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Side.52

清早上课前,穿着崭新的深黑色立领制服、微笑着步入教室的少女几乎是一瞬间就抓住了全班同学的视线。

她有着修长的双腿和纤细的手臂,虽然身材有些过分娇小,但浑身洋溢着健康向上的气息。一头浅棕色的长发束成两条马尾、直垂到肩膀之下，皮肤洁白如玉，特别是那双浅绿色的眸子，不仅深且犹如朝露般清澈明亮……

真像是从画里面走出来的幻影。更难得的是，这样漂亮的人却没有寻常女孩享受瞩目、惺惺作态的通病，她似乎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美丽似的，安安静静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整理着课本，眼眸中散发着淡然却温暖的柔光。

“喂，开玩笑的吧……绫崎同学,她以前就这么漂亮吗？”

“虽说样子好像没有变,可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可能是因为笑容吧，所以说发生什么事了？”

“说起来她有大半个月都没有来学校，听说是被风纪委派出去做什么工作……”

窃窃私语、叽叽喳喳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教室各个角落顿时变得乱哄哄——

“绫崎同学好像是我们学校风纪委员会唯一的女生耶。”

“能进风纪委的不都是超可怕的人吗！”

“就是说啊，想想可怕的委员长就知道了。不过关于绫崎同学也有一些传闻，据说她总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也不喜欢跟别人往来——”

“津村同学，”不小心听到后座同学的话，绫崎元气晃动着辫子，慢慢转过身，“有什么话可以当着我的面说么？”

除了说出刚才那句话的始作俑者，整个教室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绫、绫崎同学……”

本以为将要看到绫崎元气责难的表情，没想到，映入所有人眼帘的却是一张带笑的脸庞——

毫无矫揉造作的开朗笑容，就好像五月里的晴空，让人移不开目光。

“其实说我没有关系，因为我本来就……”话语微妙的停顿片刻后，元气抬眸，独有的嗓音清甜而真挚。

“不过委员长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不知为什么，从心底里对眼前的女孩产生了一种愧疚，名叫津村的男生脸一红，微微低下头。

“对不起，绫崎同学，刚才是我失礼了。”

“嗯，没关系。发表自己的想法应该不算是违反风纪吧。”

摇摇头，向有些呆滞的津村同学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后，转过身再次垂眸看向课本时，绫崎元气的心中又一次涌上甜蜜。

因为太过专注的想着某个人，她没有看到从窗边走过例行巡视的云雀恭弥。

与此同时，教室外的少年也未察觉的是，来到绫崎元气所在的班级时，他的脚步要比平时稍稍慢了一点。

***

午休时间静静走在走廊上的绫崎元气嘴角依旧保持着微微上扬的弧度。

这是昨天晚上和云雀委员长一起走过的走廊。

小心翼翼捧在手上的便当是早上她专门赶回家去做的。直到凌晨五点左右的时候绫崎元气才答完了所有的试卷，本来可以写得更快，可是绫崎元气却答得比任何一次都要认真。

数学卷子一遍又一遍的演算检查好、国语是弱项的元气也尽量把字写得最漂亮。短短的时间内就用掉了两支水笔，右手中指内侧也因为用力握笔而被压下去一小块，变得红红的。然而，在答卷子的整个过程中，绫崎元气觉得非常幸福。

比起说漂亮话，更能认可有实际意义的行动。委员长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所以，比起跟委员长说“对不起”这样道歉的话，还不如认认真真的向他证明自己已经振作起来了。

回到公寓洗漱完毕，重新换上了风纪委的制服，站在镜子前微笑的绫崎元气觉得自己就像是重生了一般。

下了一整夜的雨也停了，就在清早推开门、抬头看到遥远天际那温暖的橘色朝阳时，绫崎元气就下定决心，从这天开始，无论被击败多少次，她都要重新振作起来。

也许委员长一直都在看着自己……不对，应该说只要待在能看到他的地方，绫崎元气就觉得，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到。

痛苦的过去也好，毫无希望的未来也好，不是说可以全然不在乎，她只是不想再让委员长失望了。即便还有十年时间她就会死掉，也想要摆脱死亡这种恐惧的阴霾好好生活下去。

十年，不短，同样也不长。不过，全心全意的喜欢一个人却绰绰有余。

接下来的人生，绫崎元气也想要用元气满满的微笑去面对，哪怕有再多不公平的事情她也不会再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哭泣了。

