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车队驶进聚居地大门,车子还没停稳,图南便提枪纵身跃下敞篷吉普,一路朝小路尽头奔去,身后是御先生从路虎车里探出头来的喊声:“去广播室通知潘察快点过来!”
珊瑚聚居地后山的瞭望台上,三十多岁身材高挑颀长的男子正和守卫们一道用望远镜观察山林里的动静,珊瑚镇背后就是珊瑚山,后山不大,在生化病毒爆发以前也没什么人烟,算是聚居地一道天然的屏障,不过最近有人目睹后山有丧尸出没,这才搭了临时的瞭望塔日夜监控。
珊瑚聚居地是在原先珊瑚镇的基础上建起来的,不过聚居地没有当时镇子的规模大,外围也用围墙与外界隔开,聚居地建立至今两年,人口不足五百,但现状可喜,他们开垦了小片的耕地,组织了自己的武装小队,还设了医疗室和广播站。
后山看起来一切安好,广播却响了起来,潘察闻声掉头转向大门的方向,望见车队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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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居地的创始人赶来大门前时,车上的物资还没搬运完毕,众人都不由停下来跟着潘察一起听御先生说明了路上遇到的情况。
“……就是这样,苏泽还在林子里看着那人,我们因为要护送物资就先回来了,问问你的意见。”
潘察听完蹙着眉头半晌没有说话,起先还忙得热火朝天的卸货现场气氛也跟着凝重起来,大家都莫衷一是地沉默着。
“潘察先生,我们要不要救他?”图南郑重的询问声打破安静。
“我觉得还是不要贸然带那人回来,”不等潘察开口,身边便有人道,“既然那人浑身是伤,很有可能已经被感染,如果是被丧尸袭击过那还好,怕就怕他是被自己的同伴或者敌人感染,那带回来根本就是颗定时炸弹。”
这话一出许多人都颇以为然地点着头,阿学也觉得这话有道理,奥比斯波病毒在人人感染阶段能通过飞沫和空气传播,且潜伏期可长达一周,反倒是变异成丧尸后病毒传播性会下降,只有当人类被丧尸啃咬或抓挠导致皮肤破裂的情况下才会被感染,而且潜伏期短,通常不会超过二十四小时。虽然聚居地有储备一定数量的血清以备不时之需,但这种抗体血清并不成熟,需要在被怀疑感染的二十四小时内及时注射,否则也是回天乏术。血清宝贵,现在他们大家却并不知道那个受伤的人是哪种情况。
“不仅那人不能带回来,苏泽回来后也必须立刻注射血清进隔离区观察一个礼拜。”又有人强调道。
图南皱眉正欲开口,一道女声插|进来:“为什么不救那个人回来?”
说话的是穿着格子衬衫,一头利落短发的女孩,虽然用的是疑问句,但语调里大有反问的味道,胖子朝女孩挥挥手:“你一个小姑娘家跑来瞎凑活什么?”
“十八岁都有选举权了,凭什么说我是小姑娘啊?”爱琳挤进平均海拔比自己高一个头的一众大老爷们中,“潘察先生,我觉得应该救那人回来,”女孩诚恳地说完,又环视四周,“你们大家都忘了当初自己是怎么到聚居地来的吗?要是换了是你们这会儿身受重伤可别人却拒绝救你,你是什么心情?人不能忘本,自己好了就不管别人死活了,再说我一年到头在医疗室隔离区照顾那么多人,我都不怕你们有什么好怕的?”
“那不一样,现在聚居地这么多人,承受不起一点风险!”有人反驳。
“有什么不一样,那这样好了,让聚居地的大伙儿自己投票,”爱琳第一个转向身边的黑框镜少年,“阿学你先说,救还是不救?”
阿学没想到自己被首当其冲,一下张口结舌。
“好了大家不用说了,”潘察开口打断,“救人要紧,我开车过去带那人回来,”说着看向图南,一口将少年没出口的话堵住,“别的人就不用跟去了,回来以后我和苏泽都会进隔离区,爱琳。”
“是!头儿有什么吩咐?”女孩立刻立正道。
潘察哭笑不得:“你去组织人手在隔离区做好准备。”
“包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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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紧迫,潘察不多时就驱车离开了,阿学看着黑色的路虎消失在大门后,心里也松了口气,这才回头去帮忙卸货。
抱着一筐橙子走进阴凉的仓库,一眼就瞧见人群中抱着箱子一瘸一拐的背影,四周忙进忙出的人们却似乎都自动无视了,他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将手里那框橙子放下,上前接过吴明手中的纸箱:“你脚不方便,这还是我来吧。”
吴明没有推辞,看着身材干瘦的黑框镜少年搬着那箱颇沉重的装腌肉的箱子,费力地码到架子上。
吴明坐在角落的货架旁休息了一下,抬头问:“刚刚你们在外面说什么?”
