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八百九十六章 真真假假
此时的萧旃,有着一股傲人的倔强,她知道身在敌营,也知道朝不虑夕,她要做的就是保持南朝君王的尊严,而不会为了自己的性命在北朝人面前表现任何的软弱,甚至不会给韩健任何好脸色。
就算之后韩健让人给她换上精美的食物,她连看都不看一眼。这使得宴会的气氛很尴尬,直到宴会快结束时,萧旃才厉声质问道:“不知东王可有将与我朝将士的粮草,运出城去?”
韩健笑道:“长公主进城的时候莫非没有看到?”
萧旃在进城时,的确看到北朝的兵马运了几十车粮食出城,但随后她心思完全不在此,被韩健抱着上銮驾,令她方寸大乱,以至于她连之后韩健是否履行承诺都不得而知。韩健补充道:“公主放心,朕乃是言而有信之人,答应的粮草,绝对会送上,但多余的……朕也爱莫能助了。”
萧旃本来在抱着她时,曾言明,只要她乖乖合作,那韩健还会继续运送一倍的粮草过去。眼前韩健就算把城外那批粮草都运去杭州城,也不过能支撑杭州城的军民用上十天半个月,于长久不利。虽然司马藉也在筹措粮草,可毕竟闽浙一代的主要粮食产区都为北朝兵马所占,想从本就贫瘠的闽中地区调粮食,养活几万大军,有些困难。
萧旃道:“东王送的粮食,未免太少了些。”
韩健笑着摊摊手道:“朕首先要顾的是自己的将士,就算与南朝的兵马一起讨伐朱贼,两国邦交友好,可朕还是要先分清主次。”
萧旃有些气呼呼的,她觉得是韩健“言而无信”在先,可仔细想来。韩健说是让她配合才会给出这批粮草,但却没说配合到什么程度,又或者到什么时间。她被送到苏州城作为质子,的确是换到了她想要的粮食,这不代表韩健还会源源不断往杭州城送粮食。就算韩健想利用司马藉的兵马来牵制苏廷夏所部,也不能用自家的粮草把敌军养肥。这是很显而易见的道理,韩健现在不过是吊着她的胃口,同时也是吊着司马藉的胃口,反倒会让杭州军民因此有所懈怠,等杭州军民非要依赖苏州城来送粮食,那基本也就跟覆灭不远了。
之后萧旃未再问军粮之事,整个宴会下来,闹的有些不欢而散。
不过北朝的将领和文臣来与宴,主要是为吃顿好的。顺带来跟韩健增进一些君臣的感情,没有太多的想法。至于萧旃这边,本就不想出席这种公开的场合。宴会结束后,萧旃即要回太守府落榻,韩健亲自派女官前去护送,同时车驾却是以公主的标准来准备,这等于是韩健不承认萧旃为南朝皇帝的事实。
萧旃当初继位,是韩健亲自送她回金陵城。当时她还觉得韩健是个“正人君子”,但现在她看出来。但凡手握权力之人,不会有真正的仁义可言,而她也不能强求韩健去遵守什么君子约定。她现在已经成为笼中鸟,能做的,就是尽量为杭州城军民争取到更多的粮食,还必须要加紧时间来做。因为一旦韩健坐在苏州的兵马,配合扬州和身在镇南的林詹所部,三面夹击攻下金陵城,韩健就不再需要司马藉去牵制苏廷夏所部,到时候韩健就会挥兵南下攻打杭州。
从另一方面说。韩健现在给杭州城多少粮食,基本就意味着韩健将会在多少天后,兵马抵达杭州城下。
萧旃估算了一下,以现在北朝的兵锋强度,想在两个月内拿下金陵城还是很困难的,所以她还有一定的时间来进行周旋。
可就在她抵达苏州城的第二天,她就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林詹亲率二十万兵马,从镇南发兵金陵。这消息登时让她感觉不可思议。
“这不可能!”萧旃对前来奏报的使节有些愤怒,“你们从何得知的这等谣传?林詹带军进蜀中,一共才不过三四万人马,怎可能突然拥兵二十万?更何况,苏廷夏带兵南下后,林詹尚且要派兵留守蜀中、楚地和江赣,就算他有兵马,也不能倾巢而出。”
来通报的使节,不过是司马藉派来的一名小太监。他是在萧旃出发后两天动身的,也就是说,林詹出兵的消息已经是三天前的事,以林詹进兵的速度,应该在四五天之后,就可以抵达金陵城周边百里之内。
小太监着急道:“陛下,消息千真万确。本来……国师大人曾亲笔写信来,不过被北朝人所扣下,小人带不过来给陛下一看。”
萧旃怒道:“北朝扣下了司马先生的信函?”
