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独居自有乾坤(5)
苏克萨哈”
“奴才在”
“走到哪儿了?”
“回格格的话,快进市东胡同口了。”
“恩,就在泰禾楼戏园子附近,别走错了啊!”
“格格放心,错不东大胡同绫波纺!”
苏克萨哈颔放下了轿,勒了马缰往前疾驰而去。他成绣在胸的应承在先,心里没底的一探究竟在后,策马往东大胡同奔去。
莞尔,他的影出现在街口,朝着抬轿的一干轿夫手一挥,将他们召唤了过去。看来店铺位于好地势上,一点不难找。
焦承惠疾步跟在轿旁,骑马对他来简直是一种煎熬,不如步行来得轻巧。他靠近轿窗请示到:“福晋让苏克萨哈大人知道了四爷给您开的这家绣房,可妥当?”
侧耳仔细聆听,掀起窗帘看了他一眼说到:“其他都不打紧,只是别提”
“奴才明白!一切听福晋排!”焦承惠慧黠地接过话头。哈了哈腰。东满意地一笑。气定神闲地放下了窗帘。
轿一落地。不等焦承惠垂下遮挡着手背让东搀着下轿。苏克萨哈翻身下马。径直撩起了轿帘。东手已伸出。没想到是他。呆愣了几秒。车水马龙地街道上热闹喧嚣。容不得她静心思考。她只好突兀地一缩手。扶着轿框下了轿。
苏克萨哈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地瞄了她一眼。退开了。店铺地门头黑底烫金。在阳光下透出了崭新地色泽。从内迎出了一个丫头。怯生生地福了福身说:“奴婢秋月给四福晋请安!”
东一笑。瞅了瞅泽泽生辉地门头。乍然心情大好、她一抬手让婢女起了身。迈步朝店内走去。
店面内部地格局是个周正地四合院。外部是一间盈门待客地正厅。其上下两层;下迎普客。上待贵宾。靠楼梯一面地长条台上罗列着整齐地布匹。面对大门地正中央设有厚重地长形柜台。东打量着室内陈设。雀跃地走到柜台后。体味起了当老板地乐趣。
无意地扫视中、看见门外地苏克萨哈竟然目不转睛地正看着自己。店内店外地两人遥遥一瞥。视线纠葛地瞬间、火花“啪啪”一闪。将东灼痛。她落下眼帘心中惴惴不安地打起了问号: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感觉完全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有意回避着他,东一转身向店内走去。穿过通道,焦承惠和秋月脚跟脚的随她来到了天井。正前方是一间堂屋,左右有厢房两间可供住宿或者休憩。
院子两边是披屋;伙房、杂物间、绣阁都在此两旁之中。东穿梭在各个房间内,听着秋月低眉顺眼的详细介绍,在升腾起来的新奇感中,慢慢将刚才的尴尬抛诸了脑后。
这诺大的店铺中,好像只此秋月一人留守看店,东顾盼了一番终于唤了她近身低低的问到:“你家主子呢?”
秋月一愣,附耳回到:“回四福晋的话子爷告诫奴婢只能称呼您为主子,至于”,她又一顿声音压得更低了:“百合主子以后不会再叫这个名儿了,世子爷也没个说法,只交代咱们称呼她为小姐!”
“噢?”东抖着睫毛扫了她一眼,心里转悠起来:难道哥哥的意思是想将百合的从前一概抹去!?若是这样,那哥哥安排在绫波纺里的婢女应该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新人”,断然不会跟睿亲王府有什么瓜葛。她思量了一番,打量着眼前这个顶多十二三岁的婢女到她身上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卑微和江南水乡的清秀,她开口试探着问:“秋月,你是汉人?”
“回四福晋的话,奴婢属世子爷名下的投充农奴,绣房里的另一个婢女‘春凌’也和奴婢同出一辙,隆世子爷恩典得以在这绣房中为福晋效劳,春凌现在陪着小姐购置丝线去了临走交代了奴婢,若是四福晋来了,一定得让奴婢留您在店内用膳!”
“哦?呵呵姐姐怎么知道我要来的。”
“小姐早就嘱咐过奴婢们,说四福晋这两天就会过来!让咱们都精神点、好给您一个好印象呢!”
说话中,东已来到了堂屋抬眼看到大厅上悬着一块匾,其上龙飞凤舞的四个烫金大字“自有乾坤”分外惹眼中设了酸枝茶几和椅子,茶具杯垫玲珑精致一一俱全抿嘴一笑,琢磨着匾上的四个字白白就确信此匾题词乃叶布舒所为,她揣摩着他的心意,忽然有点想他了。
灵巧的秋月福了福身,张罗茶点去了。焦承惠一声不吭的尾随在身后,见她有意落座,便上前一步将椅子
位置。东拂了拂袍面儿坐下身来,随即开口说到:你出去请苏克萨哈回,别等了。说准我要在这儿多待上一会儿,他老这么侯着在门口也不是个事儿,还是让他先回!”