阿学听见吴明问起,便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末了欣慰地道:“还好潘察先生决定去救人了。”
吴明听完神色却很冷淡:“这值得高兴吗?”
阿学见吴明是这个态度,也不由思忖道:“……也是,刚刚也有人反对救人的,万一这人真的已经被感染……”
“重要的不是有没有被感染,而是他是如何受的伤。”吴明撂下一句话不再多说,起身离开了。
阿学杵在原地,十分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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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泽揽着M16坐在树荫下,看着躺在不远处草丛中受伤的黑发青年,对方现在因为高烧陷入昏迷,但不能确定是因为受伤发的烧还是因为感染了病毒而发热。
林子里窸窣声不断,可能是小动物也可能是丧尸,苏泽静坐了一会儿,忽然蹙起眉头,窸窣声中夹进了不和谐的音符,他回头背贴树干侧耳聆听。
十一点钟方向,不是从聚居地来的人。
起身将突击步枪挎在背后,身体轻轻一跃抓着树枝一个借力攀上枝头,转眼的功夫已攀爬至树冠高处,和一只黑色的大乌鸦并肩蹲踞在不宽的枝桠上。
高度大约十米,苏泽拨开树叶,望见了脚步声的来源。
两名男子提着枪正在林子里转悠,距离约五十米,他狐疑地皱眉,他们在说什么?身边的乌鸦君噶了一声,似乎是在抗议这个人类鸠占鹊巢的行径,苏泽凝视着五十米开外形迹可疑的两名男子,比了个嘘的动作,朝身旁摊开手,肥胖的乌鸦低头啄着他手心的种子,不再发出一点声音。苏泽听见其中一人的高声抱怨:
“那小子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还能跑这么远?!”
另一个男人朝草地上唾了一口:“看老子逮到他不活剥了他!”
“你说这小子也真能打,明明看起来就一小白脸,受了伤还能以一敌多。哎咱们现在怎么办啊?他说不定已经不在这儿了。”
“什么声音?!”男人忽然警惕地转身。
苏泽看向身旁的乌鸦,乌鸦君歪着脑袋喙上还夹着一粒种子,示意声音不是它发出的,不过两个男人已经起了疑,端着枪朝这边靠近来。
苏泽举起M16,细长的枪口从浓密的树叶间探出,锁定了走在前方浑然不觉的男人。
草丛中忽然传来一声狞细的鸣叫,一只山猫冷不丁从长草中蹿出,高度紧张的男人忍不住放了一枪,山猫在灌木中一闪不见了踪影。
两个男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收枪道:“看样子不在这儿了,先回去吧。”
苏泽目视两人走到看不见的地方,才从树上跳下。
受伤的青年躺在草丛中发出模糊的呓语,苏泽犹豫了片刻走过去,居高临下看着正被高热和痛苦折磨的“小白脸”青年,虽然伤得不轻,但青年的生命力显然十足顽强,这让他想起了某个人。
林子里又恢复了宁静,肥胖的乌鸦扑扇着翅膀飞下来落在苏泽脚边,抬头嘎嘎地叫着,又绕着黑色的猎装靴打转,仰着脑瓜子觊觎着黑衣青年牢牢握着的手心,这么努力了一会儿,才将对方从灵魂出窍的状态唤了回来,换来几颗种子。
受伤的青年迷迷糊糊睁开眼,只看见刺眼的阳光下一身黑色衬衫,有如冰雕般沉默的年轻男子,那张逆着光陌生却英俊的脸唤起他内心深处最痛的回忆:
“救了我……你会后……悔的……”
他不知对方有没有听清楚他的话,然而那一脸雷打不动的冷漠却好似在那一刻松动了。
尽管那个苦笑稍纵即逝得仿佛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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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泽和潘察带着受伤的人回到聚居地时,隔离区已经准备妥当,除了全面封闭,还和居住区隔出了一条街的距离。三个人都在第一时间注射了血清,潘察看着注射完血清放下衬衫衣袖的苏泽,对要将苏泽关进隔离区心中还是颇为过意不去:“苏泽,真是辛苦你了。”
“没什么。”苏泽对此并不介怀,这已经不是他头一次被隔离了。
聚居地的医生护士人手不足,苏泽在隔离病房待了一会儿也没见有人来为自己测量体温,便打算自己换下脏掉的衣服,从黑色长裤的口袋里摸出手机搁在桌上,却发现手机屏幕好像花掉了,他按了开机,看到屏幕亮起刚松一口气,哪知屏幕又骤然黑掉。苏泽愣怔地盯着手机屏幕上自己的倒影,抬手轻轻拍了拍,屏幕还是没有亮起,拆开电池重新装上试了试,依然是秒黑的节奏。
“坏掉了吗……”坐在床边看着手中的手机喃喃自语,末了也只得将手机放在桌上,起身换衣服,刚脱掉上衣背后的门就推开了。
门一推开又立马被带上,门外随即传来笑声和对话声:
“你照顾病人这么多,男人的*也看过不少了,干嘛脸红成这样啊,出不出息!”
