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惊天动地的礼物(上)
“戴先生您好,有人给您送了一份特别的礼物,请下楼取一下。”
偌大的卧室是一片素净的白,一个人生活得久了,也懒得再给生活增添点别样的色彩。诚然,人已变得无比慵懒。难得周末,但凡遇到不加班,他一定会睡到日晒杆头,昏昏醉醉,一塌糊涂才好。
因为他知道,但凡清醒点的时候,准是有人又要给他介绍相亲对象了。
他的皮肤很白,卷在一团白灰相间的被子里,简直要和凌乱一片的床融为一体了,当然他樱桃一样红se诱人的嘴唇还是出卖了想要就此隐匿的他,此刻因为一阵手机铃声无比怨念地与牙齿做着斗争,牙齿的作用却让嘴唇更加润泽,却断断续续地发出咒怨一样的声音。
接起电话,依旧惺忪着睡眼,整个人还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大概听懂了对方的意思,有些困倦而疑惑地问:“礼物?”
对方的声音依旧甜美又富有耐心:“对的,对方特地委托我给您送过来,还请您下来一趟。”
这才早上八点,快递公司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早就送货上门了?送货就送货,还说是什么礼物!真是秀逗!不打扰他难得的清梦才是给他最好的礼物!
可恶的是他已经没有睡意了,或许是老妈又寄干货过来了,他有义务怀着一颗感恩的心热切地去接受她所有的关心,而且不得有任何耽搁。
又想到这个女生在下面该等得着急了,让女生等待一直是他比较排斥的事情。匆匆梳洗了,就忙下楼了。
刚下过雨,小区的大叶榕大片的绿叶上滚落颗颗水珠,颜色被润泽得更加青翠了,空气里都是清新湿润的味道。然后在这绿意朦胧的世界里,一个身穿西服的女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面带着职业性的微笑,微一点头示意,说:“您好,我把您儿子给您带过来了。”
“儿子?!”
他这一声意外还没消停,女人身后忽然走出来一个穿着蓝色短衣短裤的小男孩,微微一笑,露出浅浅酒窝,说:“爸爸好,我叫瑾岩。”
戴暮熙得扶着额头掂量一下,这是在梦里还是真的被讹诈了。什么人这么神,这种戏剧都编到他身上来了,还弄了一个真的小孩过来。他顺便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感情史,前后交过三个女朋友,可是他的行事作风都格外谨慎,是坚决不允许自己在这方面出一点叉子的。
他准备进去了,进去之前得跟人有礼貌地打个招呼:“这位小姐,在寄这份快递的时候你应该先理智地思考一下,这属不属于贩卖儿童的行为范畴。那么,不送,好走。”
“您不是戴暮熙先生吗?”
他脚步停下来,人却没有转过来,说:“我不是他爸爸,你找错人了。”
“是的,先生,见到你的第001章签字。
他再看了眼孩子的出生日期,时间追溯到五年前,他得用理智来盘算这件事情,便问:“孩子他妈妈是谁?”
“您可以和她通个电话。”
她微笑着递过来一个手机,一个彩霞红的触屏手机,他犹疑地接过来,贴近耳朵,那边传过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戴暮熙,”
他心里忽然一颤,紧接着是不可抑制的心慌,虽然这个女声并没有给他任何熟悉的感觉。女声接着说:“我知道你不相信,所以一早做了这份亲子鉴定,没有经过你的同意,真的抱歉。我知道你现在还是不能相信,那也没关系,我就不叨扰你了。只是我想让你知道的是,他的名字叫瑾岩,如果以后我考虑给他找个后爹的话,会给他生个妹妹,没准名字就叫瑾瑜。”
他喉咙有些干涩,整个大脑也在困惑和惊愕中交错着,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听她继续说:“你放心,最多一个月,我就把他带走。这次是想给你个机会认认你的儿子,以后别留遗憾,正好我有事情要处理,不方便带他,暂时就托付给你了,谢谢。”
她直接挂了电话,他将情绪勉强平静下来,拿下了手机,却在这一瞬间怔住了,老式的触屏机,彩霞红的颜色,无一不在帮他追溯那略显模糊又霞光璀璨的曾经。
可是被时光掩埋的那晚霞光就这样出人不备的照映到他的眼睛里,带着这么离奇诡谲的故事,伴着这么摄人心魄的情节,除了久久地任由自己麻痹在震惊和错愕中,他始终找不到好的出路来消化它们。
她收回手机,交给孩子。自始至终温和的微笑,亲切的面容,柔和的眼神,都将他这几分钟的表情神色尽数收纳到了心里,又仿佛能读懂人心一般,她口气满是安慰地说:“您放心,这件事情我是不会向任何人说的。”
一旁的小孩睁亮眼睛,一指她,表情极是认真,声音异常清脆地说:“因为她是罗诗雨阿姨的朋友,她不敢乱说的!”
