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自由自在的旅途中新增小拖油瓶一枚。据这小孩子说,他名为石崇礼,是通州盐铁使大人石元载的大儿子。因为父亲身体欠安,随母亲去寺庙上香祈福,却不想被贼人盯上,拐去了蓟州。
反正花绿芜翘家以后,也是漫无目的地到处乱逛,便决定带小孩去一趟通州。
不过首先最重要的问题是……花绿芜站在茂盛树林的分叉口,托着下巴一脸认真地问小孩:“现在该往哪里走呢?”
——哎呀呀她人生的弱点之一就是路痴。^_^|||
小孩皱着眉头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这难道不是大人该考虑的问题么?
某个不负责任的大人毫无鸭梨斜睨他:“是你一定要去通州,还是我一定要去通州?哎呀呀不要因为你是小孩子就推卸责任哦……不过你要是不怕我选错的话,那我们就走这边!”
说完便单手叉腰,纤细的左臂横伸一摆,笔直地指向左边。
“哼,你们哪里也去不了了!”
一把阴森的声音传来,树林里忽然冒出六个手提大刀,面貌凶恶的男人,杀气腾腾,团团围住两人。
小孩见状,顿时大喊一声:“花二爷,你是男人,你要顶住!”然后果断撒丫子往后跑,一溜烟就不见了。
花绿芜:“……”
“别让那兔崽子跑了!快追!”
六个男人中立即分出两人去追小孩,另外四人提刀逼近了花绿芜。为首一人冷冷道:“这位请了。你功夫不错,年纪又轻,何不加入我们,前途似锦,又免得枉死一条性命。”
他一边说着笼络的话一边慢慢靠近,身后的同伙却从袖中掏出三柄飞刀。眼瞅着花绿芜要是一时放松警惕,就要出手害人。
花绿芜背着手淡笑。面对众恶徒,却轻松地仿佛闲话家常。
“哦,难得你们竟能慧眼识英才,竟看出本大爷的不凡来。咳咳,既然你们礼贤下士,那我也少不得要问上一句……你们那里月钱高么?!”
为首恶徒一挑眉,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瘦弱少年,本来听先前的兄弟说话,还以为他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汉,没想到也是个贪财的同道中人。为首恶徒立即点头笑道:“高!当然高!”
花绿芜眼睛发亮,紧接着又问道:“休沐的时间多么?”
“干活儿的时候能不能晚去早回?”
“管吃管住管穿衣么?”
“夏天有冰,冬天有炭不?”
……
“哎呀呀既然你们如此有诚心,条件又如此优厚,在下不去都不好意思了。只不过还有最后一个难题……你们总瓢把子都风光那么多年了,想必现在也是个糟老头子了。江湖饮血多危险啊,在家养养花种种草才多好呢,不如请他安心养老,给本大爷退位让贤吧?!”
瘦弱少年笑得飞扬跋扈,既灿烂又欠扁。
那几个恶徒勃然大怒。“臭小子,你竟敢耍我们?!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一声暴喝,隐身在为首恶徒后面的男子已经射出三柄飞刀!
这三柄飞刀薄,轻,锋利,划破天际的时候发出咻咻的声音,可见速度之快!刀刃早已饱饮鲜血!四个恶徒齐齐冷笑,他们不信瘦弱少年能躲地过去!
花绿芜果然没有躲过去。
三柄飞刀戳破了她的衣裳,停了一下,又无力地掉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金刚罩铁布衫?!”
“还是……护身宝甲?!”四人大惊失色!前者说明对方武功高深莫测,后者说明对方来头不凡,哪一个都不是好惹的!
花绿芜抬眼看了一下他们,伸手戳戳自己衣服上随风飘飘的破洞,很是郁闷,叹道:“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你们究竟知不知道我这套外衫有多值钱?”
