者“非霜”的人，而且她也将这招的名称改成了“霜玉齐鸣”，现在名香使用出来，威力好像还增强了不少。
这一招的威力实在巨大，不但将三个柳叶刀杀手击伤，还将东面方向的几个红衣卫从马上掀了下来，包围圈立即出现了一个缺口。
名香来不及解马的缰绳，她不知道这匹马如果不是枫林玉保护，早就挂掉了。当下也不急细想，一剑砍断马缰绳，飞速窜了上去。正想飞速逃跑，忽然全身一阵酸软，砰的一声从马上栽了下来。那姿势难看之极，枫林玉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原来，烈火式这一招实在是太耗费斗气，名香久战之下体内斗气本就不多了，发出烈火式以后，整个人都已经透支，最终还是挺不住，从马上栽了下来。
柳叶刀杀手也真是凶悍，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儿就站了起来，挥刀向名香砍去，身后的红衣卫大叫道：“刀下留人！”
但柳叶刀杀手此时正在盛怒之上，而且它们的任务是不能让消息传到东线，至于传递消息之人的死活，那并不重要。
名香勉强举起宽剑向上挡拦，嘴里声嘶力竭的大叫道：“雪明姐姐！”闭上了眼睛。
可是那柄柳叶长刀并没有砍倒她，一根两米多长的树枝猛然从树上飞下来，准确无误的砸在了柳叶刀杀手的脑袋上。那树枝被枫林玉灌注了能量，一下就将那柳叶刀杀手砸晕了。
枫林玉从树上跳下来，冲进人群里，劈里啪啦一阵乱响，将三个柳叶刀杀手和二十几个红衣卫连人带马都扔出了树林。以他现在的实力，用一根手指就能对付这些人了。
他拍拍手掌，回过头来看著名香，心道：“本少爷又救了你一次，你最好还是相逢一笑泯恩仇吧！”
名香果然不再凶巴巴的了，露出一个疲倦的笑容，施礼道：“多谢你搭救，请问……”
枫林玉拍拍脑袋，知道她没有认出自己来，想道：“如果我告诉她我就是枫林玉，恐怕这没脑子的小娘们会不顾一切的和我捣乱，不过，看来她跟明公主好像感情颇好，临死的时候还叫着她的名字。”
他心里有了主意，微笑道：“我是雪明公主派回帝都打探消息的，正好遇到你……”
“雪明姐姐……”出乎枫林玉的意料，他话还没说完，名香就显得兴奋异常，脸上红扑扑的，急切的问道：“雪明姐姐……有提到我吗？”
“嗯？”枫林玉一头雾水。
“我是说……我是说……”名香站起身来，大叫道：“她有让你打探我的消息吗？”
“这个……”枫林玉上下打量了一下名香，越看越觉得她很古怪，犹疑道：“公主殿下当然有提到了，你们是好朋友嘛。”
“哦。”名香一脸红晕，手捧心口，低着头，喃喃自语：“好幸福哦。”
枫林玉能听到她快速跳动的心跳声。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心跳回忆”吗？不过，她怎么会对一个女孩子产生这么大的反应啊？
枫林玉不由自主的开始胡思乱想，但他马上制止了自己这种愚蠢的想法，将名香从幸福的回忆中拉回来，问道：“这个……名香小姐，你这样急匆匆的，又被人追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作为帝国红衣卫总统领名川的女儿，名香显然没有继承父亲的优秀基因。她在帝都是有名的胸部美人，做事一般不用脑子，冲动而没有理性。凭着枫林玉的一句话，她就相信了对方的身分，一五一十的将本来是天大的秘密都说了出来。
原来，三皇子夺取了帝都，不但不在南线配合东线的人类作战，反倒把南线的军队抽出二十万来，准备开向东线进攻人类部队。
这里面有一个关键因素，三皇子竟然和精灵族达成协议，共同灭掉东线的人类势力，铲除皇允明为首的帝国正统政府，完全确立自己的帝位，巩固自己的势力。
至于这样做的后果他已经不考虑了，而答应给精灵族的好处，名香却不太清楚，只知道是领土和金钱方面的赔偿。而就在近期，三皇子的人类军队将在后方向东线青山勇的部队进攻，与精灵族一起夹攻人类，里应外合，如果策略成功，东线的人类部队将一败涂地。
名香就是要将这个消息去通知给东线人类的，当然，她心里还有另一个想法，她以为明公主也在东线作战。
枫林玉的眉头皱成了一字型，这个时候，他心里在骂人：“末罗神院这些混蛋到底在想什么啊？！”
“可是，你到底是谁？”名香终于还是有些不放心。
枫林玉不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你这样冒冒失失的跑到东线，不要命了吗？”
