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忆往昔
李怀苏回头时,正看到一身红袍的烈焰使,然而却并不是杀害柳清商夫妇的那个人。“你。。。。。。新任的烈焰使?”
“一朝天子一朝臣,魔教的天都变了,难道还用那个老东西吗?”烈焰使嘴角一扬,飞扬跋扈更胜前人。“我倒是很奇怪,你不怕死吗,居然还这么镇定?”
李怀苏冷笑一声,道:“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们还能放我离开?那魔头也算看得起我,连护教四使之一的烈焰使都派来了,我倒死得不冤!”话音未落,李怀苏袖中的峨眉刺已攻了过来——
杨晓东似乎是有着世上最灵敏的嗅觉,他像天生的猎人一般紧追着猎物而去,直看得江南心惊。那是十分高明的追踪术,就算是江湖上成名的捕头也未必能有这样的功力仅凭一点微不可见的细节就可以判断出李怀苏的去向,他究竟是什么人?
李怀苏已经明显抵挡不住,烈焰使的长袍一挥,她便重重的摔了出去。她知道自己只怕难逃一劫,只是还不愿如此束手就擒。情急之中,她的眼前浮现出清商夫妇的脸。若不是为了璃儿,她也早该死了。
璃儿,以后,就要靠你一个人了。李怀苏毅然决然的闭上眼睛,等待着自己生命的终结。
四人赶到时,已是只剩李怀苏冰冷的躯体。那些温暖,关心,笑容,从此冷却,不复存在。
在其他三个人跑过去的时候,柳星璃却慢慢地停了下来。最后一个亲人离开,消失不见,而你,无能为力。
柳星璃开始呼吸急促,觉得自己快要站不住了。她举起手压在胸口,有关姑姑点点滴滴的回忆忽然涌上心头:她就像母亲,永远那么细心,那么体贴。那个时候,她日日夜夜的想念着她的父母,是姑姑一晚又一晚的抱着她入睡;那个时候,不管她回去的有多晚,都会有一盏灯亮着,开门就可以看见姑姑的笑容,还有热腾腾的饭菜。
从今天起,那张熟悉的面孔,那种温暖的感觉,再也找不到了。
没了。没了。父母是这样,姑姑又是这样。为什么,究竟为什么,他们都要撇下她一个。。。。。。
柳梦璃精神一恍,身体就支撑不住的往地上跌去。杨晓东转头向回跑想要扶住她,岂料有人先下了手,一抹红色飘过,不是方才的凶手又是谁!
杨晓东立刻上前阻止,烈焰使一手扯着柳星璃向后退,经过郝如意身边时顺手一掌将她打了过去。杨晓东不得不停下来将郝如意拉进自己的怀里,否则她就会摔在地上。烈焰使那一掌的力道很大,直推的杨晓东抱着郝如意向后倒去,杨晓东右手一动,一柄闪着寒光的飞刀已然离手,正冲着烈焰使而去,而江南也已经赶了过来。。。。。。
这些事只在电光火石之间,郝如意还未看清楚状况,便觉得胸口一阵钝痛,被人推了出去,就在她以为自己要狠狠地摔在地上的时候,有人接住了她。她努力地去看那人是谁,眼前却只有一片朦胧什么都看不清楚,可那个人,竟是让自己感到十分的熟悉亲切。
是谁?是谁呢?。。。。。。对了!想起来了,是他,是大哥哥!
