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责任(上)

父亲的责任(上)

到了包房,偌大的圆桌已经坐满,甄心旁边空出来一个位子,但他没有走过去。

都是09级的校友,个个都混得风生水起,姹紫嫣红。有在外企工作的,已是管理层的核心人物;有在国企工作的,也已经是小领导一枚;有在政府机关工作的,已经顺利升任科长了;也有在私企工作的,都已经是大老板了。相比之下,戴暮熙的晋升是最快的,年纪轻轻28岁,就已经是g市最大的税务师事务所核心部门审计部的一把手了,虽然这在外人看来,得益于他一向鸿运当道的女人缘和师兄襄助。

他一进来,就是一阵吆五喝六的招呼,大家许久不见了,场面煞是亲切热闹。桌上已经摆满了杯盘酒馔,菜都是清一色的川菜,酒就丰富了,不仅有啤酒红酒,连白酒米酒都有,那米酒还是绍兴的女儿红。他们这群人平时聚会总爱玩冒险刺激的游戏,这酒是掺着喝才能尽兴,这回是四样都摆齐了,看这阵势没准这回又要逮着整他了。

周某星看他站在那儿,忙调侃地说:“坐啊,老戴,听说最近喜事临头啊。”

戴暮熙不自觉地瞥了眼甄心,甄心耸耸肩,一副“我不知道别诬赖我”的表情,不过看着他的眼神倒是颇有深意。

他还是问道:“谁说的?”

“你脑门上写的。”

他心里松了口气,笑着说:“周行说笑了,”

“坐下吧,大家好好聊聊,都多久没见了。”

他并不是爱聚会爱热闹的人,尤其一看那一扎一扎大瓶小罐的酒,再浓的校友情谊他也要却步了。忙摆手说:“下回我请,今天实在有事,先走了。”

甄心突然说了句:“力哥在楼下。”

戴暮熙微一愣,接着点点头。

另几个男士明显不满意他的来去如风,莫退斜睨着他说:“咦?这几个意思啊?来了就走,不给哥面子啊。”

他只能拍拍莫退的肩膀,歉意地笑着道:“下次请啦,好吧?今天实在有事。过来看看各位,下回太古仓,我请。”

有人递过来一小杯白酒,眨眼的思考,他还是一仰而尽了,跟他们说:“都别掺着喝了,一回醉得不省人事看你们怎么回去?”

“有妹子送我们呢。”

出来后就听到里面“哄”的一下笑声炸开了锅,接着就是一片模糊的笑闹声。

他没有直接坐电梯到一楼,而是在楼下的大厅内漫步,果然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力哥,独自坐在那里,抽着烟想事情。

考虑了几秒,他决定先下去,将瑾岩带上来。瑾岩此时正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外面,一直看他走近开了车门,才仿佛松了口气,轻轻地唤了声“爸爸”。

领着瑾岩依旧上到力哥所在的那层楼,他还坐在那里,用快着夹着面前小碟子里的花生米吃,他拉着瑾岩走过去,力哥侧影的轮廓在这暗红的中国风色调的陪衬下显得无比单调,又透着几分孤独。

力哥人虽已有四十,但英气不凡,眉目有神,堂堂六尺身材,体格匀称,形象端的整齐正气,可谓令少女倾慕的理想大叔。只是今日这刚毅的侧脸总让他有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是因为和力哥很熟悉,却似乎是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力哥,你一个人?”

力哥转身来,看看他,脸上淡漠地说:“嗯,你来跟他们聚会?”

“没有,我来见你。”

力哥这时候才将目光转移到瑾岩身上,不过眼神依旧毫无情绪,仿佛在看一个突然出现的好不起眼的东西。

瑾岩倒挺大方,很自然地看着力哥,不羞不怯。

他说:“叫伯伯好。”

“伯伯好。”

力哥忽然笑了一下,一只手招呼道:“过来,伯伯看看。”

“力哥,这是,我儿子。”

他努力保持自然的样子,却还是难免尴尬和局促。

力哥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摸着瑾岩瘦瘦的身板,目光甚是温和,却同时又在捉摸着什么,说:“这么大的儿子,你真厉害。”

然后起身,整理了下衣服,说:“去包房说。”

戴暮熙倒是真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他原来的设想,力哥应该惊诧,然后是不可思议,最后对他怒目而视,严厉地呵斥一番,最后是简短的严肃的告诫。这是他一贯行事的模式。

难道今天是倒行逆施模式?

越是如此,他越要乖乖听命,不敢有何违抗。

到了一个叫明月阁的包间,力哥坐下,示意他和瑾岩也坐。这里光线偏昏暗,红木座椅和玻璃屏风将空间包装得异常凝重。他将瑾岩拉近桌前坐下,圆桌上已经有摆好的一个小菜和一盘花生米,瑾岩倒是一点都不害怕,竟然拿起花生米就吃。

而一旁作为爸爸的他则是集各种负面情绪于一身,静静地等待着大师兄的裁夺。

力哥倒是风轻云淡地抛出来一句:“怎么回事?”

他开门见山地说:“大学毕业后我去看过他妈妈,那一次她怀孕了。”

“就那么准?你确定?”

“嗯。”

“然后呢,现在才知道有这么个儿子?”