名香扁嘴说道：“我这不是死里逃生了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所以才让你来救我。”
“嘿，你倒是挺会解释。”枫林玉摇头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你要知道，你是名川的女儿，而名川在东线那些人眼里可是个大叛徒，你这样去了，他们能相信你的话吗？恐怕会一刀把你剁了。”
“雪明姐姐一定会相信的。”名香这样说着，脸蛋又兴奋起来，红艳艳的，她坚定的说道：“名川是名川，名香是名香，为了爱情，我可以放弃一切。”
枫林玉疑惑的看了看名香，心道：“她爱的是谁？北唐痕还是浪云？”
其实枫林玉完全想不到的是，名香当年被自己算计，受了百般凌辱，从此后对男性怀有深深的恐惧和怨恨，倒是对公主殿下发生了微妙的情愫，原因在于公主殿下巾帼不让须眉，颇有男子气概──名香的人格已经有些扭曲了，这还是拜枫林玉所赐。
枫林玉摇头，说道：“不过你不能去东线，明公主现在不在东线。”
当下，枫林玉推算了一下皇帝陛下大军行进的速度，指点名香道：“你一直往西北跑，两天之后应该能遇到他们，这把剑你拿着……”
“啊，这不是雪明姐姐的宝剑吗？”名香讶异的大叫起来：“怎么会在你这里？”她的表情警惕起来：这把剑可是皇雪明片刻都不离身的，她爱逾性命。难道雪明姐姐被眼前这个人杀害了？
名香的眼睛红了起来，里面充满了悲伤和仇恨，如一头暴怒的母狮般看着枫林玉，宝剑已经半拔出鞘，只要枫林玉一个回答不对，立即就招呼过去。
“你做事用点脑子好不好？”
枫林玉一下子就猜到了她心中的想法，怒道：“我要是害了人，还会把宝剑让你拿回去吗？这是明公主借给我的啦，你还给她好了。虽然她会相信你，但有了这把宝剑，你的可信度会更高。再说了，万一有敌人拦住你，这把宝剑也可以增强你的实力。”
枫林玉看了名香一眼，大吼道：“别瞪眼了，赶紧走。”
名香看看枫林玉，大喊一声，窜上红马，扬长而去。
枫林玉摇摇头，看著名香的背影大叫道：“千万别去东线啊，精灵族的高手可能兜到你前面拦截你！”
名香已经跑远了，也不知道她听清楚没有，不过方向却是向着西北。
枫林玉呵呵一笑，感觉这女孩子有意思极了。他在树林里待了一会儿，缓步走了出去，大叫道：“你们还不滚，想死啊？”
树林外的红衣卫看到他出来，知道不是对手，大叫一声，转身就跑，片刻后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三个柳叶刀杀手却早就离开了。
枫林玉用神识感受了一下，方圆几十里以内，没有高手潜伏。他又在树林里停留了一天，期间打发了大约五批精灵高手，这时候算算，名香应该已经安全了。
枫林玉再不停留，飞上天空，向着枫叶之都飞去。
本来他是无目的的乱飞，下意识里想逃避湘天彩云的监视和林烟儿的漠视──如果他是大魔神王，显然不会这样做，魔王不会在任何困难面前退缩，总会想办法去解决。
而此刻的枫林玉，只是天木山上的那个善良少年，在他的思想中，天木山少年的记忆几乎主宰了一切，让他变得越来越优柔寡断。所以，在这个关键时刻，他好不容易找到了林烟儿，却又逃了开来，他不敢去问她的感受，他害怕得到的结果是否定的。
最重要的是，湘天彩云的出现打乱了一切，他不知道自己找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林烟儿？抑或是湘天彩云？
枫林玉猛力的摇了摇头，决定不去想这些，很快，他飞到了枫叶之都的上空。
毫无预兆的，一股莫名的巨大精神力量向他探索过来，稍微的触碰了一下，立即又躲了开去，隔了一会儿，再次的贴了上来，仿佛在试探他一样。
枫林玉屏住气息，收敛体内魔力，心中不免骇然──枫叶之都果然是藏龙卧虎，自己才刚刚到来，就至少有五、六个飞翔魔法师级别的人，放出神识来察探他，何况还有那股巨大精神力的主人。
他从来没有在别人身上发现过那样强大的精神力，包括林烟儿。
精神力和灵力、斗气以及魔力都不同，那是一种在生命轮回中得以保留的力量。
枫林玉之所以进境如此之快，就是因为他保留着大魔神王无数次生命轮回留下的精神力，得以触类旁通、举一反三，精神力到了一定境界，甚至可以控制人的思想。
枫林玉的精神力无比强大，他很快将自己的气息掩盖起来，伪饰成一个普通人，在枫叶之都的一个角落里降落下来。
