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三章 官爷书屋

第一百六三章 官爷书屋

官衙正厅是两路金军统帅们召开军事会议的地点。位于三进跨院的正中。后院是原平安军主要官员以及家奴仆人的住所。通往前院的是一条用方型大理石板铺就的甬道,甬道右侧是一排糊满厚白纸窗户的房舍,其中一间房屋布置相当雅致:进门迎面的是工笔花鸟图画的屏风,屏风左靠墙立着顶棚的高大书架,书架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右侧是半墙高的古董架,上面错落有致地摆放着高矮胖瘦的各式古董,青青白白、黑黑赭赭,间或有一两件描金涂绿的,透露出一股高雅情致。古董架之前摆放的是一张宽大的书案,台上左手边笔架挂满了各式毛笔,台右手边一方端砚闪着幽光。书案与古董架之间则是一把枣红色的太师椅。正对屏风的是一幅高大的关公全彩画像,画像下面摆放各式荤素供品。平常,香炉里会燃点祷告之香,这时候,檀香气味缭绕,格调清雅,一派祥和气息。从物品的布置判断,这里就是太平军知军老爷的书房吧。很显然,这里并没有遭受到战火的损毁。现在,这里正关押着冒犯了完颜谷神的那个年轻人。

这个人就是完颜兀术。

书房的地面由灰色大理石板铺成。这种灰色大理石是太行山的特产,主产地就位于太平军城一百里远的卧谷山里,由于是本地特产,造价便宜,周边几个军州县的衙门都使用这种石材铺路及建造房屋。

兀术仰面躺在散铺在地上的一领斑斓猛虎皮上面。

兀术的身躯本来比较高大,但是,这领虎皮包裹着他,如同包裹着一个童孩般,足见这只被猎杀的猛虎个头有多大了。

兀术躺在柔软的虎皮里,两步远处一炉石炭燃烧着蓝旺旺的火苗,整个房间暖融融地洋溢着浓烈的烧酒气味,混合着檀香的香味,室内的味道真的很特别,一般的人猛地进入房间,不被呛个趔趄才怪呢。石炭炉旁边散放着几个盛酒的酒瓮,其中有两个已经斜倒,可见里面的酒已然被喝光。

兀术的酒量也很好,虽然比他二哥斡离不差点,但是在东路金军大营之中,他的酒量也是数得上的。

酒量很好的兀术今天却有些失常。

他头脑被烧酒浸泡得放大了许多,额头的几绺青筋嘟嘟乱跳,脑海不断闪现多幅不甚清晰的画面。

兀术的手不自觉触碰到了屁股上的几凹深深的刀痕,“我要杀了你!”他近乎绝望地大声吼叫了一声。

之所以绝望,在他看来,张越先肯定已经被滔滔的海浪所吞噬,自己绝没有亲手砍下刺杀自己屁股凶手头颅的希望了。但他还是大声怒吼了起来,以便发泄压抑在胸中许久的愤懑。

“你为什么要死?为什么不让我亲手杀死你!”兀术有些后悔,悔不当初在杭州的时候只是刺杀了那个年轻美貌的女人,而不是“喀、喀”两刀连同那个什么二哥的把兄弟虚竹也一同砍了,免得自己还让那个家伙在船上自如地实施偷袭行动,接连刺了自己屁股好几刀,搞得自己现在连走路都一瘸一拐地,惹得军中众将偷偷嗤笑。

“真的死了吗?”兀术额头上的青筋突突暴跳着,连带地,心情也糟糕透顶,他简直有些快要崩溃了。

“不!绝不能够!”当他的手从屁股移动到肩头时,他突然高声告诫自己,“不要愤怒!”

肩头的几条凸起的伤痕,起到了警醒的作用。那几条伤痕是铁鞭抽打留下的痕迹。那是南蛮老师留给他的永久纪念:“在情绪快要失控的时候,要深深呼吸几下,让自己恢复冷静。冷静的人,才是最后胜利的人,冷静让你永远是完颜兀术,而不是别人。”

“除非你要成为失败者,不然的话,快些冷静吧!”兀术猛地挺身坐了起来,轻轻摇了摇被酒精烧焦的头脑,然后深深吸了口气,憋了那么十几秒钟。

感觉好多了。

他呵呵大笑了几声,扭头看了看门口,他发现麻布门帘后面有几双眼睛在偷窥自己。他知道,那是门口守卫的军士,想弄清楚四太子在屋子里又哭有闹的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不是因为那个老狗的缘故!”兀术冲那几双眼睛挥了挥手,与此同时,那几双偷窥的眼睛惚地消失不见了。

他口中的“老狗”当然指的是完颜谷神。

他和完颜谷神之间产生的矛盾绝不是由于几句讽刺的话语就产生那么简单,更不是由于孩提时候后者的无情责打,南蛮老师也曾经凶狠地用铁鞭抽打自己,但他心中永远敬爱自己的汉人老师,虽然完颜谷神也是他的老师,但是他们之间早就存在的深厚的结构性的矛盾,具有很复杂的背景。现在能够让矛盾放大的直接原因,就是东、西两路元帅府争取在金廷有更大话语权、更大决策权等方面致命性的利益冲突。