“赔钱吧……或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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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灰头土脸,小脸通红,气喘吁吁又跑回原地。却看见花绿芜正蹲在地上认真地整理财物。方才那威风凛凛的四个恶徒吊在树上转啊转……绳子攒蹄捆,嘴巴堵白布,看他们泪眼汪汪的模样,应该很是悔不当初。
花绿芜听到声响,转过身来,抱着一大包银钱笑嘻嘻地看他。小孩一怔,疑惑问道:“难不成你知道我刚才只是权宜之计,你知道我还会回来?”
花绿芜摇摇头,一摊手:“开始不知道。不过现在看你回来了,就知道啦!”
她既然这样说了,小孩默了一会儿,仍忍不住解释道:“上次你对付了四个坏人,我看这回来了六个,怕你应付不了,所以引走两个……我不是那么无耻的人,绝不是故意弃你而逃。”
“你要是弃我而逃才好呢……好了别恼!”花绿芜不小心暴露心声,连忙顾左右而言他:“那两人呢?”
小孩敏锐地捕捉到了前一句,不满地瞪她一眼道:“先前路上我就怕遇到这种情况,暗地里布置了一些线索,这两人被我骗到相反的方向了,你收拾好东西,咱们快逃!”
花绿芜便将抢劫来的东西包成一个大包,塞进自己小木箱子里。
小孩一边鄙视她的财迷,一边转眼又看到吊在树上的四人。小孩的眼神变得阴冷起来,忽然道:“这几人不能留,否则会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
“哦,那你想怎样,杀了他们么?”花绿芜挑起了眉。心想这小孩胆大心细,行事又决绝毒辣,自己可别出手救了个不择手段的未来枭雄?
小孩眉眼闪了闪,犹豫半天咬牙道:“不然你去割断他们的手筋脚筋,让他们不能再来追我们!”
花绿芜顿时松了口气。这小孩想的只是自保,而不是害人性命,应不是她担心的那种人。花绿芜便笑道:“何必那么麻烦,我这里有化功散,也不用割断他们的手筋脚筋,废了他们的武功便是。”
话音未落,那几人已经露出惊恐至极的神情。花绿芜不为所动,当即便敲着脑袋一个个喂了化功散。
“你们既然已经没了武功,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做人。日后本大爷还会时不时地过来,要是再看见你们为恶,哼哼哼,本大爷便扒了你们的皮!”不顾对方怨毒的神情,花绿芜挨个敲了大爆栗才走。
小孩见她义无反顾走向右边的岔路,不禁在后面大叫:“喂喂!你不是要走左边么?你这样走没错吧?!”
花绿芜头也不回:“难道本大爷是那么愚蠢的人么?英明的本大爷早已经严刑逼供出正确的道路了!”
小男孩闻言,连忙跑到她身边。
人贩子提供的路线还是比较准确的,一路走一路收拾挡路者,终于在六月初七来到通州城的附近。
此时正是中午,花绿芜便带了小孩去路边酒铺打尖儿歇脚。
这路边酒铺的酒菜虽然简陋,因价格实惠,倒也有不少行人涌入。不大的铺子里挤满了人,有挑担卖货的行脚商,背着长弓的猎人,提刀佩剑的江湖豪客,还有平日抱着二胡摇着响板的说书先生。
此时说书先生把二胡和响板小心地放在桌上,正抱着自己的小孙子喂糕点;那边有几个喝得满脸通红的江湖汉子胡吹海吹,引得周围人都往他那儿看,倒代替了平时的说书先生了。
“话说老一辈的高人都退隐江湖了,这天下第一剑,少不得是东川宁国侯萧翊拔得头筹,可要是论起刀客来,还是咱们白竺国的东海侯罗侯爷数第一啊!”
“去去去,什么咱们白竺?”有人听了可不赞同了,“人家罗侯爷心高不认天家眷,自己在东海分土裂疆,朝廷上怕面子过不去才巴巴地给人封了一个侯爷,好似还天下承平似的……谁不知道这是掩着耳朵偷铃铛,自己骗自己呢!真论起朝贡打仗起来,咱白竺国的朝廷能管得了东海,能指使地动他?笑话!”
