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四节 阴差阳错
太后跪在太庙已经一个昼夜,赢天正候在庙外,冷静的把生的种种仔细的梳理一遍,昨天一早进宫,被告知皇上想退位,随后去了御书房,与皇上进行了一次并不愉快的对话,随后太后想让皇上立刻退位,在自己退出太后的寝宫之前,又被召唤回去,太后需要时间下定最后的决心,无论那个决定是什么,都需要祖宗的认可,所以最后是到了太庙……。
一切都是未知,赢天正站在太庙的白玉栏杆后,心事重重的凝视着祭天广场,前年才修葺过的广场用从远山运来的巨大石块修筑而成,打磨得如同镜面一般,四周的白玉栏杆上,每隔三百步就有一个石雕的狮子,真是铺张,可是这一切,都是为了明年皇上登基十年的庆典,否则一向节俭的太后也不会如此的浪费,可惜,我本将心托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怪不得太后会如此的心痛。
到底皇上退位对自己是否真正的有利呢?赢天正轻轻的拍打着面前的拨弄着绣球的石狮子,目前佘鳌的势力越来越大,在朝中隐然有分廷抗礼之势,虽然早有准备,可是目前铲除佘鳌,对自己并没有太大的好处,反而利用他,能够获得的更多,本想再准备一段时间,没想到中途竟然出了这样的事。
当今皇上应该算是比较聪明的那一类,他在朝中并不偏向于任何一派,也没有显示出比较喜欢谁,朝臣中的党争,因为佘鳌这个笨蛋不检行迹,已然初露端倪,不知皇上是否真有觉察,如果他真的觉察到了,那么,显然他是想利用党争。
若皇上继续在位,明年登基十年的庆典过后,铺政大臣就会被取消,现在铺政大臣剩余的一半权力就会交还给皇上,所有的朝政由他乾纲独断,那时候,佘鳌定讨不了好,而自己,虽然没有什么恶,可是好处却不多,反而,皇上退位,大皇子姬无尘继位,那孩子无论如何的聪明,不过五岁,太后既然没有正式上朝辅佐皇上,那么,新皇登位,她垂帘听政的可能性就很低,为了处理朝政,辅政大臣会继续保留……。
这般说来,还是皇上退位对自己有利,可是太后的想法却令人琢磨不透,这位太后原是大行朝权臣的女儿,嫁给大行皇帝之后,一向低眉顺眼,安守本分,以皇后之尊掌握后宫,几十年,后宫都如一潭平静的深水,波澜不惊,前朝阉逆作乱,她镇守深宫,运筹帷幄,很快就被叛乱镇压下去,然后面不改色的血洗帝都,凡是与叛乱相关的人,都被诛了九族,那十年,帝都城空匮了一半人,直到十年前才逐渐恢复,眼光之独到,手腕之毒辣,真真称得上是朝中第一人。
如此看来,皇上退位与否,与自己在朝中的地位与前途休戚相关,既有利,又有弊,无论如何,都是骑墙,这个难题还是交给太后吧,说实话,太后的想法着实令人捉摸不透,毕竟皇上是她的亲生儿子,要让自己的儿子退位,做这样的决定并非易事,也好,也给太后一点儿时间吧!
“大人,”猛听得身后有太监轻声呼唤,赢天正整肃了神情,慢慢的转过身,“大人,太后请您进去。”
每逢祭天,总会跟在皇上身后进入太庙求各位先祖保佑国泰民安,不知道这一日一夜,太后在这庙里是如何的挣扎?
昏暗的太庙里,只有两盏长明灯的灯火在跳动,太后坐在屋里正中的草垫上,在昏暗的灯火中,显得异样的憔悴。
“臣赢天正参见太后。”拉起朝袍的两角,按照礼数跪下,“臣……。”
“赢卿,我这一日心潮起伏,总也拿不定主意,你是两朝的老臣,我想听听你的主意。”
当然明白这不是太后在咨询自己的意思,太后已经下定了决心,她只是不想自己的决定给朝庭带来预想得到的弊病,那个弊病就是党争,太后目前顾忌的,不仅仅是佘鳌,还有自己,她在暗示自己,不要轻举妄动,否则……。
“太后,”知道自己不能掩盖真实的想法,如果真的那么做了,就意味着失去了太后的信任,可是又不能太直接,因为这样做,就是拨了太后的面子,“老臣左思右想,觉得皇上退位与否,对朝庭都有利有弊,不过,如果现在皇上退位,则弊大于利,因此,无论皇上如何的悲痛,太后如何的愤怒,都需要忍耐,等到大皇上年岁稍长,可以真正的威服四海,掌权柄国,皇上可以名正言顺的禅位……。”
“呵,”太后的冷笑声在太庙里回响,异样的阴冷,“禅位?这是赢卿的真实想法?”
