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踯躅
锋利的齿轮在旋转,冰冷的齿轮在旋转。
莉莲手臂本能般地悄然绷紧,在那双碧蓝的眼眸里齿轮在旋转,凶狠的光芒马上就要绞碎迎面而来的刀光。
然而一只温暖的手掌握住了她的小臂,轻柔的力道将她拉离了刀锋所指之处。伊斯雷一掌劈在老板的手腕上,尖刀铿锵坠地。
老板望着空掉的掌心愣了一会儿,又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扑了上来,但还未碰到伊斯雷一片衣角就被干脆地撂倒在地。
余下的三名警察脸上写满敌意,其中一人已经拔出了随身的军刀。伊斯雷冷冷扫过那三张不知因愤怒还是恐惧而颤抖的脸,突然在惊呼声中一把将莉莲抱起,急冲到窗边一脚踹开窗户,一跃逃离了所有的敌意和杀气。
“伊……伊斯雷,离开……了!”本来就已经很久没有说话,净厘舌头都有些打结了。
“不用紧张,那是好事。”洛淞不太自然地按住了净厘的双肩,这本来就不是他擅长的事,但擅长的人又不在这里,他也没有办法。
但是,少了个北之界王也不代表他们的胜算能大多少,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即使是一贯粗神经的他也不禁往坏的方面想。愤懑,无力,烦躁,复杂的情绪在心中蔓延。
“其他的人呢?”为了压下这股难以排解的情绪,他强迫自己再次仔细审视这个战场,这个他们无法用鲜血和勇力来争取的战场。
把生死胜负都押在这种卑鄙把戏上的他们,其实很可笑吧。
“洛……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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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麻吕站在窗边,面无表情地目送抱着女孩的伊斯雷消失在视野之外。
隔着背后的门,可以听到三名警察上楼的声音,似乎是在失去了那个有些不可理喻的长官后,他们最终还是决定要好好处理同僚的尸体。
一阵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后,一名警察敲响了离尸体不远的,风暮房间的门。
“对不起,请问您有见过一颗纽扣吗?是从他的制服上……”
“没有。”屋里传来冷冰冰的女声。
“好的,打扰了。”那名警察如是说,转身,从袖中滑入掌心的纽扣,背面刻着几笔简单而怪异的纹路,哒一声落地,滑入了背后的门缝中。
面前,两位同僚仍在为尸体整理遗容,但他的眼睛只盯着身旁近在咫尺的另一扇门——音之天柱所在房间的门,压抑的狠决在脸上扩散。
白影疾闪而过,一只手捻着未结完的印坠落血泊,然而,他眼中并无一丝惊恐,拼命咬紧的牙齿间渗出鲜血,在染红的胸前,他的另一只手已经结成了另一个印,冷硬的冰晶瞬间冻住了君麻吕的双脚。
寒光闪过。
“不!”洛淞绝望地低喊,“沨,沨!”然而千里之外的战友没有任何回应,他们之间的联系竟已经被悄无声息地切断了。
“虽说不过是几枚弃子啦,但在某些方面你们知道的倒也把不少嘛。”头顶上传来戏谑,又微微有些得意的女声,“至少,你们知道要怎样才有可能引诱君麻吕出手。”
屋外四双凝固着不甘的眼睛,无神仰望着无星无月的纯黑夜幕,风暮在净厘战栗的目光中抽出佩于胸前的纹刻,一脚踏破屋顶,“那只自作聪明的老狐狸啊啊~”
寒光闪过,一片弯月形的石刃堪堪擦过了君麻吕的肩膀,血液沿着刃面的雕纹,流淌成一个鲜红的扇形符号。
在两名警察惊恐的注视下,“尸体”迅捷地后跳,瞬间退到了走廊的尽头,靠墙而立,伪装褪去,露出了沨沉静的脸,捻着弯刃的双手瞬间结好了印。两名警察终于回过神来,疯了似的撞开了一间空房的门,跳窗逃跑。