她一拍小孩指过来的小手,以示噤声。然后又说:“请您把护送费交了吧,一共是250元。”
他的思维终于因为金钱回到现实,这回变作他玩味地观察她的表情,掏出几张钞票递到她手里,不再说什么,只看着她收钱,道谢,把手里提的小包给孩子背上,再向两人很礼貌地道别,然后离开。
他未曾说过一句话,只微笑点点头,算作一种机械式的送别。
孩子却十分用力地甩着小手挥舞,说:“阿姨再见!”
他手里拿着亲子鉴定书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脑海里只有一个人的身影,可是却又害怕想到她,一如一直以来的躲避,皆因为胆怯。
瑾岩,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如果再有一个女儿的话,就叫瑾瑜。
当时也不过一句玩笑的誓言,可是他记住了,只是记忆深埋在心里六年,很少去挖掘开来看看,是否还保留原来的光洁的外表和熟悉的香气。
其实没别人可选,只有她,证据太明显,孩子的年龄也太明显。可是他们也不过仅有一次,他还从来没想过会种下一个果。当然,现在的结果是果实茁壮成长,开始了他人生的征途。如果是这样,那么最好是她,是她最好。可是是这样的话他又太害怕,中间失去的几年几成空白,茫然的,未知的,惶恐的,一切因素却都在那一片空白中透析出来。
“爸爸你怎么啦?”
他一回头,是孩子一双清澈发亮的,好奇而又有些忐忑的眼睛。
他说:“惊呆了。”
孩子一拍小手,笑着说:“哈,妈妈说你准是这个反应,妈妈真厉害,料事如神!”
那个四字成语是他刚学的吧,说得那么嘎嘣脆!有很自豪的炫耀的情愫。
孩子的欢笑终于激起了他的好奇,他开始蹲下来,看着孩子,认真地端详着。眉毛,眼睛,鼻子,嘴巴组合得恰到好处,精致伶俐,清俊小巧。眉毛略浓重一些,眉宇间透着一股浩然正气;天庭饱满,精神灼灼;目光清澈如水,显得炯炯有神;樱桃小嘴一点点,却极是红润有光泽。
这模样,像谁?
他在心里打着问号。
他问:“妈妈是谁?”
没想到瑾岩一脸鄙夷的样子,说:“爸爸,你连妈妈都不知道?你这样说出去很丢人的。用张伯伯的话说,一个大老爷们连自己老婆是谁都不知道,屁用都没有。”只是这孩子话说到这里,眼瞅着戴暮熙毫无情绪的眼神,突然很乖觉地冲他一笑,宣示一般地说:“我爸爸才不是哪!爸爸,你告诉我,妈妈是谁。”
这孩子,话锋转得比换脸还要快。这可是他该问的话,现在倒被人家反问,反让自己陷入尴尬境地。他心里无奈地纳罕,脸上却保持淡定,温和地命令:“手机拿出来。”
“我知道你要给妈妈打电话,里面没有妈妈的电话。”
反应也极快,他得耐着性子解释:“刚刚妈妈不是用她的手机给我打的吗?”
“不是的。”瑾岩摇摇头,又解释道:“妈妈只麻烦你一个月,她要去上海学习了,学习完就来接我回家。”
他的神色有些怅然,眼睛里是小心翼翼的探寻,有些纠结的,为难的,挣扎的,踌躇了一小会,然后才大着胆子说:“爸爸,你就不能和妈妈生活在一起吗?”
戴暮熙摸不清心里什么感受,只能起身来往玻璃门走去,顺便跟瑾岩招手:“跟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