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散里 第四十章 对朱颜5
三个人影从二楼的长廊上缓缓而来,湘无双一身水丝蓝裳,透出冰冷的魅惑,精琢的脸上毫笑容,让人感觉不到温度。她同身边的香珠儿边走边谈道:“……想不到这一次老贼咬得那么紧,丝毫不肯松口,这么拖着不是办法,还是我亲自走一趟……”
“这样不行,姑娘,与您的安危比起来她们两个……”
此时他们看到沈惊涛,香珠儿立刻收了声,略略一福,“沈公子。”
站在对面的惊涛只看着羽君,只看得到她一个。于他来说,只不过昏沉一觉醒来,眼前的湘无双却好像变了另一个人。或者说,她终究变回了过去的湘无双。那些日子,惊涛几乎都要忘记了她的身份,忘记了她是湘无双。
然而面前的女子,冰冷的蓝色水丝,精美却毫无温度的面容,淡淡而些许疏远的神情……她仿佛只是个寒玉精雕的美人像,略略垂下眼,不想与惊涛对视,稍稍犹豫片刻,再抬起头来,只是淡漠的对惊涛一点头,便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这一刻,全身的血液凝固冰冷。
原来,朱南的初春也是如此的寒冷,堪比深冬。
淡淡的冷香从身边擦过,此刻的寒冷蔓延在惊涛周身,仿佛将羽君的淡漠也传过来,冰冷而麻木,让他甚至连走在羽君身后的雪狐怨恨而忿忿的目光也看不到。
难道,那些日子终究是一场虚幻,过了,便散了……
玉川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身后,陪他站了片刻,不参杂一丝情感的开口道:“沈公子,请回房休息吧。”
他转头看了看玉川,不发一语慢慢转身回房。
羽君三人走到前厅,她在椅子上坐下,淡淡对雪狐吩咐道:“你去联系晴暄,告诉他我两日后亲自去拜访相爷,请他安排。”
“好,我这就去!”
香珠儿仍有几分犹豫,迟疑道:“可是姑娘……”
雪狐下巴一扬,“别担那些没用的心了,若是那老贼敢耍什么花样,我就一刀杀了她!绝不会让他伤无双半根头发。”
香珠儿无奈摇头,雪狐对姑娘的心意是在,只是太轻狂。她看向羽君,羽君只笑笑,不予评价,只对雪狐道:“你去吧。”
见雪狐出门,香珠儿才道:“姑娘您的武功还没有恢复,此去十分危险,应该不会是只依靠雪狐吧,难道姑娘……是在做晴暄的打算?”
羽君轻轻摇头,“晴暄虽然对[我]有心,终究是老贼的人,先前他对我和花散里的照顾都是在老贼不知情或是容许的范围,如今我跟老贼闹翻,就算他有心,只要老贼下令,他还是不能违抗。”说到此羽君也轻轻叹气,她着实不想与晴暄站在对立局面。
“那姑娘……”香珠儿微微蹙眉,显然又担心起来。
羽君一笑,“别想那许多了,反正人不能不救,老贼已经急了,我再不去他铁定杀了翠翠和绿绿,那两条小贱命我可还宝贝得很,不打算丢给那老贼。既然不去不行,那就去呗。先保了她们的命,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姑娘……您变了好多。”香珠儿苦笑,她知道该阻拦的,那两个丫头的命怎比得上姑娘的安危?若是过去的姑娘,必然知道如何取舍,而如今的改变,她却不知是好是坏。只是此刻阻拦的话竟然无法说出口……
丫头上来送了茶,羽君闷头喝了口,才歪歪的往椅子上一靠,皱着眉道:“惊涛瘦了。”
嗄?香珠儿一时跟不上她的思路。只见羽君收了那身湘无双式的冰冷疏离,不满道:“玉川都在做些什么?让他照顾惊涛,这里好吃好喝的什么也不缺,又不是多难的事,怎么还把人照顾瘦了?”
香珠儿反应过来,琢磨着[惊涛]这个称呼,她是不知道姑娘离开的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但是很显然这两个人如今的关系有些暧昧的趋势……这算不上什么坏事吧,姑娘虽是花散里的蛇头,到底也是个女人,最多十余年就会卸任,总要有个归宿。沈惊涛也没什么不好,只要对姑娘没坏处,她也乐见其成。
“姑娘又不是不知道玉貂那性子,他就那样的。若是姑娘不放心,得空的时候我去看看就是了。”难怪姑娘特地带了沈惊涛回来,方才却对他那么冷淡……怕是,因为雪狐在场吧。
羽君点了点头,也只能先这样。
门口有人敲了敲,道:“姑娘,香王爷和沈庄主到访。”
羽君怔了怔,他们的消息倒是灵通,到底是来了。
“请吧。”
她揣上一脸迎客笑容候着,见二位爷进来,笑着招呼道:“无双见过香王爷,沈庄主。”
走进来的两个人都是一怔,这场面上的笑容他们都见得多了,而湘无双的笑堪称典范,深一点太假,浅一点太淡,恰到好处。以前每一次见,她也都是这般笑容,今日却莫名的有些不同……全然不同。一样的容貌一样的笑容,周身气质变了,眼神变了,就好像换了一个人。
相由心生……这个词一点都不错。经过在外面的那些日子,羽君的心性慢慢的在这具身体上体现出来,硬是将湘无双的冷艳变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谁都不是瞎子,谁都看得出来,可就是谁也说不明白。
羽君若无其事,浅笑嫣然。
香王爷先回过神来,“自南方匆匆一别,一直没有无双姑娘的消息,本王也甚为担心。今日见到姑娘平安归来,总算可以放心。”
“蒙王爷记挂了。”羽君含笑应道,请了上座,一转头迎上沈苍澜的目光,复杂而纠结,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她说,只是王爷在旁,不知如何开口。羽君只当看不懂他的神情,寒暄道:“沈庄主的伤可是痊愈了?”
“是,已然无碍。”
“那便好。这件事情无双也有错,始终心怀愧疚……”标准的寒暄,标准的客套,听不出丝毫情份。羽君看得到沈苍澜此刻眼中的痛,然而她心中却无痛,脸上微笑依然。原来,她也可以这般毫无感觉的,伤害着另一个人。
那颗心,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