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碧涛含怒(四)
第七章碧涛含怒
早已浑身疲惫、只觉得自己几乎要彻底地筋疲力竭的帅征正在踉跄着借着两边墙壁的力量,努力地向前搬动着自己有如千钧之重的身体,忽然间就觉得一阵轻风从头顶一掠而过,然后她那已然因为过度的紧张和由此而引起的缺氧导致得不是那么灵敏的感知里,却清晰无比地察觉到,一个似乎浑身都缠绕着缕缕怪风的人影出现在了自己的前面,严严实实地堵死了自己出去的道路!
根本不需要动什么脑子脑子,也根本就不需要抬头去看、摘耳朵去听、费精神去辨识,帅征就知道这挡路的一定就是那个长相里颇具有一些中东色彩、阿拉伯特色、新疆韵味、伊斯兰风格的小胡子了!
帅征只觉得一股说不出的无比深沉的无奈和巨大的无力感,毒草般地从心底至深处疯狂长起来,撕扯着、噬咬着、从最根本上打击着、摧毁着她在这短短的一段路、几分钟内就仿如重走了一趟长征路,已然熬磨得疲惫、憔悴不堪的精神和意志。
嘿……
能力者……
这就是能力者和普通人的差别么?
虽然并不是第一次见识到所谓“能力者”的力量,虽然就在前几天,自己就曾经亲自参加了一场几乎全市精英警察力量对几个秘密潜入、别有居心、并且相当危险的“人造能力者”的围剿大战,而且在那次大围剿中,也着实见识到了这些所谓“能力者”所拥有、所掌握的那种超越了一般人认知之外、甚至只存在于神话、传说、神异小说之中的力量,和常人所难以想象、难以理解的争斗方式。可是……
可是那次她和她的那些有幸在张所长的带领下参与其事的同事们,与其说是参与了围剿,其实到还不如说是在张所长的带领下,近距离地、身临其境地看了一场如梦似幻般难得一见的好戏。
事实上,就帅征和她的同事们那点儿连半瓶子醋都勉强的水平,张所长又怎么可能真的让他们身陷险境呢?张所长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基层派出所所长,但是他毕竟有着那一段传奇般风云变幻的过去,更有着或明或暗、千丝万缕、深深浅浅、足够庞大而且足够复杂的人脉和关系网络。而且也由于他自身虽然不是能力者,却毕竟有那一身还算拿得出手的功夫,所以这些繁复而庞杂的人脉中,也并不缺乏能够接触到那个不为常人所知的世界的人物。
这次这不同寻常的一次大行动,别的他这种级别的人可能不知道真正的内情,他张所长又如何能不明白这其中的关节?之所以他稍稍运用了一些手段,展示了那么一点点自己的影响力,把自己手下这几个毛头小子带去参与到了这场只有刑侦大队、特警大队、甚至武装警察这些真正的精英们才能参加的行动,固然他是愿意带着这几个看起来都颇有些可造之材的年轻人见识一些平时难得一见的东西,见识一下隐藏在我们身边的另一个世界的神秘、绚烂和危险,可他又怎么可能会毫无准备地把这些仿佛初生的幼鼠般脆弱的孩子送上第一线去呢?