服务员进来给瑾岩放了杯旺仔牛奶和几袋零食,瑾岩拆开袋子大口咀嚼薯片,抬头看了眼两位大人,力哥拍拍他的肩膀,他慧心地一笑,继续吃他的东西。

戴暮熙挠了挠瑾岩漆黑柔顺的头发,瑾岩不乐意接受这一动作,摆头抗议了一下。

力哥忽然笑道:“你被讹诈了吧?现在替他人做嫁衣裳呢吧。”

他没有笑,而是很认真地问:“力哥,你看他是不是很像我?”

“也许他还像我呢。”

他也不理会他这一哂笑,继续说:“你给我介绍相亲那天,他来了,所以我没过去。后来就给忘了。。。。。。”

力哥忽然打断他:“见过他妈妈了吗?”

“没有。”

“怎么回事,你连他妈都没见到就草率地断定他就是你儿子,你的智商就是让人来玩弄的?”

他忙解释:“那个人我知道。”

“是校友吗?”

“嗯,一个学院的。现在在沈阳。”

力哥敲敲桌子,“真没想到,你还能干出这事来。干完好事了,拍拍屁股走人了,就留下人家一个人十月怀胎,忍着痛苦把孩子生下来,再含辛茹苦地拉扯这么大。那时候人家才多大,你多大,自己做的事情,爽完了让人家一个小女孩子承担后果,怎么当初就没想到会造成的结果,好得再去看看人家。完事等到孩子五岁了,再让人家给你送过来,让你享受一下当爹的喜悦,你是想坐享其成吗?”

戴暮熙真没想到,力哥的话锋转的真快,或者说思维跨度真大,情绪也转变得非常急速,一秒中的时间,他就从一个被骗的受害者到了游戏人生不负责任的人了,而力哥则从一个旁听者变成了一个向恶人摩拳擦掌的讨伐者。

力哥的眼睛闪着寒冷肃静的光依旧在紧紧逼视着他,瞪得他哑口无言。

忽然间,那柄利剑化作柔和的弯刀,大概他的沉默也让这位犀利仁兄看到了他的态度,声音明显柔和了很多,说:“以后怎么打算的?”

这个还真有些为难,但他得斩钉截铁地说:“让她们过来,跟我在g市定居。”

“看人家同不同意吧。你诸事都太一帆风顺了,看这回碰壁了的话你怎么办。该争取的要不辞辛苦果断争取。”

力哥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说:“你那天就该带着你儿子去相亲的,看女人还对你会不会抱有幻想了。”

他只能沉默地一笑,正好点的菜陆续端上来了,力哥没再说什么,他也得借此稍事松了口气。倒是出乎他意料的是,瑾岩看起来一点也不惧怕力哥的样子,力哥身上的威严和凌人之气并没有吓到他,反而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只是低头吃着东西,只是偶尔抬起头来观察一下两人的表情。

吃完饭后力哥让他回去面壁反省,他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带着瑾岩要走,力哥又把桌上的一排没有拆封的酸奶放到瑾岩怀里,然后摸摸瑾岩的头,竟然笑了。

戴暮熙竟然有种因祸得福的幸运感。

只是瑾岩闷着头跟他出来,几罐酸奶并没有让他觉得满足而快乐,反而更加心事重重。

回到家后瑾岩径直走进自己的卧室,趴在床上久久不言不语不动。戴暮熙把冰箱里的西瓜拿出来放在茶几上,喊了好几声也不见回音,他也正一肚子的烦闷无处宣泄,也就不管那么多,坐下来自顾自地吃着西瓜。

g市一年四季多雷阵雨,尤其是夏天,时不时雷声夹杂雨势,刷刷地就冲了下来,让人躲都不及躲。灰色的天空忽然眼前聚集了大片大片的乌云,然后云层间闪电骤然亮起,接着就是一声声惊天动地的雷鸣,瓢泼大雨瞬间倾倒。

接着又是几声电闪雷鸣,瑾岩忽然“哇”的一声连哭带跑过来,一头扑进他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就无可遏制地大哭起来。

这哭声来得太突然,可是冥冥中又觉得自有它该来的时候。

他拍怕瑾岩的肩,等他哭声小一些了,就问:“想妈妈了?”

瑾岩呜咽着说:“嗯。”

漫长的沉默梗在他的喉咙,半晌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又问瑾岩:“后天你生日?”

瑾岩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抽泣着,摇头说:“不知道。”

这孩子,这时候还跟他卖关子,他没了折,只能开门见山地问:“想要什么礼物?”

“想见妈妈。”

瑾岩很小声地说着,却仿佛从远处传来了最响亮的回音,荡在戴暮熙的耳朵里。这段时间以来这是瑾岩第一次在他面前而无戒备自然而然地提到“妈妈”二字,并流露出最自然真切的感情,这感情,是这段时间对他的十倍还要深厚。

待瑾岩渐渐平静下来,他说:“想给她打电话吗?”

瑾岩的眼睛里还是一片泫然,却表情坚定地摇摇头,把他一推,就在一旁靠着沙发靠背躺下了。窗外雨声渐渐的减弱,淅淅沥沥的声音充斥在整个静谧的空气中,瑾岩渐渐睡着了。

这晚,他把瑾岩抱到自己的卧室里,看着瑾岩沉沉的睡容,许久许久后他才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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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九零后青春唯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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