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回 不可能

听说乔薇雅去看鲍默，彤彤缠了上来，她想去看鲍叔叔，她很喜欢鲍叔叔，小孩子喜欢一个人，凭的是直觉，没有理由，更没有功利心。

台老先生让台路易跟她们母女俩一起去。

三人开车前往省城，去的时候，是乔薇雅开车。

台路易已经看过鲍默，所以轻车熟路，带着乔薇雅到了省医院的住院部。

三人推门进去，鲍默刚醒，正在看财经新闻，彤彤第一个走了过去，鲍默惊呆了。

台路易问了几句，借口带着彤彤去超市买冰淇淋，便离开了。

乔薇雅把鲜花插在花瓶里，坐在病床对面沙发上，两人陷入沉默，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还是乔薇雅开口说话，“鲍默，我希望你能好好养病，一个人只要活着，就是幸福，你最知道，我曾经度过了一段怎样的日子，直到现在，我都很感激你，陪我度过了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段岁月……你爸爸妈妈……”乔薇雅长叹了一声。

“鲍默，你还没有孩子，不会懂得，孩子在父母心中，是怎样的一个位置，我只希望你能够担当起来，我的爸爸，就是一个没有担当的男人，贾庆一，也是一个没有担当的男人，如果……鲍默，你不能总生活在幻想里，你是一个优秀的人，舅舅说，你的m76，大部分都是自己研发出来的，你可以做出优秀的产品，为什么不能面对现实，踏踏实实走以后的路呢，这个世界上，比我好的女孩子多的是，我失去你以后，不也是结婚生子，走上了另一条路吗？而且，我听说你在国外并不是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现在，你这样做，其目的是什么？你是想向我证明什么？还是想你父母证明什么？……你别这样看我，也许你觉得我这样说有些尖刻，但是，从我重新获得生命之后，就明白了一件事，人不可昧此心，要知天理之在人心者，自不容昧耳。”

乔薇雅站了起来，“鲍默，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以后，我们可能没有机会再见面了，你的工厂，我会想办法说服舅舅还给你，再一次感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风雨忧愁，辄居三分之二，其间能得清闲而开口笑者，有几日耶？我的心愿已了，从此之后，只想每一天都是快乐的，我希望你也一样。”

“小薇，你不恨我妈妈吗？”鲍默终于开了口。

乔薇雅点点头，郑重的说道：“鲍默，如果我告诉你，我已经原谅了你妈妈，连我自己都不会相信，但是，你妈妈和你，是两回事，所以，我们之间，只有再也不见。但是，我希望你能从里面走出来，人虽事理明彻，若不肯当下便休，直要寻个了局，是终无了局矣。”

鲍默点了点头，黯然的看着乔薇雅，她真的不一样了，和他回国见她第一面的时候，变化还要大，现在的她，如同脱胎换骨一般，浑身上下，散发着成熟自信，清新自然的阳光气质，如同一块被雕琢的润玉，晶莹剔透，光彩熠熠，尤其是那双秋水盈盈的黑眸，似乎已经穿越了漫漫人生，涅磐重生了。

所以，她才对自己说，她重新获得了生命吧。

鲍默知道，从她转身这一刻起，他们之间，就会变成平行线。

不是告诉自己，只要她幸福快乐，就放手，不是一直想着放手吗为什么看到她转身，自己的心还是抑制不住的痛。

纵然一直在弥补，但是，想要填平乔薇雅心中的沟壑，谈何容易。

乔薇雅刚走了几步，彤彤和台路易就推门进来了，彤彤手里吃着冰淇淋，看到妈妈，吐吐舌头，“妈妈，我还没有和鲍叔叔说话呢，再坐一会儿吧？”

不等妈妈答应，彤彤已经趴在鲍默的床头，歪头看看鲍默，“鲍叔叔，你好象变瘦了，是不是医院的饭菜不好吃？你快点好起来，我让妈妈请你到我家吃饭，我妈妈做的饭菜最好吃了，我还有一个云云阿姨，她超级会做西餐，对了，叔叔，你会不会做西餐？”

鲍默点点头，“会？”

“叔叔，那你会不会做意大利面？还有奶油鸡茸汤，我最喜欢吃意大利面，等你好了，请我吃意大利面好不好？”

鲍默点点头。

“那我们拉勾。”

鲍默伸手，彤彤清脆的声音回响在房间里，“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乔薇雅带着彤彤先走了，台路易叹了一口气，“鲍默，保重，我妹妹不是那么容易追到的。”

鲍默连连苦笑，“路易，我已经没有机会了，不过，我会好起来，以后国内的事情，就全都交给你们了，我打算出院以后，就回美国，我想，最适合我的地方，就是实验室了。”

