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沧海
第115章沧海
回往寝殿之后,小纱忙迎上来问我需不需得沐浴,闭关这么久才回,今夜也能早些休息。
我坐在桌前吃着些许新鲜的水果,抽空道,“嗯,沐个浴倒是可以,只不过今天我要去折清那儿睡,你不必忙乎了。”
小纱周遭的欢喜情绪猛地一收,像是愣了半晌,稍稍敛了眉,低头称是。
天色还早,折清如今公职在身,没法陪着我,故而至今我都没能见着他。
沐浴过后,发丝尚未拭干,我披了件外衣出门,一路晃荡,去了折清的行宫。
这个时间,我没想到他是在屋内的。只不过桌前文书堆积如山,一鬼将侍候在旁,手中还端着一摞卷轴。折清神情认真严谨,执笔的手稳而有力。
窗口尚有微光透入,我只在门庭前静静地打量着他的模样。
千溯批改文书的时候,总是漫不经心地撑着头,敛着眼,一副慵懒而倦怠的模样。我瞧他瞧久了,便还以为改文书就是这么一件无聊而无甚紧要的事,再见折清笔挺的身姿与认真的模样,忽而觉着莫名的好笑,就连他偶尔皱起的眉,也可爱得紧。
少年认真又专注的模样啊……
倒是鬼将先发觉的我,身上的铠甲一阵响,利落地单膝跪下,声音亦是铿锵有力,唤道:“尊上!”
折清回眸得很快,以至于我还没来得及收回胶着的目光,四目相接一时有些讪讪,尴尬地撇开眼,咳嗽两声:“我来看看你。”
折清神色微动,却没做什么回应。
我磨蹭着走下庭院,推了房门进去,然后对鬼将道:“你先下去吧。”
鬼将一直跪着没起,待我令下才起身搁了手中的卷轴,低头举步离开。末了,甚懂规矩,妥善地关好房门。
我挑拣起一个从高高堆积的顶端松动掉落到一旁的卷轴,摊开看了看,笑着:“今夜会很晚睡吗?”
折清执着笔的手未动,神情却好似依旧沉着在文书之中,垂眸平静道:“近几日堆积的文书甚多,会很晚。”
我又将手中的卷轴完完整整地卷好,再问:“我可以帮忙吗?”
折清抬手揉了揉眉心,我一张卷轴都看完了,他笔尖的墨晕染了白纸,却依旧不见写出什么东西来:“尊上将将闭关回来,还是早些休息的好。”
我听罢,点点头。将那堆卷轴重新摆放好,搬来张椅子往他身边一放,坐上去,歪头靠着一边的椅靠,准备闭目养神。
半晌,折清的声音明显不及方才的平静,默然隐忍着道一句:“尊上,还望回房去休息。”
闭着眼,我也觉着他应当是皱着眉的,如是笃定。
恍恍惚惚,我也想起了些事,缓慢地定了心思。睁眼时,霞光恰好散落窗台,勾勒着,就连折清日渐冷清的眉眼也温暖起来。
我启唇,声音淡泊了几分,缓缓陈述:“折清,你同我成婚之后,可还想过回仙界?”
想是提及了仙界,他终于有些动容,好似给针刺了一般地猛然回头瞅着我,原本明媚的眼添了些许晦暗:“尊上,此话是何意?”
我朝他微微一笑,静静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回仙界的事,你想都不要想。”
不要想,不要再因此同我置气,不要对我如此冷淡了。
当夜,我伴着批改文书的折清坐了一宿。
他处理的效率当是下去了许多,翌日一早,鬼将换来一批新的时候,望见桌上尚存一堆未批示文件与歪头伴着折清坐的我,也不晓得是想到了什么,紧绷着肃穆的面上蓦然飘上一缕绯红,垂头退下的时候,愣是在庭外来了个平地摔,爬起身后神经兮兮一溜烟地走了。
我最近天劫将近,也不好过于松懈修炼,等天一大亮,鬼将来送过文书,也便晃悠悠地起了身,出去了。
末了,一手扶在门框前:“今晚还会睡很晚吗?我也不大想在椅子上睡的。”
折清倦眼稍抬,一只上好的笔杆就这么生生拗断在其手中。
今天的修炼并没有多少进展,由于半点不及闭关时加持了息凛的顺畅,我便提前些出了暗室,走了趟夜寻那儿。
其实也是因为有些事要同他商量,作为男子,他总该比我这个缺心眼的人懂男子的心。我不晓得该如何才能解决掉同折清的这层隔阂,便只得去问问他了。
我同折清虽然有一纸婚约,却好似一直玩闹般,或冷战或亲近,都不是走的寻常夫妻那条路。这事归根结底都是我的错,我想要将自己掰回正道来,至少也安稳得让千溯能够放心。
