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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太太受人所托,自然也要多尽些心,一行人入了通安城城门,她就指使着马车先转到城南去,打算先将两姑娘送到朱家。
红珠想到后边还跟着个陈建佳,都是一道来的,又是亲戚,还真不好到了地头了就将人撇开去。寻了个机会,红珠便客气地开口相邀,到朱家里用茶歇息。
陈建佳这回却婉拒了,只道朱家里都是长辈,他一个人匆匆过来没有准备,不好这么上门。
朱紫兰闻言一笑,故意道:“又不是什么大事,要什么准备呢?”
这话带着几分调笑,红珠皱了皱眉看了眼朱紫兰。
陈建佳略显局促地笑了笑,温言说:“表妹先回家休息,等我办完了事,过一两日定然上门拜访的。”
红珠的邀请是随口问一句的,偏被朱紫兰勾出来这样的话,她只冷眼旁观,也不会费心思去劝说。
陈建佳告辞,先到前边同张太太说了一声,很快就离去了。
一路无话,众人径直回了朱家,家中感谢张太太相送等便不赘言。红珠思家心切,没心思在朱家多待,问过了朱老太□□,很快便告辞。
姜氏见留不住,便说:“如今不留你,今晚你们娘俩一道来家里用饭。”
红珠胡乱应了,急急赶去食铺里。
李氏见了闺女回来,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流泪,红珠抿嘴一笑,过去紧紧抱了她一下,“娘,我好想你。”
“……娘也想你了。”李氏低声道。
红珠关切地看了她两眼,“娘,这几日忙不忙,有没有好好休息,好好用饭?身上好不好?”
李氏闻言好笑说:“我也不是孩童,怎么不晓得这些?倒是你,你姑姑那儿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了,这么离家几天,才叫我记挂。”
一旁钟氏见了不由取笑说:“这才几天没见呢,你们母女就有这许多话来说。红珠就别担心了,家里一切都好,你娘这儿我都替你好好看着呢。”
红珠这才一笑,“我晓得二舅娘妥当,就是多问一句罢了。”
钟氏转头又对李氏道:“至于红珠,我早同你说过了,她年纪虽小,但懂事能干得很,不过出去走走亲戚,哪用得着你担心。”
李氏只是点头,“事理我都晓得,可孩儿不在身边,终究不自在。”
钟氏说:“也罢,如今人回来了,你好生问一问,是不是万事妥当。”
李氏便问起这几日的事,她心善,又是在朱家看着朱碧云长大的,实在担忧她在赵家里的处境。而钟氏也是个热心人,想起先前朱碧云出嫁前闹起来的事,怜惜她婚事不顺,也怕入了赵家受许多委屈。
红珠笑了笑,将这几日的事大体说了一遍,但终究是拣着些好话来说。不是她有心隐瞒,实在是朱碧云如今在赵家里过得好与不好,不论是她,抑或是李氏钟氏都插不上手,她说得艰难了,让朱碧云私底下得来她们几句心疼感叹之语,也无甚益处,不过是徒惹人心烦罢了,不如不提。
李氏没想那么深,听见女儿说赵家富庶,夫人和气,上下有序等语,她便也信了,只当朱碧云日子过得不错,她心里也安定了些,当下不禁叹道:“赵家看来也是信人,当初说好了是看重碧云,讨了碧云过去做二房,如今她在赵家吃喝不愁,独院里安静住着,有下人奴婢侍候,在婆婆面前也能有几分面子,到底也算不上亏待她了。”
钟氏在市井里摸爬打滚,这些家宅**见得多了,多少有些听出了红珠话里不尽不实之处。这刚出嫁的女子,娘家人问起来,至要紧的自然是小夫妻的相处底细。
钟氏听完就想要张口多问几句,可一看红珠脸色,忽然也明白过来。红珠性子是干练爽快的,可到底也是个大闺女,就算她在赵府里看出了不妥,她也不好细说那些夫妻之间的事,她再问出来也是叫红珠难做。
当下钟氏也不细问了,只叹了口气,顺着李氏的话说下去,“可不是么,这女儿家嫁了人,侍奉公婆最是要紧的,赵家夫人和气,碧云又是孝顺乖巧的性子,日子想来是平顺的。往后等她同赵三公子生下一二半女来,就再没什么可求的了。”
李氏听得连连点头。
聊过一阵,食铺里忙起来,便暂且散了去。红珠一忙起来,就觉得浑身有力气,差点忘了她应了伯娘到朱家用饭的事,好不容易人少了些,就急急同李氏赶了过去。
都是常见的亲戚,隔了几天也没有什么新鲜事,只将红珠和紫兰出去这一趟的问了遍,红珠说的跟先前差不离,只因对着姜氏,就将碧云那院子的景况好生描述了下。
姜氏认真听完,叹了口气,“紫兰就瞧了个热闹,说赵府如何大如何好看,真问起碧云来,她也说不出什么,还是红珠细心,一听就晓得你心里有计较的。”
朱老太太说得更直白些,恨铁不成钢地低骂一声:“早知道碧云这性子不行,自家又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学什么人念书写诗的德性,学上几本书了就能成大家闺秀不成?这才进了赵家门多久,就将日子过得跟个清修姑子似的,只会在偏院里自个躲闲,还当人少爷会宠着她捧着她吗?如今已然是这样了,往后她又怎么说?”