台路易拍拍他的肩膀，置身事外的人，看得最清楚，可是，他无能为力，感情的事，不是外人能够帮得上忙的。

三个人出门没有多久，鲍主任夫妻也来了医院。

一进门，夏青就看到儿子正在吃饭，心下一宽，嘘出一口长气，乔薇雅的影响力，实在太深了。

“鲍默，等你出院以后，跟台家商量一下，把工厂拿回来，需要多少钱，你叔叔姑妈会出，我们家，绝对不能跟他们产生任何联系！”鲍主任沉着脸，眼中的愤怒异常的强烈。

鲍默哼了一声，“那是我自己的事情，爸爸，你无权干涉我。”

这句话，不啻是火上浇油，鲍主任用力一拍沙发的扶手，“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如果你再固执下去，我们就断绝父子关系！……”

鲍主任一向是风度翩翩，从容淡定，而现在，他脸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了，面部的表情似乎扭曲了一样难看，整个房间都是他狂喝的声音。

听着父亲声嘶力竭的怒吼声，鲍默紧锁眉心，思索着台路易刚才那一番话，凡事有因才有果，走之前，他一定要打开这个谜团，他不会听一面之词。

夏青赶紧扶着丈夫坐下，抚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好了，默默现在都成什么样了，你还逼他，我们只有这一个儿子，你难道真要把他逼走了不成？”夏青掉出了眼泪，这恩恩怨怨，纠纠缠缠，让她的儿子，受尽了苦，老天怎么不报应她，偏偏把这一切都转移到她儿子身上。

父子俩僵持着，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都凝结起来了，压抑得让人窒息。

鲍主任觉得手脚冰凉，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脸色非常难看。

夏青吓坏了，赶紧摁铃，护士来了之后，扶着鲍主任出了病房，来到隔壁的空房间。

两个人的对峙，就这样结束了。

鲍默虽然气走了父亲，心里还是很惦记父亲的，等了一会儿，终于看到夏青回来了。

“我爸爸没事吧？”

“没事，就是被你气的血压升了。”夏青坐下来，看看儿子，“乔薇雅来过了？”

鲍默点点头，眼神更加黯淡了。

静默疏忽间占据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默默，乔薇雅不适合你，我承认，她的确是个很完美的女孩，但我们两家的关系，只能这样了。”

鲍默盯着夏青，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闭上了眼睛，缓缓道：“妈，如果最开始的时候，你们能够告诉我真相，或许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薇薇何辜，让她承受不该属于她的痛苦，如果她再脆弱一点，在当年你逼迫她的时候，也跳楼自杀，妈妈，你还能这样坦然的跟我说我们之间不合适吗？”

夏青突然不寒而栗，看着儿子痛苦的容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鲍默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她说，“如果能有机会重生，我宁愿没有认识薇薇。”这样说着，脑海里却浮现出第一次见到乔薇雅的情形，那一束黑亮的发辫，就像是一道光，打开了他的爱情之门，却也让他从此坠入了痛苦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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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回到家中，已经是下午，明天还要上班，乔薇雅洗了衣服，刚晾完，马云云来电话，她要出国一段时间，店里的事情想让她帮忙打理一下，乔薇雅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于是，她换了一身衣服，拿着车钥匙准备出门。

台世文和台子谦正在楼下陪着台老先生聊天，看到乔薇雅准备出门，舅舅问道：“小薇，你去哪儿？”

“舅舅，我去一个朋友那儿，这两天她要去国外一段时间，想让我帮她打理生意，其实也没有什么忙的，她的店生意都很好，只是每天要收一下钱，对对帐。”

乔薇雅突然想起，舅舅或许还没有吃过兰州拉面，“舅舅，您和我一起去好不好？我请您吃兰州拉面，她有七家店，生意都很好的。”

“行吗？会不会耽误你？”台老先生显然很有兴趣。

乔薇雅笑道：“不会，只是一会儿的事，表哥，子谦，你们去不去？”

台路易和台老夫人带着彤彤去海边散步去了，台世文他们下飞机以后，一直在倒时差睡觉，还没有出过门。

台子谦最有兴趣，“爷爷，我也想去看看。”

“好，那我们一起去。”

等着他们换了衣服，乔薇雅告诉保姆他们的去向，带着子孙三代出了门。

乔薇雅笑道：“舅舅，云云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很能干的。”

台老先生笑了笑，“比我们小薇还要能干？”

乔薇雅红了脸，摇着头说道：“我和她相比差远了，她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只有初中学历，硬是自修到了大学学历，还开了快餐店，她的英语，意大利语都很棒，我还想有时间的时候，跟她学学意大利语，意大利语很难学的。”

台世文笑道：“小薇，你真打算要过三年才退役吗？留在部队，有些屈才了，我看你还是申请退役，到家里上班，罗马假日已经买了下来，我们还打算做很多投资计划，你……”

“世文，最重要的是小薇高兴。”台老先生说道：“小薇，你想做什么，舅舅都会支持你。”