消逝于时光之中的古魔界比及如今魔界唯一的好,便是当时的千溯不用站在众魔之巅,不胜自寒而失自在。未得若其他古魔一般隐世安逸,怕也是一个不成器、成天知晓地黏着他的我,无法任其撒手不管的吧。
当他同我道新世之事时,我甚至感觉得到他字里行间透漏出的信息,是他已经定下心思,要将我交诸出去了。不然又怎会将新世的神印交到我手上,同我道:“四象神格尚缺一位,你全心信赖于谁,便将这神印交诸到他手中。自那往后,我亦可无条件接纳其人,无论是谁。”
他将神印给我,怕就是要给我夫君的。
木槿修为太低,全不可执掌神印,控新世之变幻。若说是给折清,千溯素来不很待见他,如此一番说法是打算看我如何抉择,且要我谨慎思量了。
这样的事情,我辗转想想,就好像要通过神印交诸我的一生,千溯怕亦是如此作想的。
我头一次认真考虑这个事。
考虑毕了,才觉自己同折清尚且有不可磨灭的隔阂在,如何才能同他开诚布公地坦诚相待,这就成了个很大的问题。待得问题解决完了,他才能成为我托付一生的人,对于这个事,我现在还是挺急的。
夜寻听罢我的一番叙述,扫眼嗒嗒嗒敲着桌面的手指,平淡道:“你昨夜,当真同他说了‘想也不要想回仙界’这番的话?”
我点点头,做倾听状,心底有点焦急地解释:“当时心急,又不晓得该如何说,所以才……”
夜寻抿了口茶水:“嗯,无事,只是没想过你也有如此强硬的一面。”
我垮了一张脸,听闻,女子太强势可不是什么好事。
见我神色恹恹,夜寻与我友谊的光芒终于放了回异彩。
“你道他待你的态度有个冷暖的前后转变,那自然是有个转折点在里头,仙魔两界的事不过是你自己猜度的,事实如何还很难说。”夜寻神情淡然从容,“你不妨弄清楚了再想对策,事情也才能上手解决。”
我脑中一团混乱,在他缓缓陈述之中恍然条路清晰起来,光缠着折清的确不是那么回事,有些事总是越搁置越成隔阂的,当即便站起身:“说得也是,我当初的确什么都没弄清楚就闭关了。”一顿,朝他笑道,“你帮了我大忙,我自然是要感谢你的,下回出去,我还会帮你带好东西回来。”
夜寻搁了茶盏:“不过一句建议,换一个宝贝你也太亏了些。”
我没想他会接这么一句话,愕然地愣了愣。
夜寻道:“过来。”
我不疑有他地凑上去,不期然凑得过近了,失神之下又被夜寻捏了脸颊,听得他发问道:“如是情况,你对千溯是如何做的?”
我脑中闪电般地过了一遭对千溯的做法,然后缓缓地默了。
夜寻再接着:“便就那般一样的还礼吧。”
我面颊有点发烫:“那……不好吧?”顿了顿,“我是有夫之妇……”
夜寻显然有些意外,愣了一阵之后,松开我,似笑非笑:“当是我低估了你。”
“嗯?”
“一则,你同千溯委实亲昵得过了头;二则,你原还记得自己是个有夫之妇。你可是忘了我如今的身份,属你三千面首之一?”
言语是很寻常的语气,甚至谈不上认真,但属一份调侃。而且他竟自己承认是我面首,这对夜寻说来,就很是不寻常了。
一言毕,我竟无言以对,岿然想,夜寻果真是不喜欢黏人亲昵的。
当即,我也不晓得该如何应对,愣愣地望了那双墨瞳半晌,便是败在了那“属你面首”一句上,咬咬牙,伸手往夜寻的腰上搂了去,抱紧。尔后在其含笑的目光中抬头,不轻不重地在他下巴上啄了一口。
我当时心中半点儿邪念没有,只因夜寻他就算是调侃着说自己的身份是我的面首,我也从不将他同后宫其他的男子放在一堆做比较,所谓沧海与凡水之别。
而且他也说了,要我若对待千溯那般地对待他。
可当我唇触上他的肌肤,一股难言的震颤感自胸腔蔓延开来,好似中了种可麻痹人的烈性毒药,短短一瞬,便叫我心跳促快,四肢无力起来。又或许是这吻是由我主动地落下,伴着多少忐忑,那份触感才尤为清晰地烙印在我的唇上,心间。
不愿结束,不愿分离。
我啄完一口之后,讷讷且僵硬地別开了眼,压下心底的冲动。
直待我走出院门,依旧好似是踩在云端,软绵绵的。
嗯,我没有起邪念。
他说要我像对待千溯一般地对待他。
我没有起邪念。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