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回 灰色的路
果不其然崔昱和耶律风带着李捕头回到客栈迎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夏侯绫掐腰指鼻的一顿痛骂。
“你们两个干什么去了!不是说去散步吗?散步能散出一手血来?”
“啊,这个……”耶律风笑了笑两忙将崔昱顶到前面躲在了身后。崔昱被不情愿地推到前面对夏侯绫咄咄逼人的目光便也连忙将身旁的李捕头拉到前面笑道:“这是西京城捕头,李捕头。那位是我们的朋友夏侯绫,以及中村鬼丸……”
夏侯绫目光扫过李捕头之后还没与等李捕头开口行礼夏侯绫便打断道:“待会再叙礼不迟,现在你倒说说你们干什么去了!”
崔昱挠了挠头皮干笑着回过头见耶律风在身后窃笑正酣一把拉过来推到前面道:“待会再解释不迟,你先帮他疗伤吧。”
“哼,你过来!”夏侯绫白了一眼崔昱拉过耶律风的手仔细观察一番之后便道,“你先是被烫伤,又被割伤。怎么弄的?”
耶律风左右看了看见到中村鬼丸正好也在夏侯绫的身后不远处便道:“那要怪小鬼的那把‘月影’太锋利,不小心就被割了几个口子。”
“有关我什么事?”中村鬼丸连忙上前摆出一脸冤枉相道,“那断掉的‘月影’我早已经好好安葬了。”
崔昱这时倒是觉得已经脱离了是非便在后边与李捕头说道:“那夏侯绫是药师,只要耶律风能够过得了现在夏侯绫的‘天火’这一关的话,定没有事。”
“天火?”李捕头不解地问。
“就是怒火。不过……”崔昱看着耶律风的背影笑道,“你看耶律风现在破罐子破摔,把战火越扩越大说不听一会儿你也要挨一顿骂。只希望这样分摊下来每人都会少沾些。”
“你们两个在那里嘀咕什么呢?”夏侯绫一声大吼让崔昱一个激灵连忙起身陪笑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在自我反省,自我反省。”
“先进来吧。”夏侯绫的火气已经发的差不多也没有什么余力再发火,只好气鼓鼓地说完便转身走进了崔昱的房间里。
耶律风见夏侯绫先走进去连忙转过身来对崔昱轻声道:“成功了!”
崔昱也跟着笑着点了点头,握着拳在面前上下拉了拉。中村鬼丸走过来看了看耶律风的手道:“你不会就这么不再能用刀了吧?”
耶律风摇了摇头笑道:“你不是很想要我的赤羽火凤刀么,如果就此我用不了刀你不就是可以得偿所愿了么?”
中村鬼丸不屑道:“哼,现在我最想要的是和你比试,那把破刀已经是不重要了。”
“放心吧,我一定会让你满足的。”耶律风用手向下摁着中村鬼丸道,“而且我要让你什么时候想比就比,好么?”
中村鬼丸抬起头看着耶律风,直直地盯着不说一句话。
耶律风笑了笑道:“干嘛,不愿意啊?我还想让你一直跟着我们的说。”
“什么?”中村鬼丸愣了愣转眼向崔昱看了过去。虽然中村鬼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你现在是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耶律风矮下身子与中村鬼丸的目光成为水平之后问道:“你说你是一个浪人。可我知道你们武士们可是很不希望自己连户籍都没有混在世上。我自然不是君主,崔昱也不是。但是崔昱却是大宋的高官,对于他来说要求皇帝准许你在大宋光明正大的生活,甚至求官都不是件难事。”
“不可能!”崔昱走上前一把拉过耶律风质问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给用我的权利来推举人去做官!他要有本事就让他自己凭本事去争取!一个伸手要求荣华富贵的人是根本不配做一个大丈夫的!”
