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茕茕相思不相亲
正是杪夏的时候,谷风阵阵,蝉鸣不止,白晃晃的太阳烘烤着大地,热浪袭袭。午后,钟离珏懒懒地躲在阴凉的廊下,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手中的书卷,对周遭的嘒嘒蝉鸣倒也不觉心烦。路凝落站在钟离珏身侧,手中拿着彩凤泥金玉柄扇为他扇着,那玉柄触手生凉,舒服得很。
午后的廊下静悄悄的,只有扇风的声音时不时响起,突然,就见致远急急地跑过来,顾不上喘气忙道:“王爷,长公主来了!”
钟离珏闻言只抬了一眼,轻应一声便徐徐起身,背着手抬步走去。行了几步,他略略地侧过身子,说:“你与本王一起去。”
跟在身后的致远以为钟离珏与自己说话,心里纳闷儿,还是回道:“王爷,致远跟着呢。”
谁知钟离珏仍是立在原地毫无反应,致远狐疑地抬头,顺着钟离珏视线的方向看去,便见廊下静静而立的路凝落。得,原是他自作多情了!瘪着嘴摇了摇头,致远才说:“双玉姐姐快些吧,王爷等着呢。”
路凝落听了,虽是踌躇,仍是迈步跟了上去。钟离珏见了,方转身大步往正厅走去。
三人刚踏进正厅,就见座上两名华服女子。钟离珏暗剜了一眼致远,见他不自然地偏过头,轻叹一口气,又偷瞧一眼低眉顺目的路凝落才走上前去,彬彬行礼道:“侄儿见过皇姑母。”
歆阳笑吟吟地起身扶起钟离珏,亲切道:“珏儿休养好一段时间了,身体可都好了?”
“谢皇姑母挂念,侄儿一切安好。”钟离珏不着痕迹地退开了些,虽是淡笑着说这话,却是透出了一份冷淡疏远。
歆阳看在眼里,心里长叹了口气,心想这侄儿对他不愿做的事还当真冷漠得很。但既然决定帮绮晴一把,事到如今打退堂鼓也不是她的作风。按下心中思绪,歆阳引着身后的绮晴上前几步,佯作责怪道:“绮晴,怎不与七表哥问安,越发没礼数了。”
绮晴脸泛微红,羞怯地看了一眼钟离珏,旋即垂下眼帘,声如细丝,道:“绮晴见过七表哥。”清软的声音中满是娇羞与局促,半羞半喜的样子任谁见了都是情窦初开的少女模样。
再看绮晴今日的装扮,一席缃黄色绣花百蝶裙,一条白色织锦腰带束住纤腰,裙边系着杏黄宫绦和双衡比目玫佩。乌黑的秀发绾成如意髻,一碧玉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清新优雅。浓妆淡抹,肤白唇红,颊边的梨涡平添一份可爱,确是个粉雕玉琢的可人儿。
前次绮晴请叶君灏来王府之时,路凝落已觉有异。今次见到她如此精心装扮,又是一副娇羞心动的模样,心中已然明白。思及此,路凝落看向绮晴的眸子里闪烁着复杂的神色,似是不悦又像是羡慕,但那之中的哀伤却让人唯有默然。
歆阳就在旁边看着,钟离珏也不好太过冷淡,但也只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随即向着歆阳说道:“酷暑炎热,皇姑母亲来探望,侄儿着实感激。”
钟离珏的脸上是冰冷平静的表情,感激之意真是看不出来。歆阳心下腹诽,面上也只能笑说:“听太医说你没事,我便放心了,还是绮晴缠着非要过来亲自看一看才能安心,又心急得很等不及晚上,这不,顶着这日头就过来了。”
绮晴本还暗自失落,听歆阳这样说立时羞红了脸,拉住歆阳的手,忙道:“母亲说什么呢,也不怕人笑话。”
歆阳宠溺地笑了笑,说:“这本就是事实,你还不让说了,那说说你临出门前梳妆打扮了多久可行?”
“娘!”黏黏糯糯的尾音让歆阳忍不住笑,绮晴埋着头不敢看钟离珏,不知他听见这些话是何反应,又是好奇又是害羞,一时纠结得很。
两人一唱一和倒是融洽和谐,钟离珏只在一旁冷眼看着,心感不耐。歆阳偷眼一看,见钟离珏依旧是绷着个脸,皱了皱眉。思虑少时,歆阳似决定了什么一般,向钟离珏道:“其实姑母今日前来,还有一事希望珏儿可以答应。”
钟离珏隐隐感到不妙,却也不好严词拒绝,只能有所保留地说:“还请皇姑母明言。”
绮晴不明歆阳有何打算,只见她拉过自己的手凑上前,亲和微笑,语气却带着不容人反驳的意味:“绮晴的身子向来不好,我听说你府中有一神医妙手回春,便让绮晴在你王府住上一段时日,让那位神医为她好生调养调养。”
闻言,厅中人都是一惊,将一个可论婚嫁的闺中少女留在王府里,就算是表亲,在人看来总有几分默许的意思。绮晴半是吃惊半是欣喜,她怎么也想不到母亲会做出这个决定,同时又对能与钟离珏日日相对这件事开心不已。只是,他会答应吗?想着,绮晴忍不住偷偷看向钟离珏,希望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二来。
致远听到这话虽说吃惊,但瞥见身旁的路凝落一脸冷淡,玩心一起,带着坏笑就凑了上去,问道:“双玉姐姐,长公主这意思就是要把宝贝千金许给我家王爷了吧?你说我家王爷会答应不?”