所以,无论从一开始在货场围攻亚瑟他们,还是到后来赶到医院去堵截本和那猜,他们这些真正的菜鸟,其实根本就没有真正靠前过,始终也不过是一小群近距离的旁观者罢了。
回头再细想想,其实帅征他们的这种“参与行动”,跟今天这些围观她自己跟小胡子这莫名其妙的一场争斗的闲人们的这种看戏凑热闹、起哄架秧子的猎奇心理,似乎实在也没什么不同吧?不过都是为了满足一些只要是人心底里就会满藏着的好奇心罢了。
只不过,这种情况放在这些闲人这里,只能被称作猎奇、窥私、起哄、凑热闹,而她们这些警察系统的准精英们在张所长领导下的行为,就得提高到增广见闻、学习经验、体验实际行动的真实性和现场感、以及从那些真正的精英前辈们身上学习经验、总结教训、汲取自己成长的养分……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高度了。
在这些围观的闲人们来说,这种凑热闹的行为,就是“起哄”,而对于张所长领导下的这些未来的警界精英们来说,却应该叫做“观摩”。既然是“观摩”,当然就真的只是观摩了,那么远远地站在圈子外面看热闹,那帅征他们也就谈不上什么真切地感受到了那些所谓“能力者”们在和人拼斗的时候所发挥出来的力量和那种压迫感——哪怕当时虽然他们已然被见到的景象所震撼、所震惊,可他们毕竟没有真正面对过。
所以在这一刻,面前这个小胡子虽然只是这么随随便便、松松垮垮地一站,似乎只是有意无意、若有若无地释出了那么一点点能力作用下的效果和那么一丝丝的所谓威压,可这第一次真真正正面对面地杠上,第一次真真正正地被一个“能力者”专注地针对的感觉和现实,却让帅征打从心底里体会到了那么一股从所谓有的无力感、挫败感和深沉浓郁的失落感。
这……这样的差距……
这样绝对力量上的差距,要怎么才能够弥补得了?
作为一个普通人,又有什么力量和眼前这个拥有“特异功能”的能力者相抗衡?还要从他封死的通路上脱身?
那晚对这些“能力者”的围剿确实是战果辉煌,击毙两个、生擒两个,似乎明确地传达出了一个事实,即使是和普通人之间发生冲突,也不见得“能力者”一定就能讨得了好去!可这个战果是怎么得来的?那是集结了几乎大半个城市的精英警力、带足了长短家伙、布置了天罗地网、耗费了多少人的心血和辛苦才最终获得的呀!
可在这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楼缝狭路之中,她帅征有什么?
这里可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这里可也没有可以让她使用的长短家伙!
别说什么长枪短枪、电棍警棍,甚至就连根柴棒、半块能趁得上手的板儿砖都没有!
而对面这位,还不知道“能力”如何,就算不及那晚那几个家伙简直就像是好莱坞电影特技那么夸张变态,可就凭他这手行动带风的做派,只怕也差不到太多去吧?
而她帅征有什么?
没枪没刀没警棍,难道就凭她现在这酸软乏力的腰身腿脚?
一个普通人,在精疲力竭之余用拳脚去跟一个精神饱满、精力旺盛的能力者放对,那可不是开玩笑么?
就算再退一万步说,这小胡子的“能力”差得一塌糊涂,可就单凭先前那几下身手来看,这人无论是从力量、韧性,还是反映速度、应变能力来说,人家这拳脚上的功夫,只怕也不是她帅征在全盛的时候能够应付的,更别提她现在这状态了!
怎么办?
怎么办才好?