李捕头和中村鬼丸被崔昱的这一番话给震在了原地。李捕头震惊于崔昱竟然这样的正直。是李捕头亲自领着众衙役将崔昱和耶律风带到府衙的,而在府衙大堂之上崔昱、耶律风和朴大人的对话李捕头在门口都已经听到了。而其中有那么一句话就是崔昱拍案而起对朴知州坚定地说出来的。
“这个人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你要关就一起关要放一起放,没有其他选择。”
而面对这样的朋友崔昱可以毫不留情面的反驳可见崔昱品行的一般,但是转念一想又不禁怀疑到耶律风既然是与崔昱有着浓厚关系的朋友那又能怎么能够不知道崔昱的脾气。而这时耶律风却笑了笑道:“谁让你给他求官了?我的意思是说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可以拥有一个公平的机会去靠自己的本事去能够争取到原本自己可以追求到的一切。”
“我不要!”中村鬼丸道,“我的确就像你们看起来一样就是一个浪人,而且还是一个自幼无父无母,没有师承、没有地位的浪人。但是我要用我自己的力气一步一步走上去,世界本来就是这样,我能够还活着就已经是足够了。我不需要有人给我一个平台。我的起点就是这样,或许你们看起来会比较低,会比别人可怜。但是我一定自己慢慢争取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有骨气,我更喜欢你了,你想好真的要不要跟我们一起上路?”崔昱笑着说道,“我给你一段时间考虑,期限是我们还在西京城的这几日。”
李捕头原本对这个十五岁左右的男孩原本并没有太在意,但现在听到中村鬼丸的话之后也同意起崔昱的话肯定起了中村鬼丸。
“这时间很朦胧啊,也可以是两三天,也可以使一年半载。”中村鬼丸道,“难道你们是要将我困在这个西京城么?”
“一年半载?”崔昱冷笑着看了一眼耶律风对耶律风伸出了四跟手指。耶律风摇了摇头将崔昱的小指曲起伸到中村鬼丸的面前,和崔昱异口同声地说道:“就三天,我们将会离开这里。”
此话一出可是语惊四座。李捕头连连摇头只觉得将这毫无头绪的铁匠铺杀人放火案在三日内破开是天方夜谭。可李捕头万万没有想到崔昱和耶律风所说的三天内解决中已经将七宗命案都已经包含在内。
“好了,我们快进去吧。”耶律风指了指崔昱的房间道,“要不然她又要骂人了。”
果不其然耶律风的话还没有落地夏侯绫便就在房中大吼了起来:“你们在干什么,还不快进来!”
崔昱和耶律风连忙耸了耸肩小跑进入了房间,其余两人相互对看了一眼也走了进去。
里面夏侯绫早已准备好了各种药物迅速地就将耶律风的手给包扎好了。耶律风看了看自己的手道:“你看一看他们的肩膀吧,说不定那里也有伤。”
夏侯绫经耶律风这么一说,走过去捏起李捕头的双肩。见李立捕头骨骼并未有什么大碍只是稍觉疼痛便点了点头并说明无碍。可在要来到崔昱面前要捏他的肩膀的时候,崔昱连忙摇了摇头示意不用。夏侯绫哪里肯依,双手用力崔昱的脸连忙挤成了一团。夏侯绫拨开衣服就看见崔昱的左肩膀至左耳后肌肉红肿甚至发紫青,不是还自己抽搐着。
“你们到底干什么了?”夏侯绫离开崔昱来到耶律风身边坐下来道。“我只是个药师,我会用药。但至于崔昱的那个肩膀我觉得你做的会更好。”
“嗯?”中村鬼丸轻拍了拍李捕头问道,“你知道他是医生吗?”
李捕头莫名其妙地回答:“我今天才认识他们,我还想问你呢。这里的人怎么都……”
李捕头觉得不太好意思说出来,但是夏侯绫连忙就接口道:“古怪是吧?你说对了。这三个人,都是现世百里……不,万里难寻其一的。”
耶律风不管夏侯绫在一旁说闲话只是关心地走过去查看着崔昱的伤势。而夏侯绫接着说道:“那个小鬼头,行踪神秘、有好勇斗狠、争强好胜,但是又生性极为天真单纯。而那两个人在一起医术、权术、剑术、无一不懂,可以说是横行天下。但是这两人一:性格都极为古怪。二:一直就你不离,我我不离你,好像有设么毛病似的。”
“你不要瞎说,我们可是还都有各自的心上人的。”耶律风看着崔昱的肩膀道。
“算了,不用解释。清者自清。”崔昱说着就要将衣服穿上道,“我没有事,过两天就会好的。”
耶律风连忙阻止崔昱道:“我没事,你手不好活动,就呆着吧。”
“不可。你这个看似没有什么,但其实你这个是肌肉过度劳累而导致的。如果不马上缓解的话,虽无大碍但你会因为疼痛而一连三四天睡不着觉的。”耶律风连忙将手放到崔昱的肩上道,“而且这只有我能治,因为我有经验,他人代劳很容易就会伤到筋骨反而加重伤势。”
“但是你的肩……”
“你的肩没事,我医完你不睡着就好了。”耶律风连忙堵住崔昱的话揉起了崔昱的肩膀。这样一来崔昱忽然一痛根本就没办法再说什么,只好坐在原地忍着。
耶律风是从藏地学了些医术皮毛,虽然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但是跌打损伤还是十分得手的。崔昱只感觉耶律风的手刚下的时候疼痛非凡,但马上疼痛缓解,感觉那原本一条条抽搐的肌肉顺着肌肉生长的方向慢慢舒缓了下来。他人不知道,崔昱可是知道耶律风前天才将自己红肿的肩膀包扎,现在耶律风的手掌又受了伤。现在崔昱的舒适是由耶律风的痛苦换来的,而且还是用多数的痛苦换来的少量舒适。可是耶律风一点也不介意,因为耶律风知道崔昱的这伤是为了保护在墙壁之下的自己而强迫自己更加用力撑着而导致的,与自己的生命相比现在自己的手上肩上的痛又比得了什么呢?