轻声的叹息,赢天正知道太后能够听见,“太后,老臣从御书房退出后,的确有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请太后恕老臣无罪,老臣才敢开口。”
“你说吧。”
“老臣认为,皇上不配为君,”赢天正五体投地,声音异常悲痛,“皇上受制于情而不能自拔,更可怕的是,皇上认为他的孤独比天下的安危更重要,比天下的百姓更重要,所以臣认为皇上已经失去了作为人君最基本的特质,太后,此刻朝堂中,分为两派,一派是老臣,另一派是佘鳌,无论老臣与佘鳌是否意识到对方的存在是一个威胁,但是党争已经初露端倪,皇上此刻退位,如果不能将皇上退位的真正原因隐瞒得天衣无缝,只怕朝中局势动荡得不是太后或老臣能够控制的。”
主动把党争挑明,后果只有一个,那就太后会动手消除这个隐患,自己和佘鳌几十年在朝中苦心经营都会化为流水,亲信们将被铲除,可是却能换得太后真正的信任。
“赢卿,我一向是信任你的,”果然,太后一开口就印证了自己的猜测,“你和我一样,都知道他不配为帝,既然如此,咱们就满足他的心愿吧!”
凝神静气的听太后如释重负的说完,赢天正久久没有接言,他知道,这个时候,太后心潮起伏,无论自己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唯今之计,只有等她重新开口,那个时候,她将告诉他,皇上将被以什么样的方式送出宫,然后,他会在什么地方渡过他的一生。
那个时间,比赢天正预想得要长得多,头顶的长明灯不停的爆出灯花,赢天正隐隐觉得一丝不祥,太后犹豫这么长的时间,难道皇上……。
“赢卿,你说咱们把皇帝安置在什么地方呢?”
心里一阵急跳,太后的语气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难道她想……,不,不,毕竟皇上是她的亲生儿子,绝对不可能绝情如此!
“太后,皇上一向喜欢温暖的天气,老臣想,不如请皇上到南方将养一些时日……。”
“赢天正,你觉得我太绝情了是吗?”太后慢慢的转过头,一脸的泪,“可是唯今之计,除了这个方法,还有什么样的办法可以将一切都隐瞒得密不透风呢?如果有其他的选择,我也不会……。”
沉默的伏在地上,太后伸袖抹去了眼角的泪,“赢天正,你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可是我只有他一个儿子,我爱他,绝对不逊于你爱你的任何一个儿子,可是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他要抛弃我们,抛弃江山,如果让天下的百姓和其他几国知道实情,你说,安楚国还能……。”
明白了,太后想的,的确比自己更深、更远,也许,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吧!恭敬的磕头,再一次的五体投地,“老臣……。”
忍不住声音一哽,眼泪落了下来,“老臣……。”
“好了,”太后缓慢的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到太庙门口,把门推开,银色的月光倾洒而入,“赢天正,这个恶人,只有你去做了。”
“老臣领旨。”
雕着龙的金杯,镶满了各色宝石和珍珠,颤抖着斟满了一杯酒,赢天正恭恭敬敬的放下酒壶,再小心翼翼的退后几步,伏在地上,捣葱一般的磕头,额头碰在地上,出咚咚的空响。
“好了,”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朕知道太后的决定了,你下去吧,过一柱香再进来,朕想一个人上路。”
退在殿外,不敢起身,仍然跪伏在地上,额头磕在地上,血顺着额角流了下来,和眼泪混合在一块儿,估算着时间,刚刚抬起头,两双幼小的脚急促的由远及近,“赢天正,赢天正,父皇呢?”
血泪满面的抬起头,失神的看着一脸愤怒的姬无尘,“老臣……。”
“你!”姬无尘幼小的胸脯不停的起伏,显得极是恼怒,“你竟敢……。”
“老臣……。”
正要解释,却听丧钟大鸣,司礼太司默默从殿内走出,扯着嗓子,凄厉的声音久久回响在夜空下,“皇上驾崩了。”
朦胧的泪眼中,清晰的看见姬无尘眼中的忿恨,他一定恨自己“害死”了他的父皇吧!想到今后,赢天正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