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幽晴涧辟水遇离魂
陇西出来,凤轻舞再未停留,一路向西直奔平南驿。
平南郡内多为平原地势,道路畅达,凤轻舞日夜兼程,千里不止。愈向西南地势愈高,有山脉绵延之势。第二日拂晓之时,已入碧连山支脉,穿过此地便是平南驿。
凤轻舞一骑轻骑,穿行在山中,两侧山林郁郁,佳木葱茏,行至半山,忽闻激荡轰鸣之声。透过树林,只见一条几丈宽的瀑布从断崖顶端凌空飞泻,投入碧绿色的深潭中,撞击起层层水雾,朝阳映衬在银白色的水幕上,形成七色的光晕,甚是绚丽。
凤轻舞一夜奔走,风尘仆仆,本来想到直奔平南驿站,忽然见此景象,当下心动。调转马头,下了官道,奔向深潭。
清澈的潭水泛着微微的碧色,映出轻舞银月般的面容,轻舞解下头上的簪子,一头乌黑的秀发如泼墨般倾泻下来,瀑布激荡起来的水雾扑面而来,细密而温柔。
凤轻舞本是乐水之人,行走江湖肆意洒脱,若在平日,定要下水去畅游半日才过瘾。此刻,只简单解了鞋袜,将一双玉足浸润潭水中。清凉的潭水在脚踝处微微涌荡,霎时洗净一路劳顿。
眼前的潭水微碧,如精致的美玉,瀑布撞击在岩石上,激起白色的浪花,泻落水面,如点点珍珠飞落玉盘。初夏时节,草长莺飞,漫山遍野的山花怒放,姹紫嫣红,煞是好看。
凤轻舞正沉浸其中,忽觉背后寒意升腾。猛一回头,只见寒光闪动,直冲背心。瀑布激荡之下,这一刀悄无声息,却是必杀。饶是凤轻舞的内力,待感觉到杀气,刀锋已然逼近。
轻舞来不及起身,如落雁般就地平卧,刀刃在身体上方寸余处呼啸而过。避过刀锋,凤轻舞腰下用力,一个鹞子翻身,腾空而起。起身间,腰间辟水出鞘!
再看敌人,黑衣蒙面,手持钢刀,见一袭不成,反手又是一刀。
凤轻舞轻抖软剑,剑身格开刀锋,剑锋却攀过刀身,直刺来人心口。
辟水软剑是天山道人用银丝精钢花了七七四十九天打造的,极薄极软又极锋利。天山道人创立的辟水剑法集合了寒冰剑法与红翎鞭的特点,柔中有韧,招式奇绝。
这一剑直击要害,又准又狠,黑衣人连忙后退闪身,钢刀也在剑气逼迫下险些离手。
凤轻舞见黑衣人后退,却不紧逼,只收了剑原地站定,耳目微动,顿时暗暗倒吸了口冷气。
原来早已来了十人不止,在自己前方形成了半包围,自己之前浑然不觉,可见对方武功之高,此刻如若贸然追赶,定中了对方的圈套。
“你们是什么人?”凤轻舞佯怒道,心下却在思量脱身之法。
“取你性命的人!”黑衣人却没有给她时间考虑,伴着一声尖利的叫声,十余名黑衣人齐齐攻来,招招毒辣,刀刀致命。
凤轻舞见敌人招招必杀,完全是致自己于死地的架势,丝毫不敢大意,顿时剑气凌厉,杀意升腾。双方缠斗了一炷香的时间,凤轻舞一面邻水,三面受敌,红色身影在数道黑衣人中翻飞穿梭,黑衣人无法近身,凤轻舞也冲破不了包围。
见围攻不奏效,黑衣人改变了阵势,三两一组,次第袭来,裹挟着杀气的刀锋一**逼近,霎时间人影攒动,刀影纷纷,强烈的冲击和压迫,逼得凤轻舞连连后退。对于忽然而至的凌厉攻势,凤轻舞屏气凝神,手中辟水游若惊龙,抵挡层层刀锋。饶是凤轻舞武功精深,却贵在轻盈奇巧,这样的缠斗让她苦于招架。
忽然,黑衣人中爆发出一声长啸,似一记暗号,前面的黑衣人左右闪成两排困在轻舞两侧,后面的一个黑衣人伴着啸音飞驰而至,刀锋未至刀气却森然来袭。此招迅猛更胜之前,凤轻舞左右躲避不及,辟水剑迎着刀锋而上,然而面前黑衣人是虚,左右两侧的黑衣人又挥刀而至,虚虚实实之间,凤轻舞已然落了下风,左臂被刀锋所伤。
见凤轻舞受伤,黑衣人步步为营,逼迫更甚。此时,已退至深潭东南角,渐闻水声轰鸣。原来,此处的深潭只是半山中瀑布冲击出的一处,水流在此汇聚停留后,分为数路泻下山脚,东南边便是一处瀑布支流。
水流激荡之声不绝于耳,身后便是飞流直下的瀑布悬崖,面前敌人招招致命,凤轻舞苦无破敌之法。不由得暗想:眼前的敌人武功强悍,出手必杀,手法与之前的血案何其相似。自己虽然刻意隐瞒行踪,却还是被盯上,寻了这个机会一举来袭,也是势在必得。如今自己孤立无援,唯有孤注一掷,置之死地而后生。
念及此,索性心一横,祭出一招飞雨流星,霎时剑气飞散,如星如芒。黑衣人慌忙抵挡,不料却是虚招,纷乱间,凤轻舞纵身一跃,从支流处跳下悬崖!
