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胤禔得了方霍二人答非所问的话之后,就被人借口了天晚该歇撵回静斋。
晓得方霍二人是有事要商议,胤禔也没闹着非要知道个清清楚楚,虽说往日府里府外的事儿他和胤礽是没少掺和,其实也不过是小打小闹,投机取巧而已,有些事儿还不是他们现在能掺和的。
行礼告退,胤禔走在青石路上,轻轻叹了一声,只觉得他很该待他父亲和胤礽再好些,他父亲想是对于被林瑜一党人记恨早有预料,算不得意外,胤礽却是可怜了些,投身的人家祖上不积德,被连累不算,只因身份占了优,先是被压着,压不住了就被人推着当出头的椽子!
他可是听说那贾史氏外出往来时没少点着胤礽的名儿说些似捧实贬的话来,幸好贾史氏的名声早就坏了,各家王妃也都偏心自个儿儿子的好友,没人给贾史氏接话,反倒问一问胤礽与王家的亲是怎么定下的,才算让贾史氏闭了嘴。
胤禔本想好好睡一觉,什么事儿都明日再议,可是挤占他一半床榻的水清絮絮叨叨的没完,胤禔迷迷糊糊的应着,总算是没被搅了睡意,只是第二日早上醒来,记起水清念叨了什么,颇有点儿无奈,瞅了眼水清,又忍不住笑起来,这么点儿大的孩子就惦记上娶妻,明白什么是娶妻么?不过,他日后说话是得谨慎些,不能看人年纪小就随便拿话哄了人,这天仙似的人物他要上哪儿去寻了给水清啊!
各家府上都有在室女,昨日宫里头发生的事儿自是瞒不住,水泽和水泊本就有些担心,瞧见胤禔和胤礽的时候,更是倒抽口冷气,只觉得莫不是瞧见了要发狠的水臻与霍百里?眼一眨再看,就见胤禔和胤礽已是平常模样,水泊暗道是他自个儿想多了以致错觉,水泽倒是不信他会花了眼,只是却也不好探问,不管怎样,这事儿要怎么处置,还是得看今日那几家能不能亡羊补牢。
胤禔惦记着事儿,觑着空儿和胤礽对了话,齐齐冷笑一声,这十三年前那群欲夺世家之位的人倒是漏下不少啊!
程毅捧了他堂姐给他做的花叶书签本想与一众好友共赏,瞧见胤禔和胤礽的冷笑,转身只同水泽说话,倒是他身后的王文锦摇着扇子饶有兴趣的瞅着那边儿两人。
王文锦今日无事,也想看看胤禔打算如何应对昨日之事,就跟着程毅来了松瑶书院,前几日他与方森杰早前有过一面之缘,二人言语投机,王文锦身为荆南王家子弟,自是不可能一辈子都挂在道观,总要科举入仕,方森杰便邀他往松瑶书院与人论书,只不过王家近日事多,王文锦的叔伯堂兄都有事忙,留了他在家里镇宅,至今日方才得闲。
胤礽和胤禔只简略言语即可明白对方要如何行事,前世二人斗了那么久,作为最了解彼此的对头,今生他二人的行事又是同样受方霍二人影响颇深,仍是彼此尽知,默契非常。
议定如何行事,胤礽回神瞧见王文锦,稍有讶异,倒是胤禔听方森杰说过一回称赞王文锦的话,见人来了,颔首致意。
王文锦瞧着胤礽二人仿若无事般称赞程毅得的书签,合了扇子轻敲手心,刚刚这二人定是商量了什么事儿,他通晓唇语,却半点儿没看出这两人说的是什么,松瑶书院里头的学生,果然有趣。
昨日言语冒犯水芸的几户人家的长辈登了北静王府的门道歉,周月竹见来人不过是当家的将军夫人,也没请来谁家夫人从中调和,晓得人不过是碍着情理不好不来,心下冷笑,不耐烦听人缠磨言语,过了片刻便道乏了送客。
那几家夫人只觉被怠慢,心里头有气,倒是认定了她们夫婿所言不假,出了北静王府便直接回府,只派了婆子带着些物件儿往荣国府走了一遭。
贾史氏正惦记着今日登门的状元榜眼与贾政有什么话要说,听说有几位为将人家派了婆子来,心头一颤,只怕莹曦昨日进宫时得罪了人,立时叫人去将贾邢氏叫来。
贾邢氏听婢子将详情道来,又问了一回李诚等人探问来的消息,唇角弯了弯,换了衣衫前往。
贾史氏正与那几家婆子说话,言语间满是追忆往昔,边上贾王氏含笑端坐,元春是不是给贾史氏搭个话儿,看似尽显世家风范,实则却露了自家现下的外强中干。
贾邢氏同贾史氏见过礼,不待贾王氏与她分说这几个嬷嬷的来路,便笑道:“昨日宫宴上小女儿家说话不妥当本不是什么事儿,莹曦又是年长几日的,且府上几位小姐都是天真烂漫不通世事之人,我和我家老爷怎敢介怀,哪里要得几位嬷嬷来登门赔罪?”