乔薇雅心头一暖，静默两秒，说道：“舅舅，表哥，当初如果我没有当兵，他们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诸葛律师说了，即便是上诉，也不能改变什么，所以，我不应该在这件事完结之后就脱下军装，我既然已经承诺了三年，就一定工作三年之后再说，等我退役之后，我也会好好计划一下自己的人生，我在中大商城有两个档口，我还把中大商城在建的服装商城所有的饮料档口都承包了下来，等到服装商城开业以后，饮料档口只赚不赔，对于我来说，已经知足了，更何况，我现在已经在京城买了两处房子，我离婚以后，并不会损失什么。”

“中大商城？”

“是啊？我们现在要去的就是中大商城，云云在那边的店里等着我呢，舅舅，一会儿我可以带你们逛逛中大，那是一个批发市场，生意都很好，停泊在港口的外国船只，现在都知道中大商城的东西便宜，他们很喜欢来中大商城购物。”

台世文父子相视一笑，这父子俩心里想什么，台老先生最清楚。

到了商城门外的停车场，乔薇雅泊好车，一家人进了马云云的快餐店。

因为不是正餐时间，人并不多，马云云在后面的办公室，听到店长说他们来了，赶紧迎了出来。

乔薇雅作了介绍之后，马云云笑道：“舅舅，您快请坐，您回来真好，小薇以后再也不孤单了。”

台老先生暗自点头，一看马云云就知道，这是一个真正的朋友，小薇总算有一个信得过的朋友，他欣慰的笑道：“马小姐，给您添麻烦了。”

“舅舅，您这样说就见外了，您还是叫我云云，听小薇说您想吃拉面，您稍等一会儿，我亲自下厨，给您做一碗。”

马云云飘飘而去，乔薇雅给他们倒上茶，笑道：“舅舅，你看他的店，做得很干净吧，中大商城生意最好的快餐店，就是这家，经济实惠，还好吃。”

台老先生笑道：“我们小时候，哪里有这么多风味小吃，那时候你外公总是不准我这个，不准我那个，出门的时候，身后总要跟着两个人，还是现在好，再远的距离，十几个小时也能到了。”

不一会儿，马云云端着三碗面上来，还有两样小菜。

“舅舅，表哥，你们快尝尝。”乔薇雅先端了一碗放到台老先生面前。

三个人看着清透的汤，细细的面，红白绿相间的色彩，还有牛肉汤散发的香味，不由得食指大动。

“小薇，你们去忙，不用管我们。”

“舅舅，那我们先过去了。”

“好，去吧。”

马云云和乔薇雅来到马云云的办公室，马云云先把账本之类的东西递给她，然后坐下，“小薇，我可能要很长一段时间回不来，史蒂文的父亲病了，我想去照顾他一段时间，癌症晚期，可能不到一年的生命了，走之前，除了把几家店托付给你，还有一件事，我想和你谈谈。”

“你说，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会竭尽所能。”

马云云敛去了笑容，摆着手说道：“我的薇姐姐，不是我，是另一个人，我先给你打一个预防针，你听了之后，不能掉头而去。”

乔薇雅怔了怔，这是什么意思？

马云云咬着嘴唇犹疑了一下，开口说道：“我本来答应别人，一直保守秘密，可是我觉得这对他不公平，所以还是决定说出来，薇姐，自从鲍默回来，就一直在保护你，他知道我和你关系好，求了我一个星期，想通过我了解你的一切，他希望能帮到你，因为直接你被你拒绝了，后来，我答应了，其实，诸葛律师就是他找来的，他们在美国的时候，就是好朋友，所以，诸葛律师一直不遗余力的帮助你，他买下了你父母的房子，按照原来的样子装修好了，那房子也是留给你的，其实，他每天都跟在你的身后，他怕贾庆一和萧珊对你不利，昨天，他给我打电话，托我把房子的钥匙给你，等他出院以后，就直接回美国，再也不回来了。薇姐，我不知道你们两家的恩恩怨怨，但是，你要把他的家人和鲍默分开来看，鲍默是真心爱你的，你现在找到了舅舅，物质和亲情都有了，但是，你真的幸福吗？你心里真的开心吗？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现在的你，只是比以前心硬了，因为你不相信爱情，但是，我要告诉你，爱情是真实存在的，你看我现在，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乔薇雅低着头，马云云看不到她完整的表情，只知道她的唇紧闭着，她认为，无论鲍默和乔薇雅今后的结局怎样，她都不应该保持沉默。

乔薇雅终于抬起了头，她用手帕擦去了泪水，摇着头说道：“云云，你不明白的，我和鲍默之间，是绝对不可能的，他为我做的，我很感激，但是……这里面太复杂了，我今天上午去医院看他了，我已经告诉他，我们以后再也不见面，连陌生人都不是，我是不相信爱情，可我也不会为了爱情放下一切，云云，我只能说谢谢你。”