“扩大版的山踯躅之阵啊,也算是个能干的小鬼了嘛。”风暮俯瞰着屋内,对凝出冰剑指着自己的洛淞勾了勾手指,“不过,也不过是个小鬼罢啦。”
背后地上的法阵一间开始亮起光芒,脸色铁青的洛淞却并没有理会她的挑衅,没有拿剑的手瞬间凝出冰刺,毫不留情地在自己的大腿上写出了一个鲜血淋漓的字。为了避免意外切实掌握对方的情况,除了常用的语言联系,他们之间还建立有共感联系。
“弃。”
沨悚然一惊,他盯着眼前没有动作的君麻吕,和旁边安静异常的那两扇门,可怕的预感在心中蔓延。
眼中那股凶狠的憎恶像炉火般燃烧,已经流血倒地的暗杀者竟猛力跃起,冰刃刺穿了“君麻吕”的后心,雪屑散落,幻象褪去,啪嗒落地的只是一截苍白的指骨,弯月刃上的血液也化作变幻的光影,消失无踪。
沨闪身上前撞开风暮的房门,刀刃划过那个无神的人形,散落在地的除了一小撮蓝发,还有一片半个巴掌大小的纹刻。
手臂上传来被风刃刮伤的痛感,沨默然苦笑。
连净厘的天羽帘都被骗过了啊,不,她的话,应该早就考虑过净厘与自己为敌的可能性了吧,我们把自己的一切全部赌上的这场局,在她看来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
沨退后半步疲惫地靠在墙上,脸上没有绝望也没有憎意,只有“果然如此”的无奈和何悲哀。
有别于冰族传统的圆阵,呈扇形的山踯躅是融合了少许上古巫族术法的,性质偏向于“诅咒”的秘阵。那把弯月石刃的作用是以血作“标记”,发动的阵法会使被标记的人“存在异化”,即其存在被所有的世界排斥,绝大多数人会在时空的间隙中被交错的立场瞬间撕裂,灰飞烟灭。这是早已被废止的,旧时用于处刑的阵法。
虽然天柱和界王级别的人肯定不会属于那“绝大多数人”,但以赫映现在的身体状况肯定不堪承受这样的伤害,而天柱的源和流是相互联系的,所以不管赫映和君麻吕之中的哪一个被石刃沾上了血,他们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天柱是如同磁场或者漩涡般的存在,在枝之界中,一定范围内的轨道偏离都会反噬在天柱身上,在赫映的附近,对方必定不敢使用,至少不会肆意使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这么想着,他们才胆敢布下了这么一个局。
但是如果未使用石刃标记就发动法阵的话,山踯躅所覆盖的整个区域都会被扭曲,而作为术者的他也必将承受恐怖的反噬。
花藤般的阵纹上,灰白色的幽光闪闪烁烁。
洛淞是想让他放弃任务逃跑的,但他是逃不掉的啊,摩挲着手中的刀刃,他苦笑。
然而失神的瞬间,弯月刃被强硬地夺走了,奄奄一息的暗杀者陡生蛮力,在沨反应过来之前,凭着最后一口气将它一把扎进了自己的胸口,所剩无几的血液灌满了雕纹。
连死亡都未曾恐惧的沨眼中,此刻却有一种无望的阵痛在潜流,但将死的暗杀者没有注意到这些。生死的夹缝之中,他记住的是自己的恨,并且,也要将这股铭刻于心的恨,跨越生死,延续下去。
——“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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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虚妄的希望也要拾起,即使是无谓的憎恨也要背负……
在早已失去焦距的双眼中久违地呈现的,并不是光明,而是一团杂乱的线条,灰中泛着不详的漆黑,蠕动着,延伸成一棵扭曲的枯木。
——这就是“世界”啊,我亲爱的音柱。
就像被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雾霾,远处的那座陈旧的旅馆在扭曲的光影中轰然崩塌。
赫映卧在君麻吕的怀抱中,夜风拂动着她散乱的白发。
“走吧,到诺尔德那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