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身世
暗蓝色的灯光勾勒出书房冷峻严肃的线条,书房里的一切都是冷硬的,包括他的主人。
白昌洙站在书桌前,一向温润的眉头微微蹙着,嘴唇紧抿,望着书桌后的父亲,眼神里透露出他过多的担心,这样谦恭的白昌洙,是从未在人前展现的。
良久,一道低沉的声音穿透沉闷压抑的气氛,声音里仿佛带着毕生的力量在压抑着自己,他起身,利剑般的身躯有了一些他这个年纪该有的佝偻,苍劲消瘦的手掌撑住桌角,显出一丝露骨的苍白。
他说:“我要去医院看她。”
白昌洙闻言,低头沉吟了一下,他知道这是父亲下了非常大的决心才做出的决定,但是此刻,有些话,身为他的儿子,他不得不说。
“明熙并不无大碍,是肠易激综合症,只因这次突然昏厥才送进医院的,您自己也是这种病的患者,您应该知道这并不严重。”
白承涣用力的指节泛白,指尖微不可见的颤抖着,他说:“这样的痛苦我愿意承受一千次一万次,却不愿意她承受一次。”这样的病有遗传因素,他万万没想到,这种痛苦会在她身上延续。
“父亲,有些话我不知当不当说。”白昌洙走过书桌,虚扶着白承涣的手臂,欲意请他坐回到椅子上,因为他接下来的话很重要。
白承涣轻轻挥了下手,自己做了下去,然后他抬头看了一眼白昌洙,暗色的灯光中,那样锐利的目光仍让白昌洙的心头一颤,果然,任他修习一生,也难及父亲十分之一。
“你是我的儿子,有什么是不当说的,说。”知子莫若父,白承涣大概已经猜出白昌洙要说什么了。
白昌洙回到自己刚才的位置,并轻轻的在身后的椅子上坐下,他沉吟一了:“父亲,通过这么多天我对明熙的了解,虽然车英健没有对她尽到一个父亲该尽的义务,但是在明熙的心里,车英健的位置仍是极为重要的。”白昌洙本想说,车英健的位置是无人取代的,可是他怕刺激到白承涣,便换了一种委婉的措辞。
“然后呢?然后——你准备收手?”白承涣犀利的话中带着一丝轻嘲。
果然他的任何想法都瞒不过父亲。
白昌洙解释道:“父亲,车英健的产业不仅跨及地产界和家电界,这么多年他在美国打下的根基根深蒂固,我们要扳倒他并没有想像的那么容易,否则这几个月来我也不会一点起色都没有……我们白氏企业如今全部是正规企业,我们和车英健斗,到最后只会两败俱伤,而且,你不了解明熙,她并不是……”
“住口!”白承涣严声喝住,他怒目瞪着白昌洙,质问道,“明熙是我女儿,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她,你这么说,是不是怕与车英健斗,会毁了你这几年苦心经营的心血?”
白昌洙从椅子上起身,低下头声音压抑的说:“父亲,我今天的一切都是您给的,您让我做什么我决对不会反对,只是这一次,我认为再往前走便是绝路,所以我不得不提醒父亲。”说到这,他顿了一下,“如果最后您真的让车英健一无所有,明熙是更加不会和您相认的。在明熙的心里,她自小缺乏亲情,所以车英健的存在是她全部亲情的寄托,在她的心里,亲情一定胜过一切。”
白承涣似怒非怒的望着白昌洙,眼神里似乎有松动的迹象,随即便没入深谷一般的双瞳深处,语气亦是异常的冰冷:“如果这样的话,我就让明熙在他身边白白受了十年的折磨?白白让她练就一身男孩子的筋骨一人在国外打拼?让她每天喊着他爸爸,却从未在他身上得到一丝父亲的温暖?不!他欠她的,我要为她加倍讨还回来!”
白昌洙依旧低着头,自他来到父亲身边,从未见他如此隐忍又如此失控。
他的心为父亲感同身受的疼着,语气更加恳切:“父亲,如果真的这样做只会让明熙离您越来越远。就算有一天车英健真的一无所有,那时他的身边一定还有明熙。您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请车英健来的时候他说过的话吗?他说就算让他放弃生命,他也不会放弃明熙的。”
白承涣当然记得,他还记得当车英健说到“放弃”这两个字的时候他是多么忌妒,能说放弃,证明他已经拥有,既然拥有他为何不好好守护,当时,他真的想杀了车英健。
“我累了,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吧……在明熙的身体恢复之前,你手头的动作可以暂时先放一放,明天你亲自医院看望她,然后将她的身体情况向我详细汇报。”白承涣意识到他此时贸然去看她一定会吓着她的,于是声音低沉的如此交待白昌洙。
“是。父亲您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
白昌洙的嘴角抿成一个优雅的弧度,在一室冷峻的线条中显得那般柔和。
第二天,昏迷了一夜的明熙刚刚苏醒,护士小姐便推着点滴车来为她扎针,当冰凉的针头刺入她皮肤的那一刹,她又忍不住开始呕吐,于是针头刺破了血管,手背流了很多血,护士小姐一边惊慌的连连道歉,一边帮她快速止血。
昏迷前吐了半夜,此时明熙的胃里早已没有东西可吐了,干呕了一阵,呕的两只眼睛满是眼泪,明熙直起身子用病号服的袖口拭了下眼睛,然后忙的安慰起护士小姐:“不怪你,是我自己的关系。”
护士帮明熙止了血并且包扎好之后,看着她肿起的手背,一脸歉意的说:“是我没有照顾好,你现在还有呕吐的反应,我扎针前应该提前嘱咐你要忍着一些的。”
明熙摇摇头,微笑着说:“没事,换这只手吧。”说着伸出另一只手递给护士。
护士心头暖暖的一笑,推着点滴车走到明熙的另一侧。
她在vip病房做了这么久的护士,第一次遇到这样不爱发脾气贵小姐。
“你父亲刚刚离开,那个叫元秀的女孩是你妹妹吗?她回去帮你煲汤了,临时走还特意嘱咐我让我帮忙好好照顾你,你的家人都很疼你,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哦。”护士因为心里开始喜欢明熙,所以说话也亲近不少。
明熙两只眼睛里闪动着晶莹的光芒,小心的问道:“你是说我父亲在这里陪了我一夜吗?”