“那不一样,”爱琳反驳,“那些人都是横着的,苏泽哥是站着的啊!”
“信我妹子,区别完全不在这一点,在身材啦~~”
“……姐,这门其实不隔音的。”
“……”
几分钟后,爱琳戴着口罩和手套为苏泽测体温,测温计在耳后嘀了一声:“嗯,还好,没有发烧。”
“那个人情况怎么样?”苏泽问。
“现在还昏迷着,烧也还没退。”穿着浅蓝色连帽防护服的女孩在凳子上坐下,神情有些怅然。说起那个受伤的年轻人,没想到洗去满脸的血污后相貌相当的俊秀呢,方才她为那人换衣服时从他胸口掉出一只钱夹,这年头钱早就成一堆废纸了,拿胖子哥的话说,擦屁股都嫌硌得慌,谁还会留着钱夹这种废物呢,她不禁好奇地翻开钱夹,这才明白为什么——钱夹里只放着一张照片,却不是和女友或者家人的合照。
照片上两个年轻人坐在一辆威风的黄色悍马上,左边那个毫无疑问就是照片的主人,对着镜头比了个V字手势,笑得一脸臭屁,和此刻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判若两人,而他旁边那名男子一头略长的黑发,显得有些阴郁,冷漠的气质倒是和苏泽哥有几分相似。悍马车的背后是一望无际的蓝天,看不出是在奥比斯波病毒爆发前拍摄的还是之后拍的。
照片应该是用拍立得拍下后再小心剪裁好塞进钱夹的,为的就是要随身带在身上吧。这家伙受了这么重的伤,要不是被苏泽哥找到人都得挂掉,钱夹却始终护在胸口完好无缺,虽然不知道照片上那名气质忧郁冷漠的男子是谁,但想来应该是很重要的人吧。
她觉得救下这个人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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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到处都是火。
腾腾的火四面困住他,只余头顶上方一隅小小的黑夜,他挣扎着想站起来,想从令人窒息的火焰中抽身,呼吸一口上方清凉的空气,但浑身如同灌了铅,无法挪动分毫。
“雷哲。”
烈焰的燃烧声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那浑厚低沉的嗓音令得他即便身在烈火中也依然克制不住毛骨悚然。
“记住,是你愚蠢的个人英雄主义害死了你最重要的人。”
楼战?!
他狂怒地循声看去,楼战穿着黑色皮风衣的身影逆着火光看不真切,他戴着黑色全指手套的手上握着一把银光闪闪的马格南左轮手枪,枪口正抵在某个人的额头。
那个人单膝跪倒在地,血渗透了黑色的长袖T恤,他受了不轻的伤,但并没有痛苦呻|吟分毫,眼神隐忍沉静一如既往,好似脸上因痛楚而渗出的冷汗并不是他的。
可是楼战的枪正指在他的太阳穴。
“住手……”雷哲听到自己牙关颤抖的声音,他不顾身后的束缚就要强行冲上前,喊声嘶哑如斗兽场的困兽,“放开他——楼战你有种冲我来!!”
火焰剥啄声中楼战似乎是在笑,他的拇指拨动了左轮手枪的击锤,食指在扳机上一分分扣紧。
时间仿佛放慢了,但它注定不会停下,不会倒流,他只能绝望地跪倒在地,看着眼前无数次出现在他梦境里,那个人留给他的最后一帧画面,在子弹出膛的刹那,那个人看向他,以一贯冷静的声调说:
“不……”
枪声响起。
“刃!!!”
他喊着对方的名字睁开眼,清凉的空气猛地倒灌入剧烈起伏的胸腔,让他一阵呛咳。头顶是陌生单调的天花板,月光从一侧的窗户照射进来。
他还活着,孤零零的,这个事实让他如孩子般抽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