帅征努力地喘息着,手扶着这狭窄的楼间缝隙两边的墙壁勉力站直了身子,缓缓地抬起头来,任由满头满脸的汗水顺着眉间两腮、鼻洼鬓角缓缓滑落,在她那白皙如脂的脸颊上留下一道道莹亮的痕迹,也任由凝结在那一头精干利落的短发梢的晶莹汗珠一滴滴地滴落下来,滴落到鼻尖、滑落过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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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景豪园。
盛夏的午后,烈日炎炎,火辣辣的日头肆无忌惮地向着毫无遮掩的地面发散着它的热情和过盛的精力,门前新修不久的平展展的柏油马路在这狂热的热情关照下,变得就像铺上了一层厚厚的软橡胶,软绵绵的,松垮垮的,而且伴着一股股沥青重油特有的气味,从路面的碎石子间往外渗着一层层亮晶晶、粘糊糊的黑色脂液,倒像是这马路也在这炽热的阳光下大汗淋漓了。这个时候,这软绵绵、热辣辣、粘糊糊的马路上,没有一辆车,也没有一个闲逛的行人。毕竟这个名字俗气的高级住宅小区,号称是本市新兴的“高尚住宅区”,讲求环境的同时,自然也就相对远离了嘈杂喧闹的闹市区。而且由于这小区里居民大多是所谓颇有些“身份”的人,这小区门前平时当然也就没那么多闲杂人等晃来晃去了,何况这样一个让人恨不得扒一层皮下来的天气。
既然号称“高尚住宅”,环境营造得确实还是不错的,绿化得也是相当到位。只不过现在,门里没外满目的绿色,这个时候都显得又那么点儿有气无力,树木蔫头耷脑地低垂着枝条,花草了无生气地耷拉着枝叶。小区门口和内里用来硬化路面的是水泥混凝土,这样的路面是不会像门外那柏油路面一样被高温晒软晒化的,但是这种路面在这样的天气之中却更加令人头痛,因为光滑坚硬的混凝土散热吸热的能力实在是不怎么高明,烈日高温之下,光滑平整的混凝土路面简直就像一块超级巨大的饼铛!
尤其在这烈日当头的午后时分,就连这个小区向来号称最有职业精神、最能恪尽职守、性价比最高的高素质保安们,也不得不躲进了值班室或者其他一些相对阴凉的地方暂避这酷暑的锋芒了。
实在,是太热了。
这样的天气里,这样的时候,谁还会吃饱了撑的来串门?所以,保安们也就理所当然地找阴凉去了。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高温,在这个紧守着大海这个天然大空调的城市来说,也确实实在是比较少见的,这样的高温,在这城市里的人的记忆中,也真是很难找得到几个相同的例子出来。所以,有关单位早早地就挂起了红色的高温预警信号,学校、机关、以及一些没有空调条件的工厂和露天作业的码头、建筑工地之类的单位也不得不临时放假。
毕竟,这样的高温环境下,很少有人还能正常工作的,尤其是身处露天的建筑工人和码头工人们,更是没有人敢、也没有人愿意继续暴晒在这烈日之下。
但是,世事总是有例外的。
现在,就有这么几个人似乎并不在乎眼下的这酷热高温。
躲起来的社区保安们没有注意到,正有七、八个不同装束、不同性别、不同年龄的人,顶着这几乎能晒出人油的炎炎烈日,从不同的方向、不同的地方,悄悄掩进了这个号称“全市最安全”的小区,并且继续向着同一个目标掩进。
而这个目标,却正是秦公子的那栋大房子所在的楼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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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豪度假酒店”十八层,某个商务套间。
整个房间里,安静而凉爽,混不受外界那火辣辣的热浪侵扰,窗帘遮挡了炽烈阳光的直射,也给这个宽敞的房间蒙上了一层蒙蒙的淡青色,显得仿佛有些如梦境般的飘渺不真实。
那位面貌轮廓与秦公子颇有些联相的中年人,安静地坐在窗前的藤椅里,手里端着一只盛着半杯金黄琥珀色液体的杯子,液体里浮着几块晶莹剔透的小小冰块,随着中年人手腕的轻轻晃动,冰块和玻璃杯壁碰撞不时地发出几声清脆而轻微的轻响。醇厚的酒香,淡淡地飘散在空气中。
整个房间里,除了空调运转的轻微振动声,就只有那冰块和酒杯碰撞的轻响,静谧,而且显得神秘。
而这整个房间里,此时也就只有这中年人一个人,早已不见了秦公子的身影。
“呼……”
浅浅地抿了一口杯中的美酒,中年人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再想想,再想想,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么?应该……没什么了吧?儿子,别让我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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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家湾。
徐起凤静静地站在他那两间租住的小屋里,缓缓地扫视着屋子里的每一件家具、每一个饰物、每一个角落。那张满月似的大饼脸上,一片冰湖般的平静,但是双目中,却分明透着一抹深深的眷恋,和一缕沉沉的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