黑衣人见凤轻舞已然不支,以为击杀只是须臾之事,未曾想她出此下策,当下惊呆。
待回过神,急忙来到悬崖边,只见瀑布激荡,哪还有凤轻舞的身影?
有黑衣人道:“主上交待,杀无赦,如今他跳崖了,可如何是好?”
又有人道:“他受了伤,如今跌落悬崖,恐怕也活不了了。”
为首的黑衣人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马上下山寻找!”
十余人下山寻找凤轻舞不提,却说凤轻舞纵身跃下悬崖,随着瀑布激流急速坠下。
她几次想调集全身内力,却仍难以维持平衡。那日为玉玲珑疗伤消耗了一些内力,这两日餐风饮露还未补足,又因之前的缠斗消耗极大,此刻在流水冲击之下,只觉无比艰难,更何况手臂受伤,素翎锦在手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往下一望,却不似半山腰处的深潭,只一汪浅浅的溪水,凤轻舞心中暗自叫苦:这次可是赌得大了,若直接落到下面,非死即残,这深山中不饿死也不免成为野兽腹中餐。
正胡思乱想中,忽然,腰中一紧,急速下降的冲力得以缓解,却是一支手臂环在腰上。水花飞溅中,凤轻舞撞上一张坚实的胸膛,墨色的锦缎,祥云纹的花样,再往上看,一张鎏金面具水汽升腾,格外清冽。
不是叶千锦还能是谁!
叶千锦一手握着绳索,一手扣着凤轻舞的腰,将她紧紧环在怀中。
须知这绳索远非普通的绳索,却是精钢玄铁打造的,九九八十一环离魂索,亦兵器亦暗器更兼工具,精巧无比,坚韧十足。此刻,离魂索一端固定在悬崖下一块凸起的岩石上,一端紧紧握在叶千锦手中,瀑布之水迎头倾泻,二人如一叶扁舟,飘摇于狂风骤雨中。
叶千锦确是内力精深,轻功卓绝。一面借着离魂索的力量,一面在激流之后的峭壁上寻找着力点。飞流激荡之下,一抹轻红在墨色身影的环护之下,轻盈飘落。
“叶千锦,你怎么在这里?”一落到地面,凤轻舞立即挣脱开叶千锦,警觉地盯着他。
“恰好路过。”叶千锦一面收起离魂索,一面不经心地答道。
凤轻舞冷笑道:“恰好路过,哪有那么巧!我看这些人是你的蓄意安排!”说话间举剑便刺。
凤轻舞当然知道黑衣人不是叶千锦的人,而是血案的凶手,此刻故意这么说,一来气愤叶千锦之前的算计,二来他藏得太深,自己全然不知他的底细,兼有试探之心。
叶千锦知道凤轻舞只是气话,微微侧身躲了剑锋,轻笑道:“是我请你帮千机楼查案,又怎能给你暗中使绊子?危难之际我出手相助,你不领情也就罢了,怎还这般恩将仇报?”
凤轻舞冷笑道,“危难之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叶楼主应该早就在旁观战了,要真有心相救,何必等到此刻?”她被叶千锦算计怕了,就算他救了她的命,她也并不领情,只当他另有所图。
叶千锦却不生气,玩笑道:“见你战得酣畅,怎么好轻易坏你的兴致?”
凤轻舞心中暗恨他的轻狂摸样,却无可奈何,道:“叶楼主,明人不说暗话,此番救下我又是图谋什么?”
叶千锦继续笑道:“我图谋什么倒在其次,你的样子无法赶路倒是真的。”
此刻的凤轻舞,乌黑的长发如海藻般披散在肩上,浑身湿透,一身轻红短打贴在身上,不时滴水,刚才挥剑又牵动了伤口,衣服的滴水与伤口处的鲜血混合在一起,顺着衣袖滴答到一双赤脚上,极其狼狈。
凤轻舞一直戒备叶千锦,却没来得及顾及自己的伤势,听他一说,忽觉得左臂阵阵辣痛袭来。这才想起,马匹、包袱、鞋袜都在潭水边,随身的金创药还在包袱中,不禁暗叹此番运气实在太差。
再看叶千锦,也没好到哪里,一身锦袍业已湿透,不时有水珠从头发上滴落下来。一想到素来神秘乖张的千机楼楼主竟也如此狼狈,凤轻舞忽觉心情大好,不禁低头轻笑起来。
叶千锦知道凤轻舞在嘲笑自己,却浑不在意,只道:“我带了金创药,也带了干衣服,你先换上,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咱们快点离开此地才好。”
言罢,打了个哨音,一匹黑色骏马从树林中踢踏而来。叶千锦从马上拿过包袱,又从怀中拿出金创药交到凤轻舞手上。
凤轻舞诧异极了,看来叶千锦早有准备。他如何知道敌人会在此处设伏?又如何算准自己定会从悬崖处逃脱?他是什么时候跟上自己的?偏在此刻出手,用意何在?
谋定而后动,手段毒辣,是凤轻舞对敌人的判断,所以一直打了十二分的小心,却还是不免被敌人牵着鼻子走。一直以来,敌暗我明,凤轻舞防不胜防,而此刻,她忽然觉得,叶千锦似乎藏在更暗处,心机深沉更胜一筹,只是不知他究竟是何图谋。
凤轻舞虽心有疑虑,却对叶千锦的提议深以为然,一把接过包袱。打开包袱的瞬间,凤轻舞再次气结。
包袱中,衣服鞋袜俱全,却是一套女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