“正是。”小太监道,“国师早就料到可能小人来见陛下或者不顺,还将信缝在衣服里,却还是被北朝人查扣,不过他们却没为难小人,让小人如实过来通禀陛下。”
萧旃很生气,既然是司马藉也觉得,林詹是带了二十万兵马,那可能就是真的。但她还是不能置信。
从之前她所知道的情况,以及司马藉给她所分析的,最后韩健合围金陵城的兵马应该在十二三万左右,这是三路兵马凑出来的数字,其中还有很多是非战斗力的民夫。以这样的兵力,想把金陵城拿下,算计是需要两个月左右时间,但前提是朱同敬内部的将领不能有致命性的叛乱。
而现在,突然就传出来,说是林詹挥兵二十万进兵金陵,若再加上韩健在苏州城和扬州城所布置的兵马,再加上北朝尚且还算神秘的水师,北朝总兵力可能会接近三十万。以金陵城内朱同敬守军不过三四万来计算,就算城不破,朱同敬手下也会造反,会有人把朱同敬杀了去向北朝皇帝韩健邀功。
“你且回去,就对司马先生说,朕很好。这里的事不用他劳心。”萧旃说此话时,多少有些无奈,她刚被韩健无礼一番,现在就说没事。那是在自欺欺人。韩健抱着她在军中将士面前走过,就是想让天下人知道,司马藉人在杭州城,距离苏州城不过三四天的马程,司马藉怎可能事后不知晓?
等小太监走了,萧旃还是气呼呼的模样。她想去跟韩健理论一番,为何要扣下司马藉写给她的信。她先对女官说明了情况,但女官根本就不想替她传话,女官连侍卫的等级都没到,这些女官也不过是为方便照顾韩健身边的两个女眷,现在韩健调遣一两人来照顾她,已经很给面子,同时韩健还安排她们监视着萧旃,这些女官怎敢擅离职守?
“来人!朕要亲自见东王!”
萧旃一怒之下。直接往太守府外面闯,却被侍卫拦下。萧旃一番张扬,连侍卫都没办法,而之前韩健又严令他们不得打扰南朝女皇的休息,萧旃前千金之体,他们谁敢靠近?