“二哥对那个人太忍让了!”兀术摇了摇头,“绝不能让他们踩着我的脑袋走来走去!”所以他并没有把完颜谷神放在眼里,更没有把与完颜谷神发生的冲突放在心上,毕竟,今天自己砸了那老狗一靴子,也算小小地出了口恶气。

当前最重要的,是帮助二哥迅速及时地突破宋军的几道重兵防线,直插宋国的都城东京汴梁,赶在西路军到达之前攻破宋国都城,夺取此次军事行动的头功,让东路军在金庭面前扬眉吐气,彻底压倒西路军的嚣张气焰,让金庭在以后的决策中完全听从东路军的意见,直到彻底铲除西朝廷的势力。

先前参加的那个狗屁军事会议非常让他愤懑。西路军众将趾高气扬的神态让他悲伤。“二哥对那个人太仁慈了!为什么不反驳?”就是由于太过愤怒才发生了抛靴子的一幕,“这不怪我,是你们逼我太甚!”他想着想着又要发怒了。

他又深深吸了口气,赤身站了起来,石炭火的热气抚慰了他,让他感受到了母亲怀抱般的温暖,他想到了自己是完颜阿骨打的儿子,阿骨打能做到的事情,自己为什么不能作到呢?

他穿好了衣服,走到宽大的书案前坐好,微闭起眼睛,仔细思考着东路军今后的军事行动。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音,似乎有人要接近这个房间而守护的兵士在阻拦,声音忽高忽低,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兀术刚刚平静的心情被这些杂音搅扰得又烦躁了起来,他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气恼恼地用手掌击了一下书案,高声呵斥道:“嚷什么嚷!都给老子滚远远的!再让老子心烦的话,都把你们的狗头砸出脑浆子来!”

门外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也就是安静了那么几秒钟,门外又传来互相撕扯推搡的动静。随后有一个声音高叫:“赫连驰求见四太子!”

兀术听见“赫连弛”三个字,转怒为喜,长长出了口气,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又夸张地连忙伸手揉了揉屁股上的伤处,吸溜了一下鼻子,大声说:“龙媒你就径直进来吧,谁阻拦就用刀砍了他!”

赫连弛,字龙媒,宋河北大名府人士。其父赫连悲弘曾任大名府通判,因为得罪了当朝宰相蔡京,举家逃到辽国,后辗转到了女真部落。因为学识渊博,见识宏阔,深受女真首领完颜阿骨打的赏识。赫连悲弘经过那么一场政治斗争,对仕途已经是心灰意冷,虽然阿骨打极力想让赫连悲弘辅佐自己,但赫连悲弘连连拒绝,最后,阿骨打见赫连悲弘执意不肯作官,就退而求其次,请求赫连悲弘作自己几个年幼孩子的老师。

赫连悲弘也把阿骨打引为知己,于公,他不肯出仕为官,那是因为他已经看透了官场的黑暗与**,虽然女真部落当时仍处辽国管辖,部落里各种事情都由大家共同商讨决定,部落首领也没有绝对的决策权力,政治还算是比较的清明。赫连悲弘眼见阿骨打的作为,而当时辽国的政治黑暗**程度丝毫不逊色于宋国,就知道此人一定会作出一番不小的事业,虽然他痛恨宋朝的权臣,但不痛恨宋国,毕竟,那里是生养和抚育过自己的地方,不出仕做辽国(女真)的官,也有不背叛自己祖国的用意。而开馆授徒,教授阿骨打子孙汉人文化,一是报答他对自己的知遇之恩,二是阿骨打的子孙都是女真人的精英,今后是执掌大权的人,从小对他们进行汉人文化的教育,可以让他们对宋国有亲切感,不至于以后两国兵戎相间。于是,赫连悲弘爽快地答应了开馆教授阿骨打子孙汉人文化。

完颜兀术最尊敬的老师,就是这个赫连悲弘。而赫连悲弘的儿子赫连弛,年龄比兀术还小3岁,是赫连悲弘三夫人喜安所生。赫连悲弘其他两房夫人都在逃难的时候或病死或被追兵所杀。喜安生赫连驰的时候,完颜兀术正好三岁,当时就在产房的外间听赫连悲弘讲授《三字经》,突然听见里屋有女人惨叫,赫连悲弘放下手中的书籍,说:“四太子,为师就要有个孩子了,如果是男孩,就让他今后辅佐你,做你的异姓兄弟;如果是女孩,就让她做你的夫人,你看行不行呢?”

兀术对什么是“夫人”并没有概念,而对“兄弟”却熟悉的很。因此,他毫不犹豫地回答:“就听先生的安排!”

赫连悲弘呵呵笑着拍了拍兀术的大脑袋,急忙冲进了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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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龙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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