“大哥哥——”如意跪在地上,很努力的想要把地上的少年扶起来。那鸨母还在一旁指着他们骂骂咧咧,嫌弃她将客人的酒菜洒在了地上,就为了这事一脚将她踹倒,若不是她大哥哥接住了她,还不知道会磕成什么样呢。
“老板娘,老板娘,”一个十二三岁清纯可人的小女孩飞奔过来,一下子跪在鸨母面前,拉住鸨母的衣裙苦苦哀求道:“求求您饶了我妹妹吧,她还小她才只有七岁。。。。。。”
“哟,”正说着,就见喝的醉醺醺的男人摇摇晃晃的走过来,二话不说就动手动脚,拉着姐姐的手色眯眯的叫“美人”。
她好怕,双眼噙满了泪。就在她要放声大哭的时候,少年突然爬起来一把推开那个男人,拉着她和姐姐的手就跑。少年眉清目秀看上去很瘦弱,跑的却是不慢。她不敢回头,只听到鸨母气急败坏的声音,骂他们小蹄子,喊人抓住他们。
门外正是花灯会,热闹非凡,十分拥挤,鸨母的声音很快淹没在了人群的叫卖和谈笑声中。等他们跑了好一会儿,回头时才猛然发现姐姐早已不见了人影。老板娘一定会打死他们的。她好怕,真的好怕。可是大哥哥说,别怕,我把我的护身符给你戴。
他们曾经一直过得很苦,跟别的小乞丐打架,去偷小贩的包子,为了躲避大风雪儿相拥躲在乱葬岗的破棺材里。。。。。。
那一年发了大洪水,她正站在河边,回头看见大哥哥急急地向她招手,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觉得身上一凉,仿佛整个人被推进了冰里,而这一次,没有人接住她。她的大哥哥正被人拦在岸边,只能伸着手大声的呼喊着她的名字,“如意——”
水,铺天盖地的水,涌进她的鼻子,她的嘴巴。她的手脚不停地乱蹬,却没有着落也抓不住任何东西,她看着大哥哥离她越来越远,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被淹没,正在一点一点的消失。她的手紧紧握住颈间的月牙形玉石,那是大哥哥的护身符。
你会在的对吧。我不怕,不怕,不怕!
郝如意一下子从床铺上坐起来,一旁的江南立刻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郝如意有那么一刹那的糊涂,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张口就问:“大哥哥呢?”
“什么?”江南一愣,继而道:“杨兄吗?昨夜里他与我为你疗伤,这会儿才刚走。所幸你伤得不是很重,他应该是去看柳姑娘去了,怎么了?”
柳星璃早已醒了过来。杨晓东正从屋外端了饭菜进来,“吃点东西吧,”他把饭菜放在桌上,“别让自己先垮了。”
许久,见柳星璃仍没有动静,杨晓东只得走过去在她的床头坐了下来,“没事吧?”看着柳星璃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忽然觉得心情阴郁。静默了许久,杨晓东才又说道:“人的一生有很多事情是必须经历的,离散,死亡。。。。。。伤痛是留在心里的,可是生活,不会停下来等你。”
杨晓东说着,脑海里闪过一幅幅画面。回忆里有一个极温婉的女子和她的孩子,她护着那孩子,替他挨打,对他微笑,拍着他睡觉,给他做饭,教他识字。。。。。。“我娘,是一个特别温柔的人。她离开我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弄不清楚,一直在想,她真的死了吗,什么是死了呢?”他的神色悲伤,仿佛整个人都沉浸在了回忆里,语气却很平静。“有一天,我找不到一样东西,却想起来,我再也没有机会问她究竟把那东西放在了哪里。我突然明白,她是真的离开我了,”杨晓东抬了一下头,目光游离无处可落,“再也不会回来了。”
柳星璃双手抱膝蜷缩在床头,听见那句“再也不会回来”的话,眼泪突然如决堤一般落了下来。杨晓东伸手帮她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又道:“我说这些,不是惹你哭的。每当我想放弃的时候,我总想起我娘的笑,然后在很多次觉得自己撑不住的情况下,活下去,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说撑不下去,不是为了悲伤而放弃的时候。如果苏姨还在,她一定不希望你这样。”杨晓东看着她的眼睛,眼神里全是温柔和鼓励。“还没有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四顾无相识,你还有我们。”他看柳星璃的眼神,诚恳,温和,深情,让人不自觉的感到信任,觉得心安。
“如果你觉得伤心,难过,没有依靠的话,”杨晓东攥起拳头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给你靠。”话出口才察觉到自己的失语,随即放开手解释道:“我。。。。。。我没有要趁人之危的意思,我。。。。。。”
杨晓东的话还未说完,柳星璃的头已经慢慢靠在了他的肩上。杨晓东虽然高高瘦瘦,可他的肩膀很结实,也很温暖。柳星璃就那么靠在他怀里,眼泪从脸颊划过,滴落在衣服上,慢慢渗了进去。
有点不知所措的杨晓东这才缓过神来,轻轻地搂过她,长舒了一口气。她真的太脆弱了,像没有经历过风浪的小孩子,太需要人保护。
站在窗边的郝如意看上去脸色更加苍白,如同丢了糖果的孩子,好像冲天的喜悦都被一盆从天而降的冷水生生的浇灭。
大哥哥,你还记得我吗?从她醒来,这句话几欲冲口而出。她激动的不能自已,开心的不能自已,可如今,叫她还怎么问出口?