“福晋英明,奴才也琢磨着,若是耽误了苏克萨哈大人的正事就不好了,奴才这就是去回了他!”焦承惠一阵高兴,哈着腰退了出去。
他那高兴的神色让东禁冲着他的背影白了一眼:敢情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瞧他的欣喜劲儿,一副恨不得帮叶布舒盯死自己的模样!真讨厌!看来叶布舒走前没少交代,他迂腐得这么离谱,说不定会指使手下的奴才们,将靠近自己的所有雄性动物都远远的打了去。
猜测着他的“歹毒”,关于他的事统统扑面而来,那一股思念越重了。她暗骂着叶布舒,不情不愿的被他的音容笑貌笼罩。外头传来了一阵声响,东得以解脱的站起身来,惑的朝外走去。唯恐是焦承惠和苏克萨哈起了争执,她加快了步伐。
“老板不在吗?怪了你们这么多人堆在门口,怎么不见人张罗生意?!”
“焦承惠出什么儿了!?”
“福晋、这、这位爷找老板”
“您有什么事儿吗?我就是板!”
东迎上去,出乎意料的看到了一位陌生人,只见他一手抱着包袱一手拿着伞,也不知道是刚出了远门回来,还是要远行。听得焦承惠的禀告,东打量着来人旁的苏克萨哈已经徐徐踱步来到了陌生人身后。
“打开门做生意,怎么没个人来张罗罗啊!大爷我还急着回家呢!”
“位爷,真是对不住了,咱才刚开张,很多事儿还没理顺呢!您有什么事儿吗?”
“还能有什么事!你这儿没花酒喝,一匹匹绫罗绸缎罗列着,当然是冲着裁衣裳来的!”
东一愣,想不到这么快生就上了门,而且还让叶布舒大为失策,第一桩生意就遇到了一个大老爷们儿!而且他的样子头粉面的,怕是一个纨绔子弟。
开门红的第一桩就让自己给遇上了,东打起了精神来。虽然叶布舒再三交代,这绣房只能接绣活儿,不许做衣裳,不过她却为了讨个好彩头,依旧嘴角牵起笑意开了口:“咱们这儿主要是以刺绣为主,做衣裳嘛,暂时还没这个考虑,这些个布匹都是用以刺绣的。您要是想做衣裳可以去西大胡同那儿,咱的绣品将来也会送一些到那儿去加工成成品。不过、若是您想要竹品,那咱是应有尽有,您只管说要什么花样的便成!”她一边笑意盈盈的待客,一边趁客人环顾四周的档,冲他身后的苏克萨哈“吹胡子瞪眼”的摆手。
苏克萨哈早在这油头粉面的小子出言轻佻之时便没了好气。他阴靈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萧杀东的示意,视而不见,横眉冷眼的紧跟在粉面小子身后。那架势、好像是随时准备着一耳光将他扇在地上爬不起来一样。
“什么!绣房就只能做绣品吗!!爷还急着往家里赶呢!敢情又让爷折返到市西口去!!!不像话!会不会做生意啊!”粉面小子脸一沉,将手里的包袱“啪”的扔在了柜台上。
东愣了愣,安抚的话还没出口,一眼便扫到苏克萨哈面露狰狞的握紧了拳头,她凉气倒抽的抡圆了眼睛气急败坏的冲了过去,一把将他推到了一边儿。转瞬,冲客人一笑:“您别生气,您先说说是想做什么衣裳。马褂?坎肩儿?还是”
见老板气势汹汹的雷到跟前来,粉面小子身子一缩害怕她起飙来要撒泼,没想到她娇颜一绽了。他愣愣的近距离一瞧,下巴掉落、气焰顿时灭了:美人啊!想不到这小小的店面中藏着这么标致的人儿!
他立即放低了音量结结巴巴的说:“这都不是!大爷我想做件儿花碟褂”
“啊!女褂啊这倒是能考虑考虑”东心里转悠着怎么促成这开门红的第一笔生意,不曾瞥见他口水长流的痴相。念想着叶布舒不许她接裁衣的生意只是为了限制她频繁接触三教九流的大老爷们,但如今这头一笔生意上门,推脱了不是太不吉利了吗!况且客人是做女装褂子,他应该不会有什么异议
自己给自己找着诸多的借口,一旁的焦承惠和苏克萨哈难得的穿起了连裆裤,他俩人围在一旁干瞪眼的恨不
个粉面小子扔到大街上去!
