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 幽魔隐(中)
身抵天牢,我并未先寻血祸,而是径往厖夷在押处,厖夷因遵我意而不惜触怒父皇,虽说我了解事情始末后仍会责他鲁莽而疏于考虑水族大局,更不该轻易将己身陷于险境,但无论如何,厖夷对我之忠诚,在我水族朝中已堪比锦鲤,此一点我于心中确实感念,而我此番归来,前时天牢探他只替他暂缓苦刑,尚未及与父皇请旨恕他死罪,唉,也怪我这数日事多繁杂,我原以为能与父皇有更多商议余地,可今时看来恐非如此,以至于连厖夷之处境,我亦不该不早作考虑。
而今时厖夷得以再见我,实在惊喜,他周身枷锁已于上次被我除去,故此,此刻他一见我便疾步于囚室门边,更是欲行跪拜之礼,而我忙是一摆手示意无须多礼,再一挥袖屏退身侧狱丞,“厖夷,这些天来,一切可还好?”
我一问厖夷,他连忙点头,“陛下,微臣一切都好,自你上次替微臣除去枷锁后,便一切都好,陛下,你自己呢?”
也不知我这心绪低落是否写于面上,厖夷这一问,竟好似知我状态不对,而我闻他此问只一笑,勉强一颔首示意我无妨,然这一颔首时正瞥见他空落衣袖,却叫我心下难受,愈生愧疚,我本欲对他言诉劝慰之辞,无奈一张口竟不知该如何劝慰,到最后只对他道,“厖夷,你的手臂,我青龙衍实在……,实在是很抱歉,不过你放心,你赤诚勇武,不该再在天牢中埋没光阴。”
探毕厖夷,我即命狱丞引我去幽魔左护法囚处,而狱丞闻我令显有迟疑,想必是御林军交代过父皇会亲自过问此事,甚至还有可能父皇早即有令不可让我接触相关种种,此刻狱丞面露为难,然一抬首见我挑眉目光不善,一时亦未敢多话,只在将我引至血祸囚处后忍不住支吾道,“陛下,微臣,微臣诚惶诚恐,微臣……”
他虽不敢明说,可我哪有可能不知他惶恐何处,我当下挥袖示意他退去一旁,“好了,莫怕,若是父皇问责,尔等便说全是我青龙衍一人擅闯天牢,尔等实在无力拦阻。”
莫说我与狱丞已有得几句对话,事实上我方现身此处,即已惊动囚室中幽魔血祸,今时于我水族天牢之中,左护法显然逃不脱数重水灵锁,不过还好,除了几处伤口血肉模糊,确有些惊心触目之外,他看上去还没糟糕到有性命之忧,而此刻这厮为枷锁所缚已是半跪于地,却仍要抬头讽刺我道,“哟,龙帝陛下终于舍得现身了?”
血祸生性乖张,态度轻薄,想起多年前我与他初遇,即是他与血殇联手夜追于我,当时他甚至还差点命丧于我手,而我前生往事历经许多,今时对他言语已是见怪不怪,只一摇头不与他计较,开口略带无奈道,“左护法此来泱都,所为何事?”
闻我一问,血祸仍一副不知死活模样,他抬眼打量于我,甚至好似有意激怒我一般口无遮拦道,“所为何事?呵呵,我们君上想你啊,想你想到快死了,所以遣我等前来泱都传讯,希望龙帝陛下你能拨冗去一趟九幽,好一解他最后的相思之苦啊!”
“不得胡说!”
血祸一语,我立时恼怒,而他闻我呵斥,非但不知收敛,竟更是嗤笑道,“龙帝陛下就是听不得实话,可事实就是如此,这么多年来,我们君上被你迷得要死要活,更因你百般拒绝几至于成癫发狂,而此次陌阳一战他本已重伤以至元气大损,再者眼睁睁见你随玄龙帝回去泱都,自己却一毫无法,估计是心焦心疼,又怒又恨,结果一回九幽即重病不起,甚至病中糊涂,还疯了一般念叨着你是否在泱都婉转哀愁,委屈求全,依我幽魔血祸来看,若是他再见不着你,确实要一命呜呼了。”
“血祸,你莫当我青龙衍是三岁孩童一般来骗,陌阳一战,分明是麒麟受伤最重,幽无邪又何来元气大损?”血祸一通言辞,我当下难堪,除却不悦之外,更有诸多不信,这一时我刻意不去理会他所谓的幽魔君主病中担忧,只诘他幽无邪根本不可能有此重伤,可天知道此刻血祸竟好似豁出去了一般,非但丝毫不惧他现还在我水族天牢之中,居然还自鼻中哼了一声,益发讥讽我道,“啧,龙帝陛下果真记挂着灵兽长,这么看来,我们君上还真不是胡话,成天说什么羽帝灵兽长在你心中俱重要过他,原本我等做臣子的都以为他是被你拒绝多了都开始不相信自己了,却说那羽帝得你垂青也就罢了,怎么,时至如今,龙帝陛下莫非还真能与那灵兽长冰释前嫌,却原来五百年前你死我活,到今天都成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了?”