一直呆到傍晚,柳星璃看上去才好了许多。杨晓东扶她到桌旁坐下,把江南刚送进来的粥推给她,“吃一点吧。”说着却自己倒了杯茶,刚要入口,柳星璃右手一挡,“大概凉了。。。。。。”杨晓东的唇便刚好吻到了柳星璃的手上。
两个人都呆了一下,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默下来。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爱上一个人需要多久呢?一年?一个月?一天?。。。。。。没有人能回答。
少顷,柳星璃抽回了手,两人刹那间对望的眼神里,都充满了道不明的情愫,还有一丝不知所措。
柳星璃转身背对着他,脸有些发烫,本想说些什么,却终究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出去。
屋子里,杨晓东望向房门,眼中还停留着柳星璃离去的背影。抑或说,从第一次见面,她的身影就已经留在了眼中。
天!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啊?怎么会。。。。。。突然清醒的杨晓东有些头疼,狠狠甩了几下脑袋,又抬手使劲揉了揉太阳穴。
这些问题实在是不该想的。他必须记得他的身份,他的使命,记得他没有未来,没有明天。既如此,又何必累了别人?
还是好好想想案子吧,人沉浸在一件事里忙起来的时候,心反而会轻松。蓦地想起那天在义庄遇到的黑衣人。祭血堂,那么干净利落的毁尸灭迹,果然是魔教的人吗?那李怀苏又为何无故遭了毒手?那人是谁,目的是什么?
杨晓东闭了一下眼睛,起身走了出去。他们毕竟是客居在客栈里,李怀苏的后事需要赶快办,不能拖。他看到郝如意正陪着柳星璃说话,想到方才之事不觉有些尴尬,料想江南必定在为李怀苏处理后事,便自己走出门去。
郝如意抬眼瞥见他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什么。
江南代柳星璃置办好了一切,将李怀苏葬在了城外的山坡上,没有葬礼,只有柳星璃一身白衣为李怀苏送行。江南和郝如意站在一旁,杨晓东却没有再出现。天灰蒙蒙的,阴沉的可以挤出水来。
江南抬头望了望天,长叹了一声,道:“要变天了。”他有预感,整个江湖正在一步一步接近一场腥风血雨的战争。
他们三人在这山野中耽搁了几乎一整天,纸钱被风吹得到处都是,直到傍晚时柳星璃才在江南和郝如意的劝说下依依不舍的离开。她是那种外柔内刚的女孩子,又怎么会那么容易被打到。
天渐渐的黑下来,杨晓东仍旧没有出现。江南陪着柳星璃坐在客栈的大堂里,郝如意则东张西望的盼着杨晓东回来。半晌,又想会不会是他已经回来了,于是看了他们一眼,默默的起身准备去房间里看看。
郝如意边走边想着要不要把小时候的事告诉他,却偶然间瞥见柳星璃的房门开着,她下意识的想杨晓东可能在里面,抬脚就走了进去。
“杨大哥?”没人嘛。难道是房门忘了关?郝如意舒了一口气,转身就想出去,冷不防身后有人突然冲出来抱住她,刚想开口喊,口鼻就被帕子捂了个严严实实。挣扎间桌上的烛台茶杯全被扫到了地上,就连她手上的玉镯子也给碰了个粉碎,摔落在地上。
江南和柳星璃只听到楼上一阵乒乓乱响,冲上楼时人已经跃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