枫城和往昔完全不同了，由于皇族内部的斗争，精灵族的进攻，这座城市目前处于戒严状态，城头上密密麻麻的站满了士兵，街道上到处都是巡逻队，皇宫的戒备尤其森严，像一个铁桶一样，被红衣卫骑兵包裹在中间。
在两年前，三皇子纠集自己的秘密部队，在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创世皇斋戒日，向皇宫发动了进攻，经过几日的激战，将皇天十七世和他的政府赶出了枫城，叛乱成功。
从那以后，这座皇宫就成了一座小型的兵营，三皇子目前自称皇义十八世，一方面拉拢末罗神院和枫叶武道院，一方面也采取各种措施来防备这两所学院，军队里的高级将领可都是这两所学院里出来的，而且，皇族的守护者皇风院长，一向喜欢亲自插手干预朝政。
两年来，三皇子一直觉得自己就坐在风暴的中心，一股股的暗流在周围涌动，末罗神院从来没有表态支持过自己，那强大的风暴也渐渐让自己感觉到了不安稳。
枫城人民同样感到这股暗藏的巨大风暴，在枫叶之都这个政治敏感之地，武装暴动随时可能殃及池鱼，所以，在三皇子发动叛乱的同时，枫叶之都就有很多人离开了这座城市。
目前，相对于枫城鼎盛时期来说，人口已少了四分之一左右。往昔繁华的枫叶大街，此刻却只能听到阵阵骑兵沉重的马蹄声，从长街的此头响到彼端，街道两旁稀稀落落的开着一些店铺，生意却很冷清。
枫林玉从小胡同里向外张望了一眼，已能感到那种紧张的气势，他敏感的意识到，风暴就要降临了。他缓步在枫城的小巷里穿行，思考着自己该做点什么，而实际上，他对这些自己将要去做的事情一点兴趣也没有，只不过是用来转移对林烟儿的思念和疑惑。
他抬起头，看着这条偏街的尽头，竖立着的那块石碑，上面刻着“玉街”两个字，这条街是用自己的名字命名的，当年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将这条被地痞恶霸霸占的偏街改换一新，赢得了这条街上的居民支持，可是，自己还不是为了一个人才这样做的吗？
他心潮澎湃，缓步走上玉街。街上冷冷清清，因为是偏街，巡逻队“光顾”的次数并不频繁，枫林玉晃过一队巡逻队，向着那个小杂货铺走去，在林烟儿的家门前停下来。
可是，那幢自己亲自指挥修建的小楼，此刻却被严严实实的封住了，窗棂上贴着红色的窗花，显然好久没有换过，风吹雨打之下显得很陈旧。一个白色的小木偶挂在滴水檐下，坠着铜质风铃，风吹过来，发出叮叮的声音……
枫林玉举起手，犹豫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明明知道林烟儿不会在里面，可是，他的脚下意识的把他带到了这里，看一看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多少能慰藉一下自己此刻的心情吧！
他终于将手在门上敲了下去，笃笃笃──没有人应，空荡荡的玉街上，这声音显得有些孤寂，有些哀伤。
旁边邻居的一位女士告诉枫林玉，林烟儿的母亲早在两年前就去世了。
枫林玉谢了她，继续在枫城的大街小巷里乱转，一边悲伤的想道：“那时候她离开我，是不是因为她母亲呢？算一算时间，刚好是两年前。原来，她早就是一个人了，她一定很寂寞吧，有很多心里话想说的时候，她那些师门姐妹是不是能认真听她倾诉呢？或者，她没有了亲情的羁绊，早已经看透了世情，说不定因此而漠视了我们的感情……
“烟儿，我竟是如此的想念你，明明你就在眼前，却不敢伸手去触摸你，我知道只要我忍不住的把你抱在怀里，你立即就会消失，别问我为何知道，只是这感觉是如此清晰，我因此而意乱情伤！”
枫林玉的脚步变得有些沉重，清澈的眼神有水状的光芒闪烁，他低着头，走进一家小酒馆，此处已经离东边的城门不远，能听到城墙上的士兵在呼喝着过往行人的声音。
这家小酒馆再熟悉不过，林烟儿曾在这打工，那时她是一个贫穷瘦弱的小女孩，枫林玉第一眼在这里看到她的时候，心里那种疼痛的感觉，一直到今天，仍然是刻骨铭心的。
小酒馆不知道已经换了几次主人，现在的老板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她将枫林玉请到最里面的桌子旁边坐下，嘴里嘟嘟囔囔的，一刻也没有停过。
