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猎物与乐趣不同
莫楚想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无从开口。踌躇着是要不露痕迹地套话,还是直截了当地问个清楚,但看到许青雉那永远都达不到眼底的笑容,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问。
原以为两个月的同一屋檐下相处,对她有一定的了解,现在看来,他从来没看懂过她。她存心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就一定不会透露半分,任他如何猜也猜不透。
她明明只是个孩子,却比成年人更像一本书,总是能让他忍不住想要挖掘、探究。靠近一点点,便会有从所未有的成就感,仿佛之间在她那里碰到的所有钉子都如释重负。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是同一类人,所以在第一眼看到她,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和亲近感,让他忍不住在她的身上找寻与自己相似的气息。他们一样的孤独,脆弱,敏感,但却分别用沉静和乖张来掩饰,他们有共同的缺失与晦涩,却在生活中找不到汇集的焦点。
许青雉并不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她更趋向于安安稳稳的日子,生活中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她本能地选择随遇而安。遇上莫楚,是她最始料不及的事,他刻意闯入自己的生活,一次又一次冲击自己的生活规则,让她难免对他充满防备。
她习惯拒所有人都于千里之外,他靠的太近,反而会引起她的抗拒、逃离。现在这样的距离,似乎刚刚好,亦师亦友,亦对立者。她太习惯用面具来保护自己,不能准许任何人超过自己的防护线,也包括他。
许青雉的面具就是包裹在周身上的刺,而莫楚的面具就是微笑。越是毫无破绽的微笑,越能体现出他大尾巴狼的内在。莫楚的面具已经练到炉火纯青,任何人都撕不开。他想,如果有一天他的面具被撕裂,那个人一定是许青雉,除了她再无其他人可以令他轻易打破如古井般波澜不惊的面容。
夏日午后的时光是如此的静溢,两人一起坐在海棠树下乘凉。许青雉坐在左边的摇椅上,头顶是一小簇一小簇的海棠花粘在树枝上,随意飘落一片落在她淡粉色的鼻尖上,淡淡的香气吸入鼻腔,本想用嘴唇衔住,却被另一只多管闲事的手捷足先登。睁开眼睛,就看见一个极具放大的脸孔,向自己贴近,许青雉条件反射地抬头,碰,当额头撞到下巴,只能两败俱伤。
罪魁祸首却捂着下巴幸灾乐祸,闪躲在一旁笑得不亦乐乎。许青雉对与他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幼稚行为,深感无语,默默地斜了他一眼,继续躺下享受夏日午后的美好时光。
莫楚见她视而不见,顿时也觉得索然无趣,蔫蔫地攥着手中的花瓣,手指搓来捻去,碾成花汁。
“莫楚,你当初为什么要去支教?”许青雉一时兴起突然问道,风铃般清脆的声音伴随着树上的蝉鸣一起传来。
莫楚一怔,一时之间,他也回答不上来。当初,自己一念之差报了支教的团组织活动,却始终在选择支教的地点犹豫不决,最终选择了离市里不远的里亭村,似乎就是那时候,他就做了那个决定,那个与她有关的决定。
“学校安排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事做。”莫楚打着哈哈,继而随便说了两个当老师的好处,许青雉却清楚地知道他每次有所隐瞒的时候,才会像这样打太极。
“所谓的自愿支援,原来就是你无所事事的胡乱找的一个借口啊!亏我那时候还傻乎乎的叫你支援我,那我岂不是在你正无聊的时候及时出现的消遣?”许青雉漫不经心的打趣道,不等莫楚回答,继续道,”那你就没有想做的事?”
莫楚有模有样地认真思考了一会,说,“没有,你有?“
“恩!我想做一个公路作家,走遍各种不同的地方,写出所以我眼中的风景,记录我记忆里的每一刻,永远都不会有终点,永远也不会有结局,永远都只有下一站……”
这是许青雉第一次说出自己的梦想。原来她也会幻想,也会追求,也会有这么生动的希翼。是啊,她的世界不应该这么单调,应该是丰富多彩的,她年纪还小,应该充满希望。灵动的眸子闪烁着对未来美好的憧憬,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勃勃生机的色彩,或许这才应该是真正的她。
莫楚似是出现幻觉,仿佛看到眼前的女孩背后插上了一双五彩的翅膀,好像随时都会飞出自己的视线,他伸手试图去抓住,翅膀却消失不见了。他突然很害怕她真的有一天会展翅高飞,飞到他的管辖范围之外。
她明明在离他不到一寸远的地方,他却觉得遥不可及。这才想起,原来她并不属于他,她亦不属于任何人,她背上是一双无形的翅膀,早晚有一天会展开,带她飞往她向往的地方。他很想折断她的翅膀,让她永远都飞不高,飞不出他的掌控范围。
“小孩子的想象力就是丰富,毛都还没长齐,就想飞?“莫楚毫不留情地打击道。
“你是怕我飞走了,你就减少乐趣了吧?”
莫楚没有再接话,许青雉有些讶异。实在不像平常的他,竟然没有为自己辩解。气氛变得有些冷,许青雉倒也没什么不适应,她本就是个冷淡的人,习惯安静。莫楚此时脑中却在进行一些挣扎,挣扎些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
她知道他一直把她当做“乐趣”?那为何可以这么轻易地说出口,那满不在乎的口气,是因为他的态度对她来说无所谓,还是她没有可以在乎的东西?看到她,仿佛看到了五年前的自己,那年唯一疼他的奶奶去世了,他就是这样,找不到任何可以让他在乎的东西,眼里,心里,都是空洞的,仿佛一个无底洞,怎么都填不满。他不喜欢看到这样的她,他喜欢会惹毛他,会把他掀翻在地上的她,会在生气的时候竖起所有刺的她,那样的她才让他感觉到她是真的活着,而不是一具只会“微笑”的躯壳。
莫楚觉得很乱,许青雉对他的影响力似乎比他意识到的还要多很多,他混淆不清“猎物”与“乐趣”有什么不同?为什么他认为她是猎物的时候,他会觉得兴奋无比,可当她说自己是乐趣的时候,他的思想却又是非常排斥,他不愿意看到她这么的消极,他想要把她圈在身边,却又不想她因此变得狭隘……
阵阵花香萦绕心尖,缠着谁的清梦,又乱了谁的心绪。
经过这次无心而短暂的谈话过后,许青雉明显感觉到莫楚有了许多细微的变化,他对她的态度似乎改善了许多,不似从前那般针锋相对,而是由阴转晴。每天清晨漫步,然后一起吃早餐,偶尔莫楚有事出去,她就一个人留在家里看看书,散散步,日子过得自在而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