外人不知,在场的夏侯绫、中村鬼丸、李捕头不知,不在场但与两人十分亲近的刘佳玉和陈慧亦可能不知。这两人的友谊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的相互舍己的关怀中建立出来的坚韧稳固的友谊。
过了两刻钟,崔昱的表情已经变得十分平和,双眼轻闭端坐在原地,呼吸均匀平稳就如同睡着了一般。旁人见状也就以为崔昱已经睡着便不再发出任何声响。
“你们先各自回房去吧,我留下来照看他。”耶律风轻声说着给几人没有留下一丝余地,伸手向房门做了个请的手势。夏侯绫虽然很介怀崔昱和耶律风两人一声不响地私自涉险,但三人中夏侯绫与两人相交时日最长也最深。知道这时最好乖乖退去,便拉着中村鬼丸的耳朵,不顾疼得鬼哭狼嚎的中村鬼丸走出了房间,中村鬼丸自然也身不由己地跟着夏侯绫离开了房间。只有李捕头起身来到房门前还犹豫该不该离开。
忽然被他人认为是已经睡着了的崔昱开口冷冷地说道:“我知道你李捕头是勤于职守,但是我们两兄弟说说悄悄话你也要听么?难道说些关于大宋国的秘密政事你也要在这里杵着么?”
李捕头一下子没有了话,行了个礼悻悻地离开了房间。门外夏侯绫依旧揪着中村鬼丸的而耳朵等着李捕头,见他出来便道:“怎么吃瘪了?他们有时候就想单独呆着。而不小心这时招了他们就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老太婆,你要揪我的耳朵揪到什么时候?”中村鬼丸挣开夏侯绫的手道,“算了,我回去等他回来再问他们说了什么。”
夏侯绫摇了摇头道:“你最好还是睡下吧。他们两人一说绝对会聊个通宵,小孩子熬夜不好,长不高啊。”
夏侯绫还故意用手将中村鬼丸的个子比在自己身上笑着自己回到了房间。而中村鬼丸生气地对夏侯绫的背影吐了吐吐舌头回到了耶律风的房间。李捕头摇了摇头低估了一句“真的很怪。”便也离开了门前。
“你说三天就可,有什么线索了么?”
耶律风将被子拉过来与崔昱一起盖起来道:“你还说四天呢,那么你有什么办法?”
“好了,别闹了。”崔昱掖了掖被角道,“铁匠铺的铁匠一定是知道什么。”
耶律风接过话头道:“而且他已经对我们说了什么。”
“所以他才被杀人灭口。”
“据李捕头说朴大人是一个好官,可是他却迟迟未对连环命案做出任何反应。”
“那么也就只有两种解释:那帮人真的是很厉害,没有留下任何的线索。”
“或者是朴大人与那事件有着关联,要不就是朝廷本身就跟这件事有着关联。”
“我不否认,我也最不希望最后牵出来的是高丽朝廷。可我也觉得这是跟朝廷应该没有太大的关系。”
“否则峻峰也不会被派到此地。可是要真的没有朝廷辩护那又怎么能够做得那么缜密?”
“这些都是瞎猜,我们谈谈已经正式的事情吧。”崔昱问道,“你还记得那个铁匠说的是哪两种人么?”