她告诉枫林玉，她的子女们都离开帝都了，为了避开即将到来的战乱，他们不知流浪到了哪里。而她却已经走不动了，只好盘下这个小酒馆，凑合著吃一口饭，至于将来是死是活，就全看老天爷的安排了。
小酒馆的生意很不好，现在枫城戒严宵禁，人们都躲在家里不出来，何况，这里的位置又这么偏……
许是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客人，好久没有与人交流的老人家喋喋不休，在枫林玉的耳旁自顾自的说着，枫林玉的心思却没有在她的话语上。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心里全都是林烟儿的身影。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这小酒馆都和枫林玉有莫大的关联，触景生情，他甚至想起了前生的一些片段。
那是湘天彩云封印的记忆，在那记忆里，他和林烟儿的故事若隐若现，就像那些不真实的梦境一样，枫林玉也不敢确定那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他看到在一座高山上，天上一颗星星坠了下来，他和一个小女孩相拥着、惊骇的看着那一幕。
“那小女孩……”枫林玉喃喃的说道。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枫林玉的回忆，砰的一声，小酒馆的门被撞了开来，几个红衣卫走了进来，他们虽然是骑兵的打扮，却没有骑马，显然是没有什么任务。
猛然看见枫林玉在这里，几个人都惊咦了一声，一个红衣卫骑兵小声说道：“没想到这里也有人，我们还是走吧。”而另一个红衣卫做了个手势，意思是把枫林玉赶走。
这时，白发婆婆已经走上前去招呼他们。枫林玉站起身来走出小酒馆，却听见其中一个红衣卫有些惶急的低声说道：“我还是效忠皇帝陛下的……”
枫林玉走出老远，回头看见一个红衣卫一直倚在门旁看着他。他拐出小胡同，那红衣卫也把身子缩回去，小酒馆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枫林玉微微一笑，他敏感的察觉到这些人肯定是要商量什么，否则以红衣卫的身分，怎么可能光顾这深巷中的小酒馆，他们都是在枫叶大酒楼这类地方消费的。
枫林玉绕了一圈，又回到小酒馆，窜上房顶，双脚挂在房檐上，贴着窗户听他们的谈话。谁知酒馆里这时却一片寂静，只听到几个人不时的叹息，显然是有什么事情委决不下。
枫林玉从窗缝中偷看过去，白发婆婆被支开到厨房里，几个高高壮壮的红衣卫骑兵，此刻围坐在一张酒桌周围，像女人一样大眼瞪小眼，满脸愁容。这副表情异常可笑，枫林玉从来没想过，在战场上英勇无敌的红衣卫，竟也会做出这种脆弱的表情。
良久，一人说道：“效忠皇帝陛下，风险可能更大一些，要知道……要知道……”他握住双拳挥了几下，鼓足勇气，声音却低得几不可闻：“末罗神院那些人，神不知鬼不觉之间就能将我们干掉。”
几个人一起点头，另一人也压低声音说道：“枫叶武道院一向在东线抗击精灵族，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傻子也能看出来，他们是效忠十九皇子的。”
“可是，枫叶武道院也就算了，皇帝陛下为什么要对付末罗神院呢？末罗神院可是一直保持中立的啊？”又一人不解的问道。
“这还不容易明白吗？就是因为他们保持中立啊。皇帝陛下不会因此而满足的，他需要的是末罗神院的效忠。”
“对哦，如果你家门口天天卧着一只老虎，虽然不会吃你，难道你不害怕吗？”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都觉得这个比喻贴切极了，气氛轻松了一下。
“好乱。”一人说道：“让我们仔细分析一下，现在的形势是这样，凡是枫叶武道院出来的将领，几乎全都被降为副职，甚至开除。维里神官因此而向皇帝陛下发出抗议，认为红衣卫的战力会因此而大大降低，这还是末罗神院三年来第一次插手军队事物。
“接下来的事情，就让人大吃一惊了，皇帝陛下不但没有听从末罗神院的建议，反倒将末罗神院的将领和术士全都禁锢了，比处置枫叶武道院还狠……”
“皇帝陛下有什么资本呢，他竟然敢这样做。”
“更奇怪的是，末罗神院一直没有动静。”