护士一边收拾托盘,一边微笑着答道:“是,昨天你送来医院两个小时后仍在昏迷,你父亲将我们科室的主任大骂了一顿呢,所以我才没想到,你的脾气竟然这么好,一点都不像你的父亲呢。”
明熙尴尬的一笑,看着护士收拾好东西后,与她微笑的说再见。
来医院之前的事情明熙很模糊,她记得她坐在石xi的车回家,回到家之后她的肚子仍是一直痛,元秀看她没吃东西便为她端去了一碗鸡汤,她闻到鸡汤的味道之后便一直呕吐,然后浑身出虚汗,身子越来越无力,后来的事情她就不记得了。只是在她意识失去之前,她好像听到爸爸在她耳边紧张的叫她的名字。
原来,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是在的。
中午十点左右的时候元秀终于来了,只是令明熙没想到的是裴钟玉竟然和元秀一起来了医院看她。
明熙惊喜的坐了起来,伸出没在打点滴的左手迎接裴钟玉,裴钟玉看着明熙毫无血色的小脸心疼上前握住她的手。
明熙笑着问道:“钟玉阿姨,你怎么知道我住院了?”
裴钟玉扶着明熙的身子让她躺下,然后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心疼的说:“我今天早上给你打电话被元秀接到了,所以我才知道你住院,怎么这么不小心,是不是因为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
明熙感受着裴钟玉慈爱的关怀,被窄空的身子充满着温暖,她说:“是老毛病了,钟玉阿姨不用担心,对了,你今天打电话给我有事吗?”
裴钟玉慈爱的脸上立刻露出温和的笑容,她伸手抚摸明熙冰凉的小脸,开心的说:“你再次修改过的剧本秀贤前辈已经看过了,她说你写的很好,她还说每个人想表达的故事不同,对于这一点她不能提供太多的意见,唯一要我转告你的就是你的语言功力进步非常快,已经无可挑剔了。”
“真的吗?”明熙闻言激动的再次坐了起来,还差点带动正在打点滴的右手。剧本前后共修改五遍,终于得到了金秀贤前辈的认可,这怎么能不让明熙欣喜若狂,她用一只手握住裴钟玉的手,不敢相信的再次确认道,“钟玉阿姨你说的是真的吗?秀贤前辈真的是这样说的?”
裴钟玉看着激动的明熙,也深受感染的开心着,她冲明熙确定的点点头,语气肯定的说:“是,她是这样说的,她说你的电影上映之时她一定亲自走进电影院观看,因为你是她见到过为数不多的执着而耐得住寂寞和打击的女孩。”
明熙紧紧握着裴钟玉的手说:“嗯,这一天一定会很快到来的。”
说到这,裴钟玉还有一个好消息告诉明熙,“明熙,我的电影《世界上最美的离别》下周就要上映了,你一定要快些好起来,去电影院支持阿姨哦。”
明熙知道钟玉阿姨只是单纯的想让自己的快些好起来,可是那部电影……
“钟玉阿姨,我不敢去看……”
“为什么?”裴钟玉问过之后,突然想起那天明熙去探她的班,在看完那场母子话别的戏之后哭到崩溃的样子,心疼的握住了她的肩膀,希望能给予她一些力量,“明熙,不必勉强,阿姨只要你快些好起来。”
她一个人,怎么敢去看那部电影,那样直达灵魂的母爱,她不敢去触碰。
……
送走裴钟玉之后,明熙翻看元秀为她带来的手机,才发现大家都知道她住院了,后来问了元秀才知道,是刘在石因为担心她,早上特意去家里看望她后知道她住院了。
第一个发来慰问短信的自然是刘在石,他说怕打扰她休息便只发了短信,并祝她尽快好起来,有时间他会来医院看望她的。
第二个短信是光洙,他总是那么体贴又细心,发来的短信里竟然还附带着几则网络上的小笑话,让明熙看过短信之后不禁莞尔一笑。
一条条翻看着短信,大部分是runningman的工作人员发来的,这让呆在空荡荡的病房里的明熙似乎被runningman有爱的大家庭包围着。
只是唯一让她失望的是金钟国没有发来短信。
也许是他太忙了。
也许是他并不知道她住院了。
也许……她并不那么重要……
一天打了六瓶点滴,明熙一下午一边患得患失,一边在不停的跑卫生间,这个时间元秀回家做饭了,刚从卫生间出来明熙听到病房外有人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