“住口!”
血祸言辞尖刻,实叫我恼怒不已,而我虽不全信他所谓幽无邪病重,但他这般该死的态度却叫我心生疑虑,不由厉声再问道,“血祸,你此来泱都究竟因何?难道我青龙衍本人在此,你还有得顾虑不愿意实话实说?还是说,当真是你们君上叫你跑来泱都,费尽周折就为了讥讽于我?!”
见我怒起,血祸略见收敛,但这左护法不知死活之状如旧,只仿似我所作所为有得多少对不起他幽魔族和他们可怜的幽魔君主,竟复又强调道,“龙帝陛下聪明绝顶,当真断不出我所言真假?若非我们君上病急将死,他难道不该是早即来泱都探你?而我等此番明明在那灵兽长之前抵达泱都,但却不敢以两族往来之惯例通传碧泱宫,只盼能在泱都哪处觅得你行踪,难道还不是因为我等害怕惊动玄龙帝,更累你去不成九幽?!”
血祸一言好大怨气,至此竟叫我半信半疑,而我一时判断不出幽无邪到底是真病,还是又来诓我,诓我去他那九幽境好让他再盘算些什么,我当下未接血祸话茬,反愈问他道,“既如此,若幽魔君主果真病重,他难道不知你幽魔族中,该是右护法与我青龙衍最为交好,那他为何不遣血殇传讯,反叫你血祸来此惹我心烦发怒?”
我问起血殇,原以为血祸这下该无话可说,可谁曾想他听后幽魔息即起,却将水灵锁挣动得些微作响,“哦,原来龙帝陛下是不信我幽魔血祸,那你早说啊,你以为血殇没来?日前若非是他幽魔血殇一闻传言,说你龙帝陛下身体抱恙,昏睡不醒,便硬要往碧泱宫中网缚水灵之内乱闯,那我又怎会因为掩护他而被你水族那帮该死的御林军捉拿至这牢狱之中?我他妈地早就告诉他别担心你,别担心,你龙帝陛下在泱都能怎么着?昏睡不醒,哼,我看你是太累了起不来吧!”
“幽魔血祸,你太放肆!”
血祸说出这等话来,我倒希望自己还似从前木讷不知他所指,可今时我分明领会得他这是在暗讽我…,唉,真该死,此际我抑不住难堪立时耳根发烫,一怒起水灵锁重压,直叫他承受不住灵缚当即跪地,唇角亦是一口鲜血溢出,然这厮却丝毫不以为意,依然自说自嘲道,“早知道你龙帝陛下会造访天牢,我真该将这个下狱的机会让给血殇,反正你青龙衍归来后百般恭顺于父亲,玄龙帝怕是连碧泱宫门都不舍得让你踏出半步,如此一说,血殇那厮根本就没机会寻着你么,哈哈,想不到比起血殇那个傻瓜,到底还是我血祸运气好些,还是我能先遇见你青龙衍……”
血祸虽说一直行事乖张,但今日之言行,总好似有一股颓丧无谓隐于腹中,与他平素态度相比,着实称得上古怪,而此番既是他幽魔左右护法俱赴泱都,行事还如此没有章法,难不成幽无邪那厮还真的是病重危急,朝不保夕?
念此我不觉头大,一时又问他道,“那,血殇现在何处?”
“呵,笑话,我已然下了大狱,如何知道他在何处?反正血殇那厮也差不多被你弄痴了,他这次虽然侥幸逃脱,但伤的可能比我还重,不过你放心,他死不了,只不过要等他寻着你,再涕泪俱下说动你龙帝陛下去九幽,那我们君上早就该玩完了。”
“血祸!你有话能不能好好说?你若并无虚言,是真心望我能去九幽一探幽魔君主,那你便实话告诉我血殇可能之行踪,左护法,我实话对你说,今时这一切若非右护法亲口告知,我绝不会轻易有所动作。”
言至此,我转身欲走,而血祸只仿似愈加颓丧,但终是一咬牙压低声音朝我道,“血殇有伤在身,应该不会走远而藏匿于泱都城外,若在泱都城中,他最有可能是在瀞宜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