“这已经不是我们所能想像的了，问题的复杂性，使每一个牵扯到其中的人，都不免有性命之忧。我们必须小心翼翼。唉，最可怜的就是我们这些小队长了，队长都是皇帝的人，却难以让人信服，副队长是自己兄弟，却偏偏都来自枫叶武道院。”
“我看……”终于有一个人想要表态了：“枫叶武道院和末罗神院同气连枝，这是无庸置疑的。在他们身后，站着关山河大侠和皇风老神仙，就冲这一点，我们的态度应该很明确了，难道你们认为皇帝陛下可以和这两个神仙级的人物对抗吗？”
“话是这么说。可是，听说关山河大侠现在在东线抗击精灵族，而皇风老神仙……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出现过了，都说在那场和魔王的大战中，他力竭而亡。”
“胡说，你他妈的想死啊，皇风老神仙怎么会死，他一直是我偶像。”
“就是就是，你这混蛋，吃屎了？再瞎说老子一刀捅死你。”
“我……我也是听人家说的。”
“行了行了，别吵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即使皇风老神仙不出面，维字辈的神官也不好对付，听说已经有好几个飞翔魔法师了。”
“妈呀，好几个飞翔魔法师？这也太夸张了吧？”
“反正维里神官是可以飞的，我们好多人都看过的。”
“不过……”有一个红衣卫忽然站了起来，走到门边打开门四下看了看，枫林玉赶紧一个倒翻上了房顶，果然，那人回来又掀开窗户观望。
“你干什么？这里偏僻得很，现在街上鸟都没一个，别说人了。”其他红衣卫说道。
那人走回来坐下，招呼几个人围过来，将头贴在一起，将声音压的很低，小声道：“我那个在皇宫里做守卫的弟弟说，他看到过精灵族出现在皇宫里。”
“啊！”几个人都惊叫了一声。
“你别造谣啊。”另一人说道。
“是啊，精灵族现在和我们是死敌，怎么可能出现在皇宫中呢？”
“我也怀疑过，不过听他说，很多守卫都看到过。而且，还不止精灵呢，听说，在皇宫深处经常传来怪物的吼叫声，就像……就像究极妖兽的那种……”
“你听过究极妖兽的吼声？”
“我虽然没听过，但据我弟弟说，那吼声能让人产生精神幻觉，只有究极妖兽才有这样的实力。他们有几个兄弟听了之后，都变得疯疯癫癫，现在他们巡逻都塞着耳朵的。”
“哦……”
“现在皇宫里神神秘秘的，已经有很久没有见到皇帝陛下了……”
“都是传闻，无稽之谈，我看我们还是确定自己的立场吧。”
“最好的办法就是观望，看看哪一方赢面比较多，我们就……”
“不行，这种墙头草最做不得的，到时候两面不讨好，会死的很惨。”
“是极。我觉得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必须和枫叶武道院末罗神院站在一起。当年大侠关山河单人一剑连挑妖族十二座城，几百年来一直是我们人类的旗帜和光辉，我绝不允许自己背叛这种几辈人流传下来的光荣传统，否则，死去的父亲不会原谅我的。”
“可是，我们也不能不服从上边的命令啊。作为红衣卫，我们加入这支光荣部队的第一天，所接受的教育就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必须坚决贯彻上级交给我们的每一个任务，至死不渝……”
“你是猪啊，只有猪才如此死脑筋。这都什么时候了？我觉得传闻有一定的正确性，你们想，如果皇帝陛下没有什么倚*，怎么敢向末罗神院叫板？但是能给皇帝陛下做*山的，除了……除了……嘿嘿，我不说你们还猜不到吗？”
众人大惊失色，互相对看了一眼。
“这么说，如果真的是精灵族，我们不是助纣为虐吗？”
“这些复杂的东西不是我们所能思考清楚的。不过我相信关山河大侠，相信皇风老神仙，他们从来没有抛弃过人类，几百年了，人类的守护者总不会害我们人类吧？”
“就是这么说。兄弟们，干了这杯，大家赌一把！”
砰的一声，酒杯撞在一起，几个红衣卫的小队长，脸上都洋溢出兴奋的表情，那是孤注一掷的快感，就像押上了身家性命的赌徒一样，目前枫叶之都里战斗力最强的红衣卫骑兵，都开始了这种豪赌，只不过，他们押的宝都不同。
谁输谁赢，很快就要见分晓了。
枫林玉这才知道，自己一进枫城就能感觉到的那种山雨欲来，原来早已经酝酿了好久，现在，就看它什么时候爆发了，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一丝丝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