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月（一）

自从上次谈话之后，式微正式在山上住了下来，兮唯兮代两兄妹因为已经和式微混熟了，干脆在式微的竹屋外重新伐木做了一处新的住处，与式微比邻而居。

这是愿是神农山的一处小峰，连名字也没有的，思考良久以后，式微重新替它取了一个名字，执妄，执妄山。这个名字将要与她以后要做的事情相一致。

三天之后，式微托兮代在山前竖了一块牌子，又托兄妹俩四处帮忙宣传，算是马马虎虎的开了张。

式微满意的看着自己写的牌子，神农氏又如何，救天下又如何，她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兄长与母亲皆因神农二字离她而去，她痛恨这个姓氏，更痛恨这个姓氏上压下的责任，可是她又无法抛弃这个姓氏。

真是矛盾啊！式微少女仰天长叹，也罢就先这么办着吧，睡了这么久才醒来，不好好做些事情真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打了个哈欠，式微理了理衣裙，迎着落日往山上走，话说睡了这么久，她怎么还是会犯困呢？

木牌直直的立在那儿，上面用好看的字书写着：

“医心不医病，卖药不救命

往事前生愿，付价总达成”

最后的落款是神农式微。

以前总有人说心病难医，心病难医，一般的大夫总会医病，却难以治心，就连他们神农氏也是这般。其实倒不是心真的难医治，只是心多变化，法子有些逆天就是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上门的也就只有那些小精灵小妖怪，所求的也不过就是修为大增之类的东西，式微依言给了他们增进修为的法子，作为代价，他们必须供式微驱使一百年，任劳任怨，不得有怨言。

“总觉得，有些无趣。”式微躺在竹椅上，怀里抱着小狐狸兮唯，有一下没一下的给她顺毛，兮唯对这个倒是很受用，依偎在她怀里懒洋洋的打盹儿。

“无聊的话就去睡觉啊。”兮唯拖着小鼻音软软的回应她，

“你怎么这么懒？”式微托这两只小爪子一提，让兮唯站起来，“说来你和你哥哥也差不多年纪，你看你个人身都修出来了，你却还是个狐狸样，”式微严肃的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不思进取的狐狸样！”

兮唯有些委屈的抽抽鼻子，“有哥哥在，我干嘛要那么辛苦？”

“这样可不行，”式微坚决的摇了摇头，抬手在桌上幻出笔墨纸砚，“来，从今日起我来教你习字！”

于是，从这天之后，每当兮代出去修炼之时，失去了兄长庇佑的小狐狸兮唯就变成了式微消磨时间的玩物，每日都要可怜兮兮的用两只小爪子抱着毛笔跟着式微写写画画。

兮唯当然反抗过，但是都被武力镇压了，用式微的话来讲，她以后修成人形的时候一定会是个魅惑众生的绝代佳人，但是若这个佳人目不识丁，那就太可惜了！兮唯不太懂式微的意思，但是对于式微描述的一堆人跟在她身后给她送吃食的这个画面比较向往，兴高采烈地答应了，换来以后无穷无尽的折磨。

“哟，咱们有客人来了！”一日午后，式微正在用小爪子努力地摸着毛笔写写画画，就听见式微在她头顶上凉凉的开口，语气已有些兴奋。

“是那座山头的什么妖怪吗？”

“不是，”式微回她，顺手抽走她爪子里的毛笔，“放你半日假，去替我看看山下的客人，注意隐蔽啊！”

兮唯得了自由，四只小爪子交替前行，肥肥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灌木丛里，身后隐约传来式微的声音，“是人类呢，好久不见人类了，该泡一些什么茶好呢……”

赫连风华从来没想过世间会有这样一个地方，站在山脚下，看着那块简陋却不失霸气的木牌，嘴角扯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医心却不医病，卖药却不救命，像个医馆，却又用医馆的路数不太一样。

落款是神农式微，神农氏，是个很古老的姓氏，让人听来不觉肃然起敬，神农尝百草的故事，他自小便听过，可是如今神农一族在世上的声迹极少，这位自称是神农氏的人却大张旗鼓的立山头，甚是奇怪。

来都来了，也罢。

赫连风华迈开步子，朝着山顶前进。

兮唯忽然觉得，式微有些变态，这个莫名巧妙的客人，也有些变态。她自小在执妄山上长大，却不知上山一路何时被设上了重重的机关和阻碍，而这位客人，每每在机关处吃了亏，却又每每微笑着爬起来，继续前行，而且困难愈重，笑容愈甚。所以兮唯疑惑了，这个客人，脑子是不是有病啊！

赫连风华到达山顶的时候已是一身的狼狈，华美的衣袍早已残破污垢，束好的长发也已经凌乱不堪，平日的气度风华全然不见，就连最普通的站立都有些费劲儿。

彼时，式微的一壶茶刚刚煮完，正坐在梧桐树下的竹椅上等着他，“既然来了，就请坐吧！”素手提壶，翻过一只茶杯，将晶莹的茶水倒入，热气氤氲中，赫连风华感到身份的舒畅。

“你知道我来？”赫连风华问道。

“整个执妄山都在我的掌控之中，风吹草动皆可知，更何况是多了你一个活生生的人，”式微笑着将茶水推给他，“许久没有煮过茶了，尝尝味道如何。”

“这山原是唤作执妄吗？”赫连风华接过茶轻轻地押了一口，“倒是挺符合意境的名字。”

“是了~”式微笑道，“你的执妄有多深，你触动的机关就会有多多，七七四十九道，很不错了！”

“那原本有多少道？”

“那便与你无关了，说罢，你是为何事而来的？”式微放下茶杯，似随意的问道。

“我，为一个人而来，我赫连风华此生最爱的女人……”

故事在赫连风华的叙述下渐渐完整，式微捧茶静听，兮唯小狐狸伏在她膝上打盹。

赫连风华说的人名唤商月，是他这一世的妻子。

说来也是一段狗血恋。赫连风华是某国的王子，而商月是此国丞相大人的独生千金，两人也算是门当户对。赫连风华为了王位娶了商月，却因为另一个女人伤她至深。而这位商小姐也堪称烈性，见自己满腔真情错付，不堪伤心，自缢故去。之后赫连风华便恍然觉悟自己爱的人原是商月，再后来，听了有人说起执妄山的怪事，便千里寻找来了。

“那你想要什么，商月复活吗？”式微问道，语调平平。

“我……”被她这么一问，赫连风华居然愣住了，是啊，自己想要什么，他为什么来执妄山，他想要怎样，让月儿复生，好像并不是这样……

“日常时，是否偶有恍惚觉得如同情景重现，让你觉得熟悉，好像都发生过一样，”式微问他，见他点头，又继续说下去，“那便是了，你这是被人下了半生咒。”

“半生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