路凝落登时回了神,回头冲致远笑了笑,表示她也不晓得,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带着勉强的味道。致远转了转眼珠子,又笑说:“哎呀!虽说我家王爷啊对我们王妃那是个一往情深,生死相许,此志不渝!可是他身为皇子肯定会有诸多的不得已,要是他架不住……”
未等致远说完他的长篇大论,路凝落已经垂着头默默退去,致远见了立时停了声,往钟离珏的方向扫了一眼,得意一笑,随即乖乖站在原处,低头候着。他相信,以他家王爷的功力,对现在的情况一定了若指掌吧!
如致远所料,钟离珏的确一字不落地听见了致远的话,也将路凝落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头只想着这个,以至于都忘了要答复歆阳的话。见钟离珏半天不吭声,心思似乎也不在这处,歆阳看了看四周,也未见有何不寻常的,心中奇怪。
绮晴在一边等得着急,又不敢出声,歆阳唤了好几声“珏儿”,钟离珏才幡然回神,对歆阳稍是歉然道:“侄儿失礼了。”
眼下歆阳并不在意这个,有些催促道:“姑母适才提的,珏儿认为如何?”
略略思索一番,钟离珏说:“既然是为了表妹的身体,侄儿自然没有意见。”清冷极了的语气,不喜不悲,好似绮晴住在王府与否根本与他无关一般。
听到这个回答,歆阳和绮晴都是意外的。绮晴暗自高兴,却又矜持着不露喜色。歆阳意外之余只觉困惑,这个侄儿她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了。对于绮晴来说,他真的是可以托付的依靠吗?歆阳不禁迷茫了,她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办完正事,歆阳自然也没必要久留,闲聊几句,就便独自乘上轿子回了自己府中。钟离珏命人在东院为绮晴收拾了一处院落,将她安置好便径自回了琼华居。
不多时,绮晴住进恒亲王府的事情已是众所周知。尽管说是为了治病,却仍旧让人浮想联翩,一时间,恒亲王府要再办喜事的消息在晟阳不胫而走,而那位众人曾经叹息红颜薄命的故去王妃也早就被遗忘了。
这头,恒亲王府东院的浮香阁里,绮晴倚在窗边的美人榻上,不时地被小院里头开得正盛的紫薇花勾了神去。常说“盛夏绿遮眼,此花红满堂”,而她之于钟离珏是不是就如这满目的绿色一样,毫不起眼?
想着,一抹长叹从唇间溢出,柔情似水的眸子里盈满了伤感。也怨不得绮晴难过,她住在王府好几日了,每天都待在这处,除了伺候她的丫鬟,王府里的其他人都不曾见过,更何况是钟离珏了。她就像是被随意丢弃在华丽鸟笼里的金丝雀,过着再怎么样舒适的生活,却得不到一丝的关怀和注目。
“你一个人在这里自怨自艾又有什么用呢?”
一道略显诡异的女声从身后突然响起,丫鬟都被她尽数遣了出去,尽管是白日,仍是让失神的绮晴大吃了一惊。她猛然回头,见到帷幔后映出的身影,心中害怕,一手抚上心口,带着惊惶道:“你,你是谁?为何会在此??”
“我?我自然是来帮你这个可怜人的……”轻笑说着,那人抬手掀帘,缓缓从纱幔后移步出来。
来人缓步接近,她面上带着的笑意不知怎的,竟让人在这炎炎夏日里也感到一丝寒意。绮晴不自主地往后倾身,虽然害怕,却还有些期待,轻颤着声音问:“你要如何帮我?”
那人神秘一笑,走近绮晴,伸手抚着她的面颊,似乎很享受她这害怕的模样。她紧紧盯着绮晴的眸子,诱惑道:“只要你照我的话去做,我保证你能如愿以偿,如何?”
外头是赤日当空,日光明亮,眼前人的眸子里却写着无尽的黑暗和荒凉。绮晴呆立着似乎不知如何反应,只是她尚不知道那一声脱口而出的“好……”会让她自此经历意想不到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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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浅小备注:1、杪夏,即晚夏。
2、缃色是中国传统色彩名词,象丝一样淡雅的颜色,如缃红、缃黄、缃绿等。
3、宫绦,一种系在腰间的悬挂饰物,一般配以汉服。中间用绳子,两端系有玉佩,金饰,骨雕,中国结等重物,尾端有流苏。
4、紫薇开花时正当夏秋少花季节,花期长,有“百日红”之称,又有“盛夏绿遮眼,此花红满堂”的赞语。
PS:清浅考试终于考完,停更了一段时间,抱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