侍卫无奈之下,只能去向韩健通禀。
此时韩健正在跟军中将领详细商讨进攻金陵城的计划,突然有人进来传报。把事情一说,韩健无奈摇摇头。而在场的将领和谋士脸上也带着几分得意之色。这南朝女皇帝才来了一天,好像就有些坐不住了,南朝女皇表现的越着急,对于北朝将士来说是越得意的事。
韩健道:“南朝长公主,怠慢不得,请她过来。到朕的书房等候就是。”
侍卫这才领命而去,韩健继续留下来商讨军机之事,等一个多时辰后,韩健才解散了会议。他也没着急去书房见萧旃,他在扣下司马藉信的时候。就料定了萧旃会生气。
作为阶下囚,萧旃就算有觉悟,她也要表现出她的尊严,韩健作出任何对她尊严有损的事,她都会据理力争,这是韩健所能预料的。韩健扣下司马藉的信,却反而放行小太监进去传话,其实也算给了萧旃面子,韩健甚至都没问关于小太监到底进去传了什么话,但从司马藉写给萧旃的秘密信函中看,司马藉是想告诉萧旃,林詹已经派了二十万兵马从金陵城西路进兵金陵。
或者说,司马藉想让韩健相信,他已经相信了林詹带了二十万兵马。
这或者是双方一种勾心斗角,林詹到底有多少万兵马,连韩健算的也不是很准确,因为从林詹领兵拿下蜀中,再挥兵东进,一路上收编的兵马不计其数,如果连虾兵蟹将都算上的话,会超过三十万兵马,但这些兵马有半数之上都不能作为战场上冲锋杀敌所用。林詹真正的精锐,只有他本来所带的两三万兵马,而这路兵马再配备攻城所用的民夫和运粮兵,也就六七万的模样。
司马藉把信缝在那小太监的衣服里,藏的很深,但司马藉知道这封信是逃不过北朝士兵的搜查,他写给萧旃的信的,等于是写给韩健的,这也是司马藉用的一个小小的计策。在信函中,有些话是真的,有些话是假的,真真假假在里面,主要他是为麻痹韩健。
韩健可不信司马藉就一定乖乖去牵制苏廷夏的兵马,因为司马藉的志向可不是等韩健攻克了金陵城后,再等着覆灭。韩健有预感,司马藉拿到粮草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筹备如何出兵北上,设身处地的想,若他是司马藉,在这种情况下也会领兵北上而不会坐以待毙。就比如说,若韩健从苏州城出兵攻打金陵城,司马藉可能就会来端苏州城的后路。
苏廷夏要做的是南王,在北朝平定天下之后治理一方,苏廷夏也不会去与司马藉正面相斗,苏廷夏的目标主要是岭南,这点司马藉也是能看明白的。
韩健在正厅一个人先安静想了一会,这才动身去书房,而此时萧旃已经在书房等的有些不耐烦。
“东王,你好大的架子,朕在这里等候多时,你这才过来?”萧旃立在书桌前,但因为书桌前有宋芷儿所看守,她不能靠前。其实书桌上有很多秘密的情报,都是韩健平日里所得,她能到这么机密的地方,自然想知道韩健手上得到的情报到底是如何的。
韩健摆摆手,示意让宋芷儿退下。宋芷儿手按在剑柄上,用恨恨的目光瞅着萧旃,最后她还是退出书房之外,韩健亲自过去把门关上,整个书房中也只剩下韩健和萧旃二人。
“长公主,你不是如此的急性子吧?”韩健突然没来由说一句。
萧旃蹙眉道:“你何意?”
“司马兄写封信过来,名义是给你,但他也知道这封信会落在我手里,这封信中怎可能全然是实情?你要看,只管拿去看就是。”
韩健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上去,萧旃正要接,韩健却突然抽回来。
萧旃一瞪眼,好像在怪责韩健。韩健道:“长公主就这么把信接过去,似乎有些无礼。”
“你到底要如何?”萧旃怒道。
韩健笑道:“朕要把一封信交给臣子,自然要找人转手呈递,你也要恭敬地接……算了,繁文缛节省了,你拿去看。”
韩健直接把信甩了过去。
萧旃拿到信,马上打开信来,将里面的内容看完,却是跟小太监说的完全一样。司马藉说是要准备继续在杭州城整军,同时准备发兵攻打金陵城,也是趁着北朝对金陵城有所动作之前完成“勤王”,同时表明林詹已经领二十万兵马从镇南出发往金陵挺进。
“司马藉的字你应该认得,别说是朕找人仿冒。”韩健转身道,“朕还没那兴致。”
萧旃就立在韩健的背后,此时的韩健好像是别无防备,若是她手上有把剑的话,甚至想冲上去把韩健杀死。因为她在想着刺杀韩健的事,气息也有些紊乱,而韩健就算背对着萧旃,也差不多能体会到她的心态。
这是多么好的机会,萧旃若真能杀了他,就算是事后身死,也会令北朝大乱,韩健一死,杨瑞和杨曦魏朝的旧势力,会跟江都长世子韩曦背后的势力形成对决。杨瑞就算把江山落给了韩健,她也有能力跟韩健身边的女人相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