“有着信仰的人和执着着自己的道路的人。”
“你以为他在指谁?”
“我现在得到的合理的解释各自只有两种。”
“百姓和幽狼会。”
“我们和朴大人。”
“可是那个铁匠应该不知道我们是谁。”
“就算知道了我们是谁也不确定我们有能力管这事,更不肯定我们会不会有意愿插上一手。他对我们说出这一句话的可能性很小。除非……”
“除非他就是幽狼会的人,而且是要背离组织的成员。这就说得通。可是……”
“可是幽狼会的人的话,夏侯赫就是最有可能杀害铁匠的人,但耶律赫的功夫应该不止于此。你我都曾领教过,你不会忘了吧?”耶律风摸了摸自己腰间的刀说道,“那可是我离开吐蕃之后第一次得到羞辱却不能当即回报的情况。”
崔昱忽然想到什么问道:“你为什么见到大火竟然那么反常,告诉我吧。”
耶律风笑了笑反问道:“你还记得我的右肩又什么么?”
崔昱点点头道:“自然,右肩上有一个巴掌大的烫伤。”
“那是我一生的心结,因为那件伤是我第一次伤人杀人的原因。”耶律风幽幽地说道,“我说过我离开吐蕃是在师父离世之后。而我师父其实是在一场大火中被人烧死的。”
“被谁?”
“一帮和尚,就是我说过的为了试探我受不受佛祖庇护而伤害过我的人们。”耶律风脸上一下子没有了平时的嬉笑正色道,“他们和师父都是寺院里的长老,而为了谁能够成为寺院里的长老,他们就先动手联合烧死了可能性最大的我的师傅。火场里我拼了命只不过就将师父的遗体抱了出来并且还带来了这么一块烧伤。”
“此后你就杀了那些和尚们?”崔昱问道。
“对,我将它们打晕绑在寺里并放火烧了整个寺院。”耶律风道,“反正师父也没了,我也没有必要再守规矩了。”
“很累吧,你这一路怎么走过来的,我根本就不能够理解。毕竟你吃得苦太多了。”崔昱幽幽地说道,“身边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我痛苦的时候好歹还有你在身边,可你是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
“怎么挺?”耶律风哈哈干笑了两声道,“因为我早已接受了,我接受了。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柔弱没有用、善良行不通。这个世界只顺应强者,听他们的欢笑、看他们的笑容,至于身处社会底层的那些人这个世界永远都是不理不睬的!”
“耶律风,我知道你不相信这个,也不喜欢这个。就跟我自己打心底就不喜欢这个一样。”崔昱双眼含着泪说道,“因为你就是我最了解的朋友,所以我明白,你在说着这话时心里比谁都难受。”
“不我相信,我真的相信。”耶律风连连摇头,越要越猛,幅度也越来越大。最后看起来就跟一个临近疯狂的人一般大声吼道:“你不要扰乱我,扰乱我好不容易说服自己的自己!我原本知道我到底这一辈子是怎么过的,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你非要将我拉回过去那个天真的时候!是你为了报复我么?是报复我么……”
耶律风已经说不下去了。杀人——剥夺他人生命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永远都会是绝对的罪恶。是因为任何有良知的人在杀人之后都摆脱不了压抑在心头的那个沉重的内疚。而减去内疚的方法其实最简单,那就是道歉并得到对方的宽恕。但是这一方法唯有在杀人这一负罪感上没有任何办法,因为对方已死去。就算是被对方的妻子、孩子、父母、朋友所宽恕,但毕竟不是本人。耶律风和崔昱两人都很清楚,自己以后将要走的路要一直背负着这份沉重的负担。两人都是人,普普通通的人,普普通通的善良人,这样的人又怎么能够不为这份沉重牵得心肝流血?
两个男人在房中哭了半天,最后冷静下来之后竟然相互指着笑了起来。崔昱摇了摇头道:“我们一辈子就这样了。”
“对,背负着无法逃脱的罪恶一生,做着南辕北辙的事情。”耶律风道,“我们不能迷茫,因为我们做的所有的事,不管是走的官道还是黑道,我们只能一头黑走下去。因为……因为我们不能够……”
崔昱连忙伸出手制止耶律风说下去示意已经知道对方要说什么。正巧脚步声响起,接着就是急促的敲门声。
“谁?”
“我,崔峻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