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无尽苍凉
湿润的暖风夹杂着雪白柳絮拂过面颊,带来一丝属于初夏的燥热。春华将尽,开到荼蘼,视线所及之处一片苍翠,正是春意阑珊的五月。
恰逢黄昏,街上行者匆匆路过,几乎都是脸色蜡黄青丝斑驳的苍凉模样。
城中市井虽不如以往那般繁华却仍相当热闹,然,其中见到最多的竟是那些不便抛头露面的妇女,壮年男丁已难觅踪影。
精致奢华的宫殿遥遥矗立在远方,静默地见证着秦国几百年的风雨沧桑。
这里是秦都,咸阳——
咸阳宫门前立着位头发花白身穿蓝袍的男子,手中拿着一只笏,不知站了多久。
旁边一宦官看不下去,只走到他身侧劝阻道:“丞相,时候不早了,看来陛下是不会见你的,今日还是算了吧。”
小宦官的这句话道出此人身份,他竟是秦国丞相李斯。
“我还是再等等吧。”李斯只摇头,依旧立在原地。过多的工作以及心事使得原本四五十岁的李斯看上去宛若年逾古稀的老头。
仿若嘲讽一般,大门紧闭的咸阳宫中陡然传出了女人的笑声和尖叫声,李斯的脸色更加不好看起来,青红白三色变换,好不精彩。
咸阳宫内,胡亥正与几位宫女嬉戏打闹,半分忧色也无。
“陛下,丞相已经在外头站了一天了,说是有要事禀报,您看这……”殿内宦官禁不住侍卫的再三通传,只得哆哆嗦嗦向胡亥秉告。
胡亥正将一名貌美宫女压在身下,对她上下其手,闻言扫了兴致,缓缓起身,颇为不悦地觑着他。
前来通报的宦官吓得腿肚子发软,直挺挺往前一跪,再不敢抬一下头。
“扫兴……滚,统统给我滚!”胡亥拂袖离去,直走向那张王座,一屁股坐了下去,神态很是恼怒,像是一口气憋在心里出不来那种。
瞧着龙颜震怒之景,周遭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唯恐触了霉头。
“这是谁惹陛下生气了?”有人的话音在不远处响起,旋即穿黑袍的身影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
胡亥原想张口训斥,抬眼一看来者,语调竟是放缓:“还不是丞相?日日守在咸阳宫宫门,烦死了。”
敢在胡亥盛怒之时与其说话的,普天之下唯有一人!
——赵高。
赵高缓缓走上前去,笑声阴冷:“那陛下想不想他永远都不出现在你面前?”
“李丞相,瞧这天色马上就门禁了,有什么要事还是明儿个再来吧。”宦官再度开口劝阻,让这么个老人家站着等上一天定是不成。
考虑到门禁的事,李斯只能转身离开,刚转身只觉脚下一软,还好那宦官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丞相小心!”
正在此刻,咸阳宫宫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那陛下想不想他永远都不出现在你面前?”
“哦?”
“只需……”赵高话说一半,意味深长地看着胡亥腰间所佩之剑。
名剑天问!
胡亥明白过来,蹙眉思索半天,连连摇头:“李斯这些年尽忠职守,于秦有恩,虽然朕觉得他烦了些,但罪不致死,念在往昔情分上,还是留着他吧。”
赵高眼中寒芒一闪而过,旋即笑着颔首:“臣明白了,陛下如此仁慈,真乃苍生之福,大秦之福。”
“陛下英明!”殿上众位见风使舵的人才们立即山呼万岁,直夸得胡亥从头发梢舒服到脚趾。
此刻,咸阳宫宫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出来的竟是赵高。
赵高吊着眼梢瞧了瞧李斯,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李斯暗暗皱紧了眉头,往与赵高相反的方向走了两步,回过头望向咸阳宫的大门,满眼都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慨,看着悬挂在咸阳宫牌匾下的两颗晶莹眼珠,一股悲戚感直上心头。
亲眼见证大秦帝国的湮灭……
想到这句话,他便不止一次地觉得自己做了特混帐的事。
当初立胡亥究竟是对是错?
如果大公子还在的话,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
可是,这天底下哪里来的那么多“如果”?
身侧绵延的是芳华灼灼明艳若血的桃花。
在璎珞过来搅和一番之后,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不顾老哥的劝阻于院内枯坐了一整天,崩盘的系统恢复过来刷出的第一个字便是斗大的“逃”。
那个字以高亮循环滚动的方式闪烁着极为诱人的光华,颇为成功地勾了我的魂,于是,一个极孬种的想法蹦出脑海——
逃,必须逃!北上南下东渡西行,无论去哪都好,远离这里!
尼玛璎珞那混蛋把真相血淋淋地摆在我眼前,这叫我如何面对他?
好吧,我果然很孬种。
孬种的我二话不说,和老哥进行短暂沟通之后也不管他答不答应,便是麻溜地收了东西准备第二天脚底摸油逃之夭夭。
翌日清晨,老哥要准备干粮,于是先行去买些食物。我则锁了门把钥匙交与房东,而后找人赶了辆马车到家门口,给钱将其打发后坐在马车前头的横木上等待。
我觑着周遭的景色,不禁神思飘忽,未习惯生活中的一切便又要动身了。这种生活很像以前逃避秦兵追捕时的忙乱日子,睁开眼的时候要先弄清楚自己身在何方,要小心提防身边潜在的所有危险。
说实话,这种漂泊无依的感觉很讨厌。
我好累。
天下之大,何处为家?
正要把手里端着的最后一口茶给干了时,忽闻背后有衣料破空之声传来,想出手格挡,却因为长时间的懈怠使得身体完全跟不上大脑思维,结果竟毫无反抗之力的被擒住了。
手腕一紧,后背靠上了一个足够结实的胸膛,与此同时,“啪”的一声脆响,茶香四溢。我突逢变故,张口欲叫,还未曾发出声音,带着微微凉意的手指便轻轻捂住我的口唇,粗砺的茧子刮过脸颊。待得反应过来,我才发觉自己已经被带到路边桃树旁,零星的路人看不见我,而我却能看见他们——这里正好是个视觉盲点。
……抢劫?
下意识地想挣扎,身体却被牢牢地禁锢住,身后人的另一只手松开我的手腕,下一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环绕住我的腰,将我的两条手臂也一并牢固地束缚在他的臂弯之中。挣了几下,发现腰上箍的手实在太紧,我便果断地放弃挣扎,安安稳稳地立在原地。
从一开始的情况看来,这人比我厉害是肯定的,而且我的脉门还握在这人手里,随便挣扎这不是找死么?
想通了这层,我干脆垂眸开始打量这人的手,手指指节粗大,再加上那层厚厚的茧子,此人定是常年习武,且是个中高手。
呛人的药味掺杂着血腥气从捂着我嘴的手上传来。
嘿,看来英雄也为医药费折腰。
本以为他会扔出“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经典台词,我等了一会,却等不到那人接下来的动作,我安静下来后,后头这人也跟着安静下来,我的身体倚在他怀中,他的手揽着我的腰,身体之间密密实实没有空隙。
难道他不是为了劫财?
然后我便想到了一个更让人惶遽的可能——
桥……桥豆麻袋,尼玛这该不会是劫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