终于找到了，能一直微笑的理由。

脸上的表情随着心里所想的话而同步起来，从走廊尽头转进楼梯的绫崎元气还来不及收敛笑容，就有一个黑影朝她猛地撞了过来——

眼疾手快的护住手里的便当，下一秒，她就敏捷的伸手拽住了险些摔倒的小孩子。

看清撞过来的是那个穿着小牛装爆炸头的孩子时，绫崎元气心中隐隐泛起的一丝责怪心情顷刻消退。

连同放软的视线，元气温柔的开口：“是小蓝波啊，你没有受伤吧？”

“咦！元气！！！”惊讶的大声嚷嚷着，小蓝波开心的跳进了少女的怀里。

“元气你到哪里去了，蓝波大人好久都没有见到你了！”

“呐，因为稍微有点儿重要的事情要做。”抱起小牛装的孩子，元气微笑道：“小蓝波为什么会在学校呢？”

蓝波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声线有些委屈，“唔，蓝波大人是来找阿纲的，听说今天有人请客吃寿司，不过我好像是不小心迷路了。”

阿纲他们啊……

“小蓝波先陪我去一个地方可以么？我先把这个送去委员长那边，然后就带你去找阿纲他们好不好？”扬了扬手里的便当盒，绫崎元气垂眸冲蓝波歪歪头。

“嗯，好吧。不过元气，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可不可以给蓝波大人看看……”

很显然，小蓝波对元气手中那个包装精美的便当盒很感兴趣。

“是寿司哦~”

少女眉眼弯弯的回答着，怀里的蓝波那双眼睛蹭的一下亮了，更夸张的是他的嘴角还留出些许可疑的液体。

“……不可以哦小蓝波，这个是我专门给委员长——”

“可是、可是元气，蓝波大人现在肚子真的好饿……”

小蓝波可怜兮兮的一手指着他的嘴巴，一手伸向便当盒，他那特有的又撒娇又赖皮的语气不禁令元气有些为难。

“虽然蓝波饿肚子很可怜，但是……”

“咕——”

一阵尴尬的响声从蓝波的肚子里发出来，望见那越发委屈的小脸，绫崎元气彻底屈服了。

“真拿你没办法，那就给小蓝波吃好了。”

“真的嘛！元气最好了！蓝波最喜欢元气了！！”抢过少女递上来的便当盒，蓝波开心的手舞足蹈。

“慢点儿吃啊小蓝波。”

“元气做的便当好好吃！”

“是吗，多谢蓝波大人夸奖哦~”

坐在楼梯台阶上单手托腮看着身边一脸满足的蓝波，在熹微的暖光里，绫崎元气露出溢满宠溺的笑容。

明天再给云雀委员长做便当好了，虽然没能交给他，可是就在做便当的整个过程里，绫崎元气已经觉得很幸福了。

嗯，很满足。

***

“元气，好久不见了。”

棕褐色头发的阿纲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十几分钟后走出教学楼，牵着小蓝波的绫崎元气刚好遇到了彭格列家族的大家。

“嗯，阿纲，好久不见。”

绫崎元气浅绿色的澄澈眸子和沢田纲吉的目光短暂的相交，同样透出不输给他的温馨光辉，嘴唇也像花朵绽放一样笑开，“狱寺君和山本君也是，好久不见。”

狱寺隼人有些别扭的应了一声就去扯蓝波的脸责怪他干嘛乱跑，而黑发的山本少年则是爽朗的笑着打招呼。

好像什么都不曾改变。

从容的面对沢田纲吉他们，原来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绫崎元气似是终于意识到之前那个刻意躲避他们的自己是多么的懦弱和无知。

或许，她真的不应该对他们心存芥蒂？

可是很快的，现实就让绫崎元气推翻了这一想法。

就在那个她唯一无法原谅的人出现的时候。

“绫崎，你先等一下。”

没有起伏的声线响起，跟阿纲他们打了招呼正打算去接待室找委员长的绫崎元气就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里包恩叫住。

本能的排斥里包恩，因为一看到他就会想起一些不愉快的经历。

步子微微顿了顿，绫崎元气就好像没听到似的继续向前走去。

“我有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帮忙，绫崎。”