“福晋!四爷交代了,绫波纺不能接裁衣活儿啊!”焦承惠实在按耐不住,一拢手,哈腰说到。粉面小子一愣:“什么?福晋?四爷?哪个四爷?”
“哎呀焦承惠,你别来打岔!这位爷,咱们还是看看您有什么需求!您想要哪种颜色的布料做底?”东瞪了焦承惠一眼,逼得他不得不愁眉苦脸的退了下去。粉面小子却不依不饶的又开了口:“老板你是老板还是老板娘?这店是夫妻档啊?你家爷是谁啊?说出来让大爷听听,指不准和老爷子还是同僚呢!”
“这个”东一呆,迟疑了。敢情这小子一上来就刨根问底儿攀起交情来了,纵使做生意人脉是第一要素,不过她可不想这么张扬,好不容易能自由自在的过点舒心日子,若闹得人尽皆知了,还舒心个屁呀!
逮着她愣神的一瞬,苏克萨哈拎起粉面小子的后衣领朝外一撒手,丢了出去:“大爷还是换个地儿攀交情!咱家主子用不上!”
“喂!喂!好哇!你个奴才敢撒野!等老爷子回来了爷怎么跟你们算账!呸!哎呀等等、等等!让我进去啊,我的包袱!”
随着粉面小子这么一闹,口已经聚集起了一帮子看热闹的人,东这才回过神来,愤愤然冲苏克萨哈一瞪眼,拿起包袱快步上前递给了粉面小子。
本想开口表歉意,顺带再挽回挽回。苏克萨哈却阴魂不散的站在门口,面目凶恶的瞪着人家不放。粉面小子“呸”了一声,不敢逗留,在一片骂骂咧咧的碎语中远了。
“你到底要干嘛呀!?你胆子还真大!这一闹我怎么做生意?”看着银子飘远,想到叶布舒“鄙视”的眼光,东气不打一出来的对苏克萨哈起了脾气。
“:才该死,格格要责罚奴才,奴才没话说!”
“你你赔给我!”东没想苏克萨哈一旦面对主子,就又恢复了那一副木讷的神情,既不解释不分辨,开口就是认罚,他这么一来反倒将了她一军,气憋在心头没了对白来泄,她不禁撒起泼来。
“蔗!格格让世子福晋从奴才禄里扣出来,奴才下月亲自给格格送到府上去。”苏克萨哈说罢,一弹箭袖跪了下去。
“你你!”东恼怒的俯视着他,心里的怒火越燃越旺,他既不道歉也不说个所以然虽然是一副认罚的口吻,却让人感到他理直气壮,带着不卑不亢的神情。东一时气结大声嚷嚷到:“凭什么要我等下个月!就这个月!”
苏克萨哈一愣,缓缓的抬起了头,神色黯然的看着她:“回格格的话,请格格宽限奴才一月,奴才这个月的俸禄都给先父办丧事了”
对上那一双隐含着悲戚的双眸东恍然住了口,心中陡升内疚。她不禁怨起自己的健忘来。前些日子父亲还曾提及过这个事,怎么都给忘了个干净呢!
苏克萨哈的父亲苏纳,正白旗人,叶赫贝勒金台什同族。随太祖初创业后崇德年间,又从伐明雕、长安诸堡及昌平诸城。他这一生起起伏伏,合着战火纷飞、晋爵坐爵将峥嵘岁月流逝,最终得以平平淡淡的专管起了牛录事料就因病闭了眼。
东在哀悼中,忽然又想到了九岁便入府做婢女的桃儿,感到似乎有点不合情理。就算苏纳的一生起伏不定,也不至于将幼小的女儿送到别人的府上为奴为婢。她毕竟那时才九岁啊!
抬手将苏克萨哈扶了起来,两人都没了言语。东内疚的瞅了瞅他,只见他低头不语,面色凝重,那罪恶感便悄然袭上了心头,自己说的那些话太不近人情,恐怕已经伤了苏克萨哈的心。堂堂一个主子,咄咄逼人的要奴才赔银子给自己,这真是太欺负人了!
东紧锁起了眉头,想要道歉,却介于主仆的身份,和十目所视的大庭广众之下羞于启齿。她的心思不断在苏纳一家的身上徘徊。不禁暗自猜测到可能是苏纳念及自己动荡不已的人生变数太大。这才将一双儿女都送到了大权在握的睿亲王身边,以求庇护。
这想法更增加了苏克萨哈身上的悲情感,东面带愧色的再次看了他一眼,不想那边厢正在怔怔的注视着自己,东心一沉,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哀怨、悲凉、还有野心?爱意??8qid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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