贾史氏冷了脸,却也不好当着外人不给贾邢氏脸面,如今贾赦正是工部红人儿,种种举动必有人背后指点,怕是来路很是不小,勋贵人家暗地里爱也好恨也罢,面上都得承了贾赦的情,贾史氏也是不能直接与人闹翻了去。
那几家嬷嬷瞧着荣国府婆媳容色,暗暗记下,面上堆着笑,道:“大太太这话说的真是叫人愧煞,我们家姑娘刚学规矩,难免心直口快了些,大姑娘肯出言指点倒是我们家姑娘的运气,我家夫人实在出不得门,叫我们送些玩物来给大姑娘做个消遣。”
“嬷嬷这话我记下了,待老爷回来必会告知,我们房里的大姑娘也正在学规矩,满脑子的规矩道理,言语不免直白了些,小孩子家哪里来的那么大气性。”贾史氏端坐绣墩上,对贾史氏使的眼神视而不见。
那嬷嬷见贾邢氏不肯顺着她们的话说,想着她家夫人的吩咐并不必十分低小做福,又说了几句,将带来的物件儿单子呈上就要走。
贾史氏留了几句没留住,待送了那嬷嬷走,就沉了脸,对贾邢氏喝道:“你们大房又闹什么幺蛾子?!那是二品武官的家眷,哪里是咱们荣国府现在惹得起的?”
贾邢氏也不急,笑盈盈的回道:“老太太莫恼,那几家咱们确实惹不起,但是北静王府也惹不起不是?我们房的大姑娘向来与郡主交好,自是要护着郡主些,既然已经有了立场,反复可是不好。”
“咱们家什么时候站了北静王府一边?”贾王氏忍不住诘问一句,她这几日听被她嫂子派来送东西的嬷嬷说,北静王在北军坐镇,似有督军不利职责,与诸将多有矛盾,让她很是窃喜,若北静王府不好,大房的倚仗可就没了,想来再是不能猖狂。
“我们家老爷是承爵之人,自然我们家公子姑娘交好的人家,就是咱们府上交好的了。”贾邢氏慢条斯理的说着,并不介意贾史氏冰寒的神色,起身道,“六月末的榴花宴,咱们府上有一张帖子,北静王妃说想莹曦了,到时候是必去的,老太太那一日可要去宴上乐一乐?”
这榴花宴的帖子竟是入了贾邢氏的手里!贾史氏心中暗恨,看在贾邢氏如今模样做派倒似昔年贾张氏几分,暗道自个儿竟是走了眼,给贾赦找了个帮手来,只是不知这继母若有了亲子,待原配之子还不会一如己出!
贾王氏搅紧了手中帕子,她如今正是要为贾珠相看妻子的时候,贾邢氏这是摆明了不带算带她去,好可恨的人!
晚上听了贾邢氏将那几家人派了仆从来的事儿说过,贾赦冷笑一回,道:“就知道那几个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听说他们也将儿子送去国子监读书,我明日就去寻珍哥儿说话,琢磨了妥帖法子,交代蔷哥儿去探一探那几个的文采几何!”
胤祉神情犹豫,这幅神色入了贾赦的眼,倒叫他缓了神色,道:“放心,蔷哥儿聪明,不会与人硬碰硬了去,而那几个当爹的素来不会做人,现在闺女又是那个德行,儿子也好不到哪儿去,怕是不喜者甚众,没人会为他们出头的。”
“既然都没人稀罕,咱们也犯不上搭理他们,倒也正好可看看有谁那么喜欢做老好人儿。”
胤礽笑得狡黠,贾赦想了想,待明白胤礽的意图,忍不住抬手掐了掐少年的脸颊,笑道:“你这主意倒也不错,正好瞧瞧人心。”言罢,又转身看向贾邢氏,道,“只是委屈你了。”
贾邢氏脸红了红,微垂了眼,道:“老爷这话说的,我没受什么委屈,只是那榴花宴,老太太是要去的,怕是打算了给那一房的珠哥儿相看媳妇。”
“老太太爱折腾就让她折腾,她当谁家都似她一般不讲规矩?”贾赦哼了一声,叫了婢子进来,吩咐道,“去寻管家,从库房里头取缎纱出来,给老太太、太太和莹曦做了衣裳,榴花宴上要用!”
胤礽与胤祉对视一眼,无奈一笑,这世上不讲规矩的多了去,只他父亲在工部讲究规矩细节多了,还当哪里都是一般,他二人早听说贾蔷说贾珠与那李祭酒家两个小子相处极好,李家正好有一女,年纪比贾珠小一岁,婚姻怕是就落在这一处了。
眼见榴花宴将开,胤禔瞧见胤礽的时候还不忘提了旧事来打趣:“你曾做过的那首诗要不要拿来叫先生们给你点拨点拨?”
胤礽颇为无奈的瞅了胤禔一眼,低声道:“我那点才学说理论道尚可,作诗却实在不擅,大哥快别笑我了。”
胤禔这话本也不过一句玩笑,那诗词中压抑之情颇重,哪里当真好拿给人看?他二人虽说往日文章策论上确有借前世之历取巧,却也不是凭空而来,不过,有些东西还是不好显露太过了。
榴花宴帖子素来有定数,倒也不禁得了帖子的人家一府有几人来,也不曾拘了赴宴者年岁,往年便常有喜欢和小辈儿玩儿在一处的老夫人赴宴。
王淑妃的母亲王老太太就是每回都要赴宴的,南安太妃这一回也早早放出口风来说要赶一赶热闹,另几家水姓王府的女眷也是要来的,如此算来,京中王府人家竟只东平王府没女眷来。东平王世子妃早逝,东平王世子是个痴情的,不曾续娶,而东平王妃如今佛堂礼佛,足不出户久矣,众人只掩口不提四王一说。
南安太妃倒也不言掩饰此回意图,见着谁家闺女都要叫到跟前说说话,各家夫人见南安王妃只含笑在南安太妃身边陪着,晓得这是给南安王府几个庶子选妻,愿意的不愿意的也都暗示分明。
贾史氏在旁瞧着只觉眼热,但却没底气同南安王妃一般表现分明,只拉着王家老太太带去的女孩儿一劲儿的赞着。
王家老太太自是不会将自家女孩儿嫁给宁荣两府中的谁,到底是门不当户不对的,年纪也不相应,本也不在意,但听着贾史氏说话不顺耳,再想起先前王文锦曾与她说的贾史氏恨不得将全部的好都贪了去的话,便出声将孙女叫去给西宁王妃行礼。
今日榴花宴开,各府女眷皆登门来,胤禔自是脱不得身,眼睁睁的瞅着胤礽头也不回的跟着程毅和王文锦走了。
水泽和水泊隐在垂花门后叹了一句可怜,也悄悄遁走。
水清来寻胤禔,正瞧见水泽和水泊的背影,双手负在身后,老成一叹,慢慢走到胤禔身边,抬手拍了拍人,安慰道:“哥哥,清儿陪着你呢。”
今日榴花宴上,那几位曾登门来的将门夫人皆未得邀请,倒是请托几位夫人来递话说情,那几位夫人现下瞧见被一旁女孩儿席面上被王家大姑娘和霍妍搂着的水芸和莹曦,立时什么都不准备说了。
谁都看得出那什么有口无心不过是托词,那几户人家现在急了,也不过是因为原本看好的儿女婚事这一两日间都得了八字不合的批语,那可是钦天监批出来的,有心质疑也没法儿,圣心偏向谁,这回可是清清楚楚,且那几户人家除了同年和姻亲实在也没甚可请托的,只宴上说过几回话的,谁也犯不上为谁去赴汤蹈火不是?
星枢楼中,霍书安正同水泱和水汜说话,搭在膝上的双手手心里全是汗,见水泱问他今日什么打算,便老老实实的回道:“我念着今日瑾安几个必要溜来书楼,正好家里新制了些茶,就拿了些来书楼。”他现在后悔了,早知道太子和英郡王在此,他宁可对着他大哥二哥的假笑!
“书安果然先来了。”水泽笑了一声,随后转身与水汜水泱行礼,“水泽给太子、英郡王请安。”
水汜起身扶了水泽的手臂,笑道:“堂弟客气,我和二弟能品得新茶倒是托了你们的福。”
水泽被水汜称呼水泱的词儿吓了一跳,极快的瞟了眼水泱,见水泱习以为常,竟是在亲自动手斟茶,暗叹一回,笑道:“瑾安和水泊几个在下头挑书,过会儿就会上来,不知两位堂兄可有什么忌口没有,也好叫他们备下点心来。”
“星枢楼的点心确实好,叫他们将各样都备些,待会儿我和大哥回宫时带给皇祖母尝一尝。”水泱放下茶壶,面色郑重的说着俗世间再俗不过的事儿。
“这回可是你要带的,莫要再推到我身上。”水汜想起上回两人带了点心回宫,结果被水郅说教一回,他皇父偏心,不说水泱,只说他!
水泱叹了一声,瞅了水汜一眼,垂眼道:“都听大哥的。”
水泽在旁险些笑倒,还是霍书安伸手接了他的被子去,才没闹出动静来。
顾不上给看过来的水汜和水泱解惑,水泽将脸藏到袖子后面擦拭笑出来的眼泪,顺便慢慢平复笑意:水泱什么时候也被带坏了,刚刚那一瞬,他以及以为这是长大了的贾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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