正所谓天高皇帝远,盐城大府通州远离都城,是天子威仪也到不了的地方,附近的老百姓依海而生,性格豪迈,提起这人所皆知的宫闱秘事也不避讳,反而兴致高昂,都津津有味地很。
一人叹道:“说来皇上他老人家得后悔,一群儿子中属这个前五皇子最为能干,偏偏逼得人家断绝父子情分,连姓氏也不要了,随了母姓改名罗钰,从此既不听调也不听宣。你说要是前几年咱们和东川打仗时,罗侯爷能亲自出山,就凭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通天本领,咱们怕也不会输那么惨了。”
“就是!”
另一人咬着鸡腿不以为然,“罗侯能耐归能耐,心却太狠了,做事也太绝,毕竟是亲生父子么,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连着筋!这得多大仇才记恨自己亲爹一辈子?!”
“呵呵,多大仇?你小毛孩一个,是没见过当年朝廷对罗侯赶尽杀绝的模样啊!”一个老人捋着雪白的山羊胡,摇摇头,目光飘远似乎在回忆。
“要不是花小太岁救了他,早就变成冤魂一缕啦,哪里来得今日的风光!”
——花小太岁就是花绿芜。听到自己往昔的名号,瘦弱少年打扮的女子顿时留心,边夹了一筷子葱爆牛肉丝,边竖起了耳朵。
果然那边讨论地热烈起来。不过花绿芜越听越是黑了脸,只听众人热情洋溢地编排她说“花小太岁凶神恶煞,丑若无盐,要不是罗侯重情重义,生平不欠生死恩,才不会被她挟恩逼迫最终娶了她呢!”
或叹息:“论起来衡芜仙子也是江湖中人,出身名门不说,性情柔婉美丽端方,胜过花小太岁无数啊,罗侯要是娶了她就好了,那才是男才女貌,金童玉女呢!般配!”
还有人幸灾乐祸道:“你们不知道,罗侯晚上办事的时候从来都不点灯的,哎哟哟,饶他老人家龙胆虎威,见了那母夜叉也得吓得丢了三神六魂。这么万里挑一的出色人儿,真是……!”
——不就是她刚出道时怕被人欺负了去,整天戴着一个鬼面具么,至于这么编排她~~!!明明认识她的人都说她长得很清秀……
对面人见扮成男装的花绿芜脸色不对劲,当她害怕,就乱好心地安慰:“小哥听了别怕,像花小太岁那样的女魔头世上才有几人?小哥你长着这样文弱清秀,以后定能娶到一个美貌贤惠的妻子的。”
——我才不害怕,我是气得……o(>﹏<)o
花绿芜顿时没了胃口。放下筷子,沿着店铺溜了一圈,等回来时已经把所有人的银子摸过来了。哼哼哼,让你们没事诽谤污蔑我,当不用付钱啊?!等吃完饭你们就哭吧……花绿芜这才高兴起来,拉着一桌吃饭的小拖油瓶说:“想吃什么打包带走,咱们急着赶路呢。”
七八岁的小男孩顿时不满地看着她:“你折腾我呢,明明才坐下这么点儿时间?!”
花绿芜挑起眉头,哼了一声道:“你付钱还是我付钱?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小少爷,别忘了您还欠我一千两银子呢!”
那小男孩咬牙半天,迅速站起来,把好饭好菜全用荷叶包起来,这才跟着花绿芜走了。
花绿芜和小男孩神情镇定地走了半天,忽然听见酒铺里一声惨叫:“我的银子呢?!”
花绿芜顿时抿嘴一笑,拉着小男孩飞跑。等后面人再也追不上了,这才松开手,捂着肚子哈哈笑。
小男孩跟看疯子似的看着她,质问道:“是你偷了他们的钱?”
花绿芜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本来我还考虑拆了铺子的,不过那样未免太残暴了,像我这样淑……善良的人怎么会做呢哈哈哈~!”
小男孩顿时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她!
两人对视良久,相看两厌,不禁双双撇过头去。
——呼呼,还好明天就能到家(送他回府),再忍一天就能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