姜氏神色难看,朱老太太明里是说碧云性子不好,实则就是说她教得不好,那些念书写诗的事都是她讲究的。她不由辩解说:“娘,这又是什么话?这姑娘家嫁人,在夫家如何,有什么事说不准的。碧云向来性子稳重,学不得那些个轻浮的,她不去争一时之气,也没什么坏处,日子还长远着呢,等大家都晓得她的为人,便好了。”
朱老太太哼笑一声,“你当她是什么明媒正娶的太太么,自家坐得稳,自然不怕。如今你们闹得她做了二房,不过是借她的几年青春年少罢了。”
朱桂达心里也担忧女儿,但朱碧云都嫁了,他离得远,又能帮上什么,如今好好吃一顿饭,不想再听她们说这些扫兴的话,就出来劝说:“娘,一家子好好吃饭,何必又闹起来。都想着碧云好,往后多去看她,多提点她就好了。”
儿子都说话了,朱老太太也给他留几分薄面,不再开口。
姜氏心里委屈,也跟着沉默。
李氏瞧着不好,可也不知如何圆话,便看了看红珠。
红珠一想,便又提起来在姑姑家遇着的那个陈表哥,还说了同路回来的事。她是不知道朱紫兰说没说起这人,又是如何说的,可既有这么一件事,她就得在姜氏面前说。不然就朱紫兰那性子,回头真折腾出来点事,朱家上下还会怪她有意隐瞒。
陈建佳的事朱紫兰也提了,不过也就是几乎话一笔带过,等红珠说了,姜氏才晓得她们还跟着人出去玩了一趟,不由责备两句:“也不知道人什么底细,听那老太太说两句就跟了去,这两姐妹,一听说要玩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朱老太太道:“都说了是亲戚,还能是拐子不成?我们家的孩子没那些别扭劲,出去玩个一天两天又怎么了?”
姜氏一愣,这回也不知道哪儿又惹着她,回想了下似乎是说了句老太太,她心里暗恨朱老太太小气,硬忍下来道:“娘说得是有道理,可她们两个年纪也不小了,小时候活泼些无妨,眼下是不能够了。如今碧云嫁了,后头她们的事也得好生留意起来,红珠是侄女,我不好多嘴,但紫兰这儿,往后我可要好生拘她一拘,压一压她的性子!”
朱老太太一敲桌面,“这话我听不得,我看紫兰现在就很好,性子直爽,骨子里带着姜性,像我!再给你一拘束一调理,回头又养一个碧云出来,遇着事只懂得哭,只懂得看人安排,回头一辈子又被你毁了去!”
“我是她亲娘,我能害了她吗?”姜氏也大声反驳,“紫兰哪是性子直,她是任性泼辣,眼皮子又浅,一个拐七拐八的表哥几句话就能勾了她,能有什么好造化?”
红珠觉得姜氏还是十分了解自个女儿的,可这回她们婆媳两人吵得也不是什么紫兰,不过是先头碧云牵累下来的旧怨罢了。她见又闹起来,扯住了想要劝架的李氏,让她安心静静地吃饭。
她们母女不动,便也只有朱桂达夹在中间两头劝着。
姜氏到底身份受限,朱老太太这婆婆不讲道理就拿话压她,她就没法子,只能哭道:“是我命苦,我看这朱家的闺女嫁人上头就没什么好运气,一个个的,都没有大福分!从妍梅上头就看出来了,到碧云这儿,她那么好性,那邓家子却一病死了……就看余下这些,二叔做那些个行当,他闺女银月能说上什么好亲?再有红珠,小小年纪在外头操持生意,抛头露面的……”
红珠听了这话有些气不过了,正要开口,那头朱紫兰啪得一声搁下了碗,恨声道:“行了吵些什么!我性子不好我知道,我没有姐姐好,也没有红珠好,我是个个都不及的。可姐姐做了妾,红珠抛头露面,我不去做妾,我也不出去丢朱家的脸,再找个你们都满意的夫家,不就得了!”一说完,也不等别人开口,气恨恨地转身就走。
朱家人还一愣一愣的,红珠也跟着搁了碗,慢条斯理地说:“我是个抛头露面丢人的,可肚子饿着,凭什么不能用本事赚钱?比不得有些人命好有人养着,金贵得很!食铺里还有不少事,我和我娘先走了。”
李氏没说话,冷着脸跟着女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