帮忙？她这个变态能帮得了里包恩先生什么忙？

听着那道无机质的声音，少女对它的评价只有四个字——冷而无情。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里包恩先生能否不要耽误我？”

不转身也不回头，背对着彭格列的少女双眸隐藏在留海的阴影中。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线，尽可能听起来没有多余的情绪。

或许是她防卫过度，可就是没办法心平气和的面对给她无尽委屈的人。纵使自诩坚强，绫崎元气也远没有那么强大——

没有强大到对伤害过自己的人笑脸相迎。

“绫崎，用不了你多少时间——”

“不想听！”

硬生生打断了对方的话，绫崎元气满是敌意的语气出奇强硬。

里包恩终于不再说什么，因为他貌似也被少女的态度给惹恼了——

枪上膛的声音。能够敏锐得感知危险的那种本能让少女不用看也知道，里包恩现在正用枪对着她。

又要用枪对着自己，里包恩先生还真无聊呢……

“喂！里包恩，你这是想干什么啊？！有话好好说啊！”

“蠢纲，闪开，你看她有要认真听我讲话的意思吗。”

“小婴儿，你拿的其实是玩具枪吧，哈哈！”

“棒球笨蛋，闭嘴！”

……

在身后喧闹的对话中止步，不声不响，绫崎元气握紧了她的伞。

注意到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里包恩黑洞洞的眼睛盯着前方少女的背影。

“绫崎，我不是来找茬的，只是想调查一些事情。”

调查事情就可以随便用枪指着自己么？那还真是属于里包恩先生的自大做法。

不过……

手从伞柄上移开，不是害怕里包恩，绫崎元气只是突然想到，如果真的打起来毁坏了并盛校园会让云雀委员长不高兴。

仅此而已。

“蓝波，把十年后火箭筒拿出来。”

本想忍耐着听完里包恩的话再走，少女却在听清小婴儿发号的施令后僵在原地。

十年后火箭筒……里包恩该不会是想……

“绫崎，可以麻烦你跟十年后的自己稍微互换一下吗，我有重要的事情问她。”

绝对不行！

十年后的绫崎元气已经死了，她还没有把这件残酷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同样的，她也不想被换到那个时代。

因为，她害怕看到那个时代其他人悲伤的脸。

“不要！”绫崎元气的声线有些不稳，微微颤抖的音色却很是坚决。

“我拒绝。”

“……不配合么，那就别怪我了。”

沉吟了片刻，里包恩无所谓的回应了一声。下一刻，感受到身后袭来的强劲气流，绫崎元气猛然侧身回眸，凛冽的风旋起少女浅棕色的长发。

为什么非要逼迫她做她不想做的事情！她明明就打算不去理会那个无可挽救的错误了！！

忍无可忍的绫崎元气抽出的伞和里包恩手中不知名的兵器撞击在一起，一瞬间，她的瞳孔也随着心中被激起的怒火而放大了。

瞪着近在咫尺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少女沉声，“里包恩，你知道么，我真的非常非常讨厌你。”

“哼，彼此彼此。”

绫崎元气觉得此刻沉睡在她心底的那只野兽正在蠢蠢欲动……

“里包恩，你为什么要突然对元气动手啊，不是说好用协商的口气嘛！”

“我也没办法，蠢纲你都看到了。”

“不要打架啊，有什么话好好说……”

“元气！狠狠揍他！蓝波大人支持你！！”

“蠢牛，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火上浇油！”

……

“我可以狠狠揍你一顿吧，”绫崎元气无所畏惧的盯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瞳仁，“我已经不稀罕成为彭格列的一员了。”

她想追随的人，只有那一个。

“哼！”

里包恩勾起一个冷笑，两个人同时向后撤去，拉开一大段距离——

“砰——”

枪声响起的一瞬，靠着五感灵敏的辨识出子弹轨迹的绫崎元气正欲侧身，一个纤细挺拔的背影却先一步挡在她前面。

看着被闪着寒光的拐子抽得偏离轨道的子弹，绫崎元气知道，能做到这种事情的，整个并盛只有那一个人。

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俊秀少年一脸不悦，初秋微凉的风浮动他柔软清爽的黑发，发梢掠过那闪动着锐利光芒的凤眸。

“哇哦，你们是在群聚吗？”

言罢，背对绫崎元气的云